向旻想走一走平复心情，可走得越远却越想越难过，他感觉自己和柳涵很像，哪怕还是在亲人身边，却是在寄人篱下。

无边无际的孤独笼罩着他。

他静静地躺在曲嘉楹身侧，熟悉的香波气味萦绕在身边，他缓缓沉睡过去。

房间另一边有人轻轻翻了个身。

第二天一大早，闫铮看着从洗手间出来的向旻，惊讶又好奇道：“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夜吧。”向旻随手用发胶抓出了清爽利落的发型。

“心情调整好了吗？别掉链子。”闫铮问道。

“你才是，挤在沙发上，没掉下去吗？”向旻笑道。

“我休息得很好。”闫铮咬牙。

曲嘉楹也休息得不错，倒是乐逸在狂打哈欠，在她视线移过来的时候，还努力隐藏。

曲嘉楹没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对向旻问道：“昨天你没在，我有些地方还想改，你看一下谱子能不能再调整一下？”

“行，我看看。”

因为所有谱子都是改成四重奏的，缩减了很多东西，有些篇幅弦乐不是主角，他们四重奏的谱子就删掉了，结构也就发生了变化。

要不是向旻在这里撑着，“三缺一”四重奏乐队很多事情都做不到。

“我调整了和弦，大家再试一下。”

一早上的时间都还在调整，十点多的时候，酒店送来了餐点，四人吃个半饱，轮流换衣打扮。

他们四人这两年频繁参加演出，化妆已经非常娴熟了。

曲嘉楹还记得最开始一起演出的时候，闫铮和向旻都有舞台经验，知道怎么化妆，只是自己没有上手过，乐逸愿意尝试，精神可嘉，但技术堪忧。

她还得教他们怎么化妆，不过最开始她都翻车了，因为搞错了粉底颜色，让他们三个白得惊人，修容和高光又搞错了，她只会在自己的脸上涂抹，三人要不是靠着底子好，真是撑不住曲嘉楹画的妆容。

不过现在大家都对自己的脸很熟悉了，化妆速度也很快。

四人带着各自的乐器出发了。

昨天还在布置，看不出什么来，今天的会场焕然一新，大礼堂完全感觉不到上百年老建筑的破旧感，只有厚重的历史沉淀带来的庄重。

大礼堂外面的草坪两侧摆了长排的自助餐，中间的空间摆满了桌椅，角落则是他们演出的地方，音响设备已经装好了，有人在“喂喂”地测试声音。

曲嘉楹四人又进到大礼堂，红地毯两侧铺满玫瑰花，工作人员在测算高处的彩色玻璃午时投下的光定点位置，这将是新人牵手的地方。

新郎本人柳儒在四处核实情况。

“真是服了，他怎么什么都管。”闫铮低声吐槽。

“很有共鸣吗？你也差不多。”向旻攻击力增强了。

“你们俩别闹了。”乐逸无奈地随口道，他又问曲嘉楹的看法。

“这个现场还是柳儒？”曲嘉楹说道，“婚礼布置挺好的，不过我没什么感觉啦，但是我去过那么多婚礼，西式的只有一次不是按照女儿被父亲交到丈夫手里的模版，那次我一看就知道是男女双方一起讨论出来的，当然了，婚礼本身也不代表什么。”

宾客逐渐抵达了，新娘也出来迎宾，美丽而温顺，听着柳儒介绍来宾，也给对方介绍她。

柳涵站在旁边给宾客分发礼盒，收礼金和礼物的是助理。

礼盒里放着柳儒的美妆公司旗下新开发的护肤产品，曲嘉楹他们四人也拿到各自的份额。

“真会做生意啊。”闫铮感慨道。

向旻冷哼：“连自己的婚礼都拿来利用，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行了，别拽大词了。”乐逸已经是敷衍地阻挡了。

时间差不多了，宾客基本到齐了，大礼堂的厚实大门关闭。

曲嘉楹四人就明白该开始了。

音乐响起，灯光打亮，所有人注视着红毯。

年轻貌美的新娘穿着华丽的白色婚纱缓缓走向柳儒。

两人在中间牵上手，一起在既定点停下来。

优美的音乐随着新人的步伐缓缓流淌。

高耸的大礼堂增强了仪式感，哪怕再多人质疑这对新人的关系，也不得不在这一刻的庄重中为他们祝福。

几乎没有人察觉出伴奏哪里不够好，他们甚至被音乐感染进盛大的婚礼这个情境中。

然而，在认真做伴娘的柳涵拿着戒指盒下台经过四重奏乐队时，甜美可爱的她露出轻蔑的笑：“果然不行呢。”

曲嘉楹忍着火气，耐着性子继续演奏，仪式还没结束，之后还有双方亲友和证婚人的发言。

这些发言组成了一个故事，在柳涵母亲生病后，是这位新娘鼓舞着悲痛的柳儒重新回归生活。

曲嘉楹又不免同情起来柳涵，但也没有消火。

新人即将退场，乐逸放下小提琴，快速来到管风琴前，开始弹奏门德尔松那欢快轻巧的《婚礼进行曲》。

尽管乐逸几乎一夜未眠，但他是有着顶级演奏家的潜质，完全没有出一丝差错，完美地为婚礼仪式收尾。

曲嘉楹，闫铮，向旻三人收拾东西，工作人员递给他们三明治和能量果冻，闫铮匆忙吃完：“乐逸已经去草坪那边了，我给他带过去，你们快点吃啊。”

其实闫铮和乐逸都想宽慰曲嘉楹两句，可是时间安排紧迫，接下来的演奏任务很繁重，来不及多讲几句。

向旻不见一点匆忙，在礼堂的角落轻声道：“你别在意。”

曲嘉楹有些吃不动，但担心自己坚持不下去，慢吞吞地喝着能量果冻，一点点吸光。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曲嘉楹一块块捏碎果冻。

“她的问题和你没有关系。”向旻轻轻拨开曲嘉楹的碎发。

“你这么了解她？”曲嘉楹昨天看他状态那么不正常，本来都不想多问的。

“我只是了解我自己。”向旻叹了口气，“当然了，我们情况不一样，她的母亲因病去世刚半年，父亲就迎接了新人。”

“……”曲嘉楹无奈道，“好吧，比我以为的还惨。”

“她之前在法国留学，回国拍戏，都是她母亲陪着，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曲嘉楹惊讶道。

“网上有采访。”向旻晃晃手机，继续讲道，“你见了柳涵，还有这位新娘，有没有发现她们有些相像？”

“至少外表都很听话，这点我还是能看出来的。”曲嘉楹说道。

“所以你能猜到他前一任妻子是什么性格了吧？一切都听从丈夫的，对女儿很严格，希望女儿能获得父亲的认可，也就是对她教育女儿的认可，所以柳涵一直一直都在寻求父亲的关注，认可和赞许。”向旻说道。

“那她说我们干嘛？”曲嘉楹还是搞不懂。

“因为是同一个赛道，都是古典乐，咱们是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来抢占她父亲的认可。”向旻解释道。

“那她要不就去找她爸，要不就去讨厌她继母，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曲嘉楹无法理解。

“十六七岁，也没比咱们小多少，她也很早熟，其实很清楚该讨厌谁，只是不敢。”向旻说道。

“因为她还未成年，她爸还在供养她，她也在母亲去世后明白母亲和新来的继母境遇一样，是吗？”曲嘉楹心软了。

“这位新娘除了外表和性格符合柳儒标准，她还会服装设计，水平相当不错。”向旻说道。

“那柳涵母亲有什么技能呢？”

“曾经是演员，演过不少配角。”

“难怪柳涵也拍戏了，都是免费的营销啊。”曲嘉楹并不在意柳儒是什么样的父亲和丈夫，反正不影响他邀请他们四人来演出，还附赠了一堆礼物，她又好奇道，“你和她差别还是蛮大的，怎么就共情了？”

“我小时候也这样，因为我母亲眼里，第一重要是她的大提琴，第二重要是她身边众多的追求者，第三才排到我。”向旻轻声道，“但后来我去了舅舅家，一下就不再争取关注了，反而要低调，减少麻烦。”

“说起来，你没提起过你父亲啊。”

“我也不知道是谁，没听我母亲讲过，我舅舅猜测过，可能是她某一个情人的，也可能是精子库的，总之从来不重要。”向旻说道。

“那蔡睿指挥……”不等曲嘉楹问完，工作人员跑来催他们。

“好，马上来。”向旻应道。

曲嘉楹塞了两口三明治，宛如告解一般的对谈结束了，可是修女本人还有心结未解。

“不管怎样，她说的没错，我最近所有的演绎都还是差了一点。”曲嘉楹拎着她的小提琴往外走。

走到草坪前的舞台。

音乐继续流淌。

梦幻又轻快的氛围仿佛重现《仲夏夜之梦》精灵存在的世界。

忽然雷声骤起，雨滴落下，快速变成了暴雨。

宾客们匆匆跑回礼堂，乐逸，闫铮，向旻三人都停下了动作。

曲嘉楹没有动，她还在演奏。

在这忽如其来的狂风骤雨中，夏晓蕾老师的教导，蔡睿指挥的意见，一切都在她的大脑里吵架。

建议也好，评判也罢，她也只能靠自己的体验和感受来演绎音乐，撞南墙又如何？

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顶有把伞撑着，挡住了雨水，曲嘉楹的视线看向了站在大礼堂门口的柳涵。

音乐不是为了他人的评价好坏才存在的。

就算我演绎的不够好又如何，我还在演奏。

放下那些执着，嫉妒，攀比，回到此时此刻，这是我为我自己演奏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