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站在安东尼奥办公室门口，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低头刷手机，眉头紧锁，眼神有些不耐。
齐清佳走近，轻声问：“怎么不进去？”
“等你。”安娜抬头看了她一眼，“想先和你说几句。”
“好。”齐清佳下意识擦了擦掌心的汗，尽量保持镇定。
“几家小媒体曝光了你和艾托的事，有人已经挖出了你的身份。”安娜语气平静，丝毫不拖泥带水，“你应该也猜到了。”
齐清佳沉默着，点了点头。
“安东尼奥说，董事会那边在问，这件事是否违反俱乐部内部行为准则。”安娜收起手机，目光终于转向她，“事实上，我不认为这是董事会关心的问题。但至少可以推测出，安东尼奥不会给你任何支持。”
齐清佳的心往下一沉，却意外地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我明白。”她低声说，喉咙发紧，像是堵着什么东西，“我从没指望他能站在我这边。”
从两年前的运营经理任命，到上个月冬窗引援，再到现在的绯闻曝光……她对安东尼奥早就不抱任何幻想了。
“其实，情况没那么糟糕。”安娜语气缓和了一些，“目前只有几家娱乐媒体在关注，我认为完全在可控范围里。”
齐清佳抿嘴笑了笑，故作轻松地开玩笑说：“还是让你为我加班了。”
“我乐意。”安娜拍了拍她的肩膀，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走吧，进去聊聊。”齐清佳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进来。”门内传来安东尼奥一如既往沉稳的嗓音。
他正坐在办公桌后，撑着下巴，指尖迅速滑动着鼠标，视线紧盯屏幕，眉头微皱，连余光都没分给她们。
“安东尼奥。”齐清佳主动打招呼。
几秒后，安东尼奥才把目光从电脑上移开，冲她一笑，语气轻快得近乎玩笑，“佳，你终于来了。”
齐清佳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七点四十，距离安娜打电话给她只过去了四十分钟。
“看新闻了吗？”安东尼奥问，像是在寒暄。
“还没。”她摇头。
“你倒沉得住气。”他挑了挑眉，把一台iPad推到她面前。
齐清佳默默接过，点开屏幕上的视频。
主播夸张又聒噪的声音传出：“巴里奥尼亚前锋艾托·费尔南德斯疑似正在与俱乐部女性高管交往，据知情人士爆料，该女性为三十二岁、亚裔、曾有婚史、且育有子女——”
视频中是她与艾托出入住宅、超市、医院的偷拍画面，镜头晃动、模糊不堪，却也足够满足一条桃色新闻的需求。
她感到胸口发闷，额角微微沁出汗珠，但只是抿了抿唇，强装镇定，将iPad推了回去。
“看完了。”她强装镇定，语气淡淡道。
“什么看法？”安东尼奥靠在椅背上，双臂抱胸。
“目前没什么看法。”齐清佳微挑眉梢，声音如常，“照片是偷拍，但都在公共场合。曝光的个人信息也基本属于公开信息，很难构成违法。”
安东尼奥目光一凝，语气转冷：“你是这个态度？”
“那你需要我表达什么态度？”齐清佳毫不示弱。
“首先，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员工规范里没有禁止球员和工作人员恋爱的条款，你不用费心了。”她继续说。
“其次，”她停顿了一下，眼神愈发锐利，“和谁恋爱完全是我的私事。如果媒体侵犯我的隐私，我会采取法律手段。”
安东尼奥忽然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佳，你怎么还这么……天真？”
他撑起上半身，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声音清脆，“你说实话，你是真觉得这是你的‘私事’，还是只是嘴硬？”
他眯起眼睛，“我希望是后者，否则你可就真的太蠢了。”
“抱歉，我说话比较直接。”
齐清佳的手指悄悄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没出声，却也没低头。
事实上，他没说错。
这里是足球圈——是竞技场，也是名利场，更是一个巨大的舆论战场。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在这里都会放大解读。
聚光灯下，没有人有资格保有所谓的“私事”。
“先写一份内部说明函发我吧，”安东尼奥的语气快速恢复平静，“顺便抄给安娜。”
他转向安娜，吩咐：“你评估一下是否需要对外发布声明。”
“我觉得还不至于。”安娜皱眉，“现在并没有权威媒体跟进这件事，我建议暂时不做回应。”
安东尼奥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公关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我尊重你的专业能力。”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冷了些：“但如果事情发酵，责任也由你自己承担。”
安娜刚想再说什么，齐清佳却抢先开口：“我会尽快处理好这件事。”
“很好。”安东尼奥点头，转头继续看屏幕，“等你们好消息。”
门关上的一刻，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混蛋！”安娜低声骂了一句。
“谢谢你，安娜。”齐清佳望着她，语气诚恳。
“别说这种废话。”安娜白了她一眼，匆匆离去。
*
齐清佳回到办公室，动作僵硬地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坐到电脑前，手指微颤，却一刻不停地敲击着键盘。
她先给法务部发了邮件，咨询起诉媒体侵权的可能性，又写了一封邮件向董事会做情况说明，逐字逐句反复斟酌，以确保表达冷静克制。
最后，她犹豫再三，盯着屏幕上“伊纳西奥主席”的对话框看了许久，才咬牙给他发去了一条简短的消息。
除此之外，她似乎再也没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
她盯着手机，然后像打开潘多拉魔盒一样，不由自主地点开instagram。
一向安静的消息列表，如今密密麻麻充斥着几十条陌生人消息，不用点开也能猜想到里面写着什么。
指尖瞬间冰凉，她小心翼翼地删掉那些消息，生怕不小心点开某一条，看到那些污言秽语。
手止不住地微微发抖，她咬紧牙关，重新设置了账号的查看权限。
屏幕归于清净后，她却停不下手，鬼使神差地搜索起艾托的名字。
前几条推荐Reels里就有“恋情曝光”的相关内容。
她挨个点开去看。
除了之前在安东尼奥办公室里看到的那段视频，已经有更多账号上传了其他内容——包括她的工作照、生活照，甚至还有她学生时期的证件照……
她仿佛赤条条地站在高台上，供无数人赏玩、揣测、唾骂。
齐清佳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腔里好像堵了一块烧红的铁。
她感觉视线逐渐模糊，太阳穴隐隐作痛。
可手指却像脱离了大脑的控制，机械地滑动着，点开下一个视频。
这一次，有人上传了一张合照——那是艾托转会进入俱乐部的那年夏天，大家在一场友谊赛后拍的大合影。
她记得那天很热，她穿着一件轻薄的浅蓝色背心，笑容明媚；艾托站在她旁边，双手叉腰，一脸青涩。
那一年她二十五岁，而他差一个月才满十八岁。
齐清佳猛地坐直，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她突然想到不久前约翰内斯的威胁。
他问过她，有没有和艾托发生过关系，是否在他成年之后。
她急忙翻出约翰内斯的号码，拨了过去。
手机贴在耳边，忙音如同锤子敲击在她的神经上。
没人接听。
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旋转。
力气好像被瞬间抽光，她瘫坐在椅子上，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头疼得几乎要炸开。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艾托。
她盯着他的名字看了两秒，手指一抖，挂断了电话。
片刻后，手机再次响起。
她鼻腔发酸，眼睛微微湿润，终于还是接了起来。
“喂。”她只敢说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再多一个字，他就能听出她浓重的鼻音。
“佳，你还好吗？”艾托的声音里满是焦急，“我看到视频了……”
她下意识捂着话筒，轻咳一声，尽量平稳地说：“我没事，这些都是可以预想到的情况。”
“对不起，佳。”艾托急切地说：“我可以公开回应，我可以开个记者会……”
“艾托，”齐清佳打断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可以了。这是没有意义的。”
“那……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你告诉我。”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没有。”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没有。
他着实没有必要一起淌这趟混水，有她一个人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足够了。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只有好好养伤，早日康复，回到赛场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我……”他再次开口，声音微微发抖。
齐清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能不能不要再说‘对不起’了？这难道是你的错吗？为什么要一直道歉！”
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怒意，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怒火从何而来。
艾托愣住，一时间哑口无言。
沉默再次倾盆落下，两人仿佛置身水底，连呼吸都变得迟钝。
过了许久，齐清佳终于主动开口，声音有些哑：“凯尔去看过了吗？他怎么说？”
“嗯，一切正常。明天要去医院做理疗。”艾托顿了顿，又试探着问：“你……”
他欲言又止，她却知道他想问什么。
“我明天有事，不陪你去了。”
“好。”
他应得很轻，但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裂开，发出一道不易察觉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