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汐觉得中毒后的自己简直力大如牛,一把就扛起了一米八八的路清柏,直直奔向路边的出租车。
急赤白脸地坐上车,宋南汐把一脸狗样的路清柏放到自己座位旁,给他系好安全带,又系好自己的,然后对着司机师傅焦急道:“去最近的医院,麻烦您开快点,我和我朋友中毒了。”
司机师傅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脑袋上长着一颗绿色的小草,不说话也不开车,盯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不知是不是自己太敏感,那目光让她很不舒服,她脸色冷下来,有些吓人,语气也有些冷,却仍维持着基本的礼貌:“麻烦您开快点,送我们去最近的医院。”
司机终于开口,“去什么医院?”
宋南汐不耐地重复:“去最近的医院,麻烦快点。”
司机收回目光,终于启动了车。
眼前一阵阵头晕目眩,宋南汐有点想吐。
她一边忍着恶心,一边安慰身边顶着一身巨大狗皮的路清柏:“没事啊,你别担心!等一会儿去医院解了毒,你就能恢复成人了。”
前方的后视镜里再次传来司机奇怪的目光,这次宋南汐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没一会儿就到了医院,宋南汐拿着手机扫码,“多少钱?”
“八块五。”
“滴”声过后,宋南汐输入金额、指纹付款,一气呵成,然后解开安全带,扛着路清柏就要下车。
这个司机主动给他们打开车门,甚至热情地要亲自送他们去医院。
可能是中毒的原因,宋南汐的警惕性异常地高,对于刚刚路上司机奇异的目光她非常介意,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回绝了司机。
没想到司机竟然不放弃。
她扛着路清柏往医院走,那个司机就在身后跟着他们。
宋南汐的脚步不禁加快了几分,刚迈进医院大厅,眼前仿佛换了个世界。
五彩缤纷,光怪陆离,到处都是洞穴,还有穿着白色大褂子的癞蛤蟆以及戴着粉色帽子的青蛙。
叽叽喳喳的,一阵阵耳鸣。
她甚至不知道该往哪走,不知道该向谁求助,心中升起巨大的无助感,鼻子一酸,她站在原地哭着大声喊道:“来人啊,救命啊!我朋友中毒变狗了!”
这一哭,耳朵边瞬间清净下来。
一个戴着护士帽的巨大青蛙朝她一跳一跳蹦过来:“女士,我们医院不允许带狗进入的。”
宋南汐看着青蛙脑袋上的护士帽,凭借常识判断她应该是护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抓着青蛙的前爪,哭着说:“他不是狗啊,他是我朋友路清柏。”
“你救救他,他是因为菌子中毒才变成狗的。”
护士眨了眨眼,皱眉打量着面前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女孩。
目光看向她口中因为中毒变成狗的朋友路清柏——那是一只纯白色的有些瘦弱的小比熊犬,女生左手还握着一把长柄汤勺。
护士正要开口,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人,穿着出租车工作服,开口便道:“护士,这个姑娘可能精神有点问题。”
宋南汐看见这个脑袋上长着一根草的司机就来气,大声道:“你才是精神病!”
司机看起来很和善,并不与所谓的精神病人计较无礼的问题,他跟护士解释道:“这个姑娘在路边拦了我的车,一上车就抱着那只狗说是她朋友,还说中毒了,最后下车付车费的时候还拿着那个汤勺象征性地扫了我的码。”
司机很认真地建议:“护士,你们可以把她送去精神科抢救一下。”
宋南汐听见这个奇怪司机的话,下意识去看自己左手上的手机,哪里还是手机,简直变成了一个长勺形状的大哥大。
她又缓缓去看自己怀里抱着的路清柏,哪里还是一米八八大高个,已经成了一只迷你版的比熊小手办。
宋南汐愣住,整个人彻底慌了。
如果她怀里的是真的青青,那……路清柏在哪?
随着左手一松,不锈钢汤勺滚落在地,在医院大厅发出响亮的一声“哐当”。
尖锐的声音让宋南汐的思绪也清明了些,仅剩不多的理智短暂回笼,眼前阵阵晕眩,她抓着面前的青蛙,一字一顿缓慢道:“华盛家园3栋2单元801,我朋友菌子中毒了,麻烦快去救他。”
说完,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
护士陈春月本来在医院门口做导诊,结果屁股都还没坐热就来了一例菌子中毒患者。
确切地说,不止一例,她还按照患者留下的地址紧急叫了救护车把另一个已经陷入昏迷的患者拉了过来。
那位男性患者明显比较严重,一拉到医院就紧急安排了洗胃。
江临并非菌子大省,所以他们医院没有设立专门处理菌中毒的部门,因为一年到头接收到的菌子中毒的患者也不超过10个。
虽然医院在这方面的经验不多,但医院到是有个见多识广的六边形战士曾经在菌子大省工作过,甚至还学习交流过这方面的知识。
于是陈春月马不停蹄地给这位六边形战士打了个电话。
电话被接通后,陈春月急忙道:“陈医生,医院来了两例菌子中毒的患者,已经开始出现神志不清了,不确定吃了什么菌种,您能来帮忙会诊一下吗?”
“位置。”男人声音有些微哑。
“在三楼急诊室。”
挂完电话后,陈见青利落起身。
睡在对面的曾岳被电话吵醒也睁开眼,声音也有些哑:“出什么事了?”
陈见青穿上工作服,言简意赅:“来了两个菌子中毒患者。”
“菌子中毒!”听见这话,曾岳整个人都精神起来,“那是不是见小人了?”
陈见青:“应该是,听说已经神志不清了。”
做了一夜手术的曾岳也不困了,从值班室的床上蹭地坐起来,同样麻利地穿好衣服,“一起去。”
曾岳一边穿鞋一边道:“今年都过去大半年了,我还以为不会有这种患者出现了,结果这一下就出现俩。”
陈见青了解这人的尿性,宁愿牺牲宝贵的休息的时间也要跟去会诊,根本不是想要学习一下。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这厮笑着说:“走走走,一起去看看乐子。”
陈见青:“……”
值班室在四楼,两人下了楼几步路的距离就到了急诊室门口。
急诊室的病床前围了一圈护士医生,从陈见青的角度看过去,只能隐约看到病人的后脑勺。
患者抱着病床旁的护士,声音听着很娇:“蛙姐姐,你漂亮!汐汐喜欢你。”
有几个实习生应该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菌中毒致幻的病人,稀奇地凑上去七嘴八舌地问:“那我呢?我是什么?”
患者显然已经神志不清,具体表现为:指着护士叫青蛙,指着医生叫癞蛤蟆。
曾岳听见里面人的对话,也按耐不住地挤上前:“来来来,给我也瞧瞧!”
陈见青也跟着走了进去。
一见陈见青来,大家都自觉闪出一条道来,有几个医生是他正在带的实习生之一,不约而同道:“陈教授。”
陈见青微微点头回应,问陈春月:“另一个患者呢?”
护士陈春月说:“另一个被紧急送去洗胃了。”
“这个什么情况?”陈见青朝那颗死死埋在陈春月腰间的脑袋抬了抬下巴。
陈春月试图掰开腰间那双手,奈何这人力气出奇的大,根本掰不开,索性放弃,她道:“呕吐过两次,精神错乱。”
曾岳左瞧右瞧就是看不见这患者的脸,及肩的发丝垂在一侧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蹲下去瞧,这一看把他吓了个趔趄,直接坐到了地上。
“卧槽?”
他没忍住缓缓爆了个粗口。
一个实习生非常有眼力见地上前扶起曾岳。
众人都不明所以地看向一脸惊愕的曾岳,陈春月问:“曾医生,您怎么了?”
曾岳一副见鬼的表情,“我好像……看见我表妹了。”
陈见青向来不动如山一脸淡然的脸上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哪个表妹?”
曾岳去掰陈春月腰间那颗脑袋,抬起患者的下巴,正对着陈见青的方向。
猝不及防地,就撞进了那双熟悉的漂亮的眸子里。
明亮的日光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珠澄澈干净,像极了他家里展柜上的那对琥珀琉璃珠,眼尾微微上挑,看着你的眼神明媚又多情。
明明是一张冷心冷情的长相却装上了一双看起来很会爱人的眼睛,给人一种极易亲近的错觉。
十足的伪装,极具欺骗性。
他曾被这双眼睛欺骗过不止一次。
宋南汐从陈春月的腰间抬起头,就那么如痴如醉地仰头看着陈见青,呆呆地,有些傻气。
曾岳一脸愁容地挡在陈见青跟前,微微弯腰跟宋南汐对视:“吃菌吃傻了?”
宋南汐害怕地往陈春月的腰间缩了缩脑袋。
曾岳皱了皱眉,强硬地把宋南汐的脑袋掰正:“能认出我不?”
宋南汐看起来更加害怕了,缩着脖子。
曾岳扯出一个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凑近了点,声音也更加柔和:“再仔细看看,能认出我是谁吗?”
宋南汐仔细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怯怯开口:“一个看起来会吃人的癞蛤蟆。”
“……”
身后不知道是谁没憋住笑,“噗嗤”一声,引得在场的人都笑起来。
曾岳冷冷一记眼刀看向那个笑得最欢的人,阴森森开口:“苟杞,一会儿来我办公室一趟。”
被叫苟杞的男生立马笑不出来了,脸一垮,“老师,我错了。能不能不罚抄书?”
“晚了。”
曾岳下完宣判,直起身,往一旁错开几步,把身后一直杵在那的陈见青推上前,一脸看热闹的表情:“他呢?他呢?能认出他是谁吗?”
陈见青面容冷肃,沉的都要滴出水来,比平时上课训话时还要吓人,在场的实习生都没人敢说话,更别提看热闹了。
但在宋南汐目前完全失真的世界里完全是另一回事。
在一众的青蛙癞蛤蟆中,宋南汐突然看见一朵花,一朵她从未见过的非常漂亮的花。
花瓣层层叠叠,每一层都是不同的色彩,像一朵闪着光芒的彩虹花。
她最喜欢收集漂亮的东西。
一看见陈见青,宋南汐的眼睛似乎都亮了几分,除了对美的欣赏外,更多是一种对猎物势在必得的坚定。
或许是因为看见美的事物,刚刚一直抱着陈春月不撒手的宋南汐愣愣放开了手,痴痴仰望着面前冷若冰霜的人,声音带着几分惊喜:“好漂亮的花!”
曾岳看见自己这不争气的表妹就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论过了多少年,还是那副死样子。
一看见陈见青就走不动道,就算中了毒也不例外。
曾岳不满地吐槽:“喂!过分了啊!凭什么他是花我就是癞蛤蟆?!”
宋南汐的注意力完全在这朵花的叶子上,看起来与其他的花叶不太一样,圆润饱满多汁,让人忍不住想上手就捏捏。
她向来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于是想也不想,伸手就抓了上去。
于是众目睽睽下,只见宋南汐突然把手放到了陈医生的屁股上,甚至还捏了两下。
在场的医生护士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谁都没反应过来时,始作俑者极快地收回了手。
摩挲着手,眯了眯眼,似是在回味,呲着牙笑的心满意足:“手感可真好!”
曾岳率先反应过来,看着脸黑成锅底的陈见青,立即提声教育道:“宋南汐!你怎么能吃人豆腐呢?!这样是不对的,你快跟人家道歉!”
宋南汐被吼地莫名其妙,她拧眉看了眼一旁的癞蛤蟆,声音聒噪又难听,不耐道:“安静点,烦死了。”
曾岳:“……”
宋南汐又抬头去看那朵漂亮的彩虹花,安静地伫立在那里。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朵花的花瓣竟已不似刚刚那样舒展绽放,像是含羞带怯的女儿家一样,层层花瓣聚拢在了一起。
她暗暗地想,花身都这么漂亮,不知道花蕊是不是也是这么漂亮。
她想把这朵花采回家收藏起来。
她不仅喜欢收集漂亮的事物,对未知的神秘更有一种奇怪的探索欲。
曾岳看着宋南汐盯着陈见青直勾勾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直觉告诉他宋南汐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必须做点什么未雨绸缪一下。
他前脚刚迈出去,只见病床上坐着的人突然站了起来,然后精准无误地揪住了陈见青的头发。
曾岳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上前去拽宋南汐,“祖宗!快放手啊!”
曾岳拽她的衣服越用力,宋南汐扯陈见青的头发就越用力。
眼看着陈见青的脸色愈加阴冷,脾气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好像下一秒就会真的变身凶恶的食人花了。
众人反应过来也赶紧七手八脚地去阻止,奈何宋南汐就是抓着不放。
陈见青深吸了口气,冷冷抬眼,咬牙道:“宋南汐,放手。”
彩虹花说话了!
清冽的嗓音莫名有些熟悉,很好听的声音,就是有点凶。
宋南汐缓缓垂眸,寻找那道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从花蕊中心发出的。
刚刚聚拢严实的花瓣开始慢慢舒展开,还冒着冷气。
她怔怔盯着花瓣中心瞧,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的,手上的力道也无意识放松了许多。
头发上的手渐渐松开了些,压着他的发顶,陈见青彻底没了耐心,抬手攥住那节藕白的腕骨,扯下来,毫不留情一甩。
那力道实在称不上怜香惜玉,甚至是有些粗暴。
在场的医生护士噤了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第一次看见平日里一脸高冷淡然的陈见青这么生气。
即使是面临难缠闹事的患者家属,陈见青也从没这么粗鲁地对待过任何病患。
宋南汐被甩了个趔趄,跌坐在床上。
面前的彩虹花骤然张开巨大的花瓣,花瓣中心是一张鲜血淋漓的大嘴,密密麻麻的牙齿对着她一张一合,声音冷到了冰点,隐隐带着怒气:
“宋南汐,看清楚对象再发疯!”
宋南汐当即被吓得哭了出来,紧紧抱住一旁的护士,呜咽道:“呜呜呜,好可怕,食人花。”
“……”
曾岳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的表妹点了根蜡烛。
不仅摸老虎屁股,还拔了几根老虎毛。
这下是彻底把老虎给惹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