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晴天,露台上的花儿都沐浴着阳光,静静随着微风摇曳。
休憩的云雀落在玻璃护栏上,叽叽喳喳的热闹交谈。
萨德捧着那条绑满绷带的右臂发愣,欧格斯特的左手半伸不伸,他觉着自己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明白萨德在纠结什么。
“先生,我真的好了。”欧格斯特想把碍事儿的夹板卸下来,“你看,现在真的没事儿了。”说着他还抓了抓右手。
萨德看不惯他出头的模样,在他手背拍了一下:“我让拉蒂玛再过来一趟。”
“您不用这么费心,医生先生似乎也很忙。”
萨德翻了个白眼,张了张嘴还是没脸把拉蒂玛的事迹说出口,不过当医生确实很忙,一个熟练的雄虫全科医生可太难得了。拉蒂玛就属于两边挂职,在萨德这里是主业,医院里当副业。
因为萨德这里没有漂亮小护士,他要追求自由。
“你替他考虑什么?”
欧格斯特犹豫地笑道:“不是替医生先生,是因为总在麻烦您,这样不太好。”
萨德还算受用地点点头,膝盖并拢窝在沙发上,面向他心不在焉的把玩着胸前的头发:“那我帮你拆吧。”
“先生,我去洗漱间,自己来就好。”
欧格斯特感觉萨德对药味很敏感,每次换药的时候都打喷嚏,哼哧着找抽纸擦鼻涕。
萨德拉住他,玩笑道:“哥哥你知道的,从小我就没拆过夹板。”
这几日相处,欧格斯特就确定萨德的年纪比他小不少,至少心理年龄一定比他小。跟个小孩似的,说干什么就一定要去做。
欧格斯特觉着自己能行,趁着萨德没用力的想抽身离开。
但萨德直接一条腿横过来压在他身上,双手摁住他的肩膀,继续发挥胡搅蛮缠:“让我拆一次嘛,斯特哥哥,你让我拆嘛。”
不然我会变成心碎小猫的!
本来欧格斯特不躲还好,一躲就牵起了萨德的兴致,不依不饶。
欧格斯特被他缠的紧紧的,还不能歪头躲开耳边的噪音。
一大团暖呼呼将他抱得严严实实,对此他束手无策。再想走就得硬把萨德从身上扒下去,一动手萨德就会夸张地叫疼,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掉,不知道地还以为他被虐待了。
“好了先生。”欧格斯特认命的叹了口气,诚意满满,“辛苦您了。”
萨德让小助手去拿湿毛巾,三两下就把夹板卸下了——可怜的右臂并不好看。
伤口上糊着已经干掉的难闻药剂,稍微动作就裂开露出新生的皮肤,粉嫩嫩的疤痕与周围光洁的皮肤格格不入。
就像一块拙劣的补丁。
欧格斯特感到萨德愣在那里,不闹腾的时候就静的吓人。
他在想什么。
晨风还带着夜晚的凉意,吹在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让人禁不住打个冷战儿。
“斯特。”
欧格斯特侧首应答:“怎么了先生?”
“还疼吗。”
欧格斯特摇摇头,笑道:“真的已经好了。”
他感到那双拔凉拔凉的手顺着手臂的肌肉向上抚摸,然后萨德接过小助手递过的毛巾在伤口上擦拭,温热柔软的将药膏擦下来。
两人挨得极近,他可以闻到萨德身上很香,花香混着信息素,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味道。
甜甜的。
萨德将毛巾扔给小助手,视线又落在欧格斯特脸上。
起初他喜欢和欧格斯特待在一起就是因为他的眼睛。他们家的人多,但要么是重色要么是浅色,连亲哥费伦都是琥珀色。
独独萨德金灿灿的发光,混在里面格格不入。
现在相同的亮金色的眼睛变成了白金,一点也不出彩了,大概也是因为洛什那个狗东西。
天热了,该让玛卡林家族化掉了……
正在萨德想入菲菲时,小助手打断他的思绪:“主人,有人来了。”
在别墅前院的围墙外,有一只穿着工作制服的雌虫按响了可视门铃,手里提着个黑色的公文包,焦急地看看手表上的时间,又垫脚去看别墅。
萨德抽回腿坐正:“接吧。”
小助手投射出虚拟屏幕——
加载了几秒,科员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哎您好,请问咱家有雄虫么,我是雄虫保护科在064辖区的负责人。”
萨德侧身立在沙发上向外看,确实看到了他,果断道:“没有。”
科员依旧笑得很公式:“只需要耽误您几分钟,上面让我们落实每一个雄虫所在的位置,方便发生意外时及时救援。”
萨德想了想:“没有。”
他才不想让人来自己家呢。
“先生您配合一下我的工作吧,只需要您一点点信息素,标记完就不会再打扰您了。”科员双手合拢,哀求道。
萨德沉默,一会儿:“小助手,你去给他送过去吧。”
欧格斯特有些诧异,往常信息素登记都是要现场提取的。
自从顶着假身份逃跑后,萨德就一直在用假的信息素来编造信息,即使有嫌疑也不会被那两位好哥哥找到。
萨德瞥一眼就了然欧格斯特的不解,但没法解释。
他在他的鼻梁上刮了一下:“你现在已经好了,对吧。”
欧格斯特后退着点点头:“是的先生。”
萨德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暧昧道:“斯特先生,您这么多天吃我的用我的,是不是该报答我了?”
别墅分为上下三层。
第一层是会客室,把雄虫喜好奢华的特点表现得淋漓尽致,实木的宫廷家具,毛绒地毯,巴卡拉的水晶杯,但都被猫当成磨爪工具了;三层是住的地方,他把一部分墙砸了改成单向的玻璃,和花园在一起明亮自然。
唯独第二层很简陋,只是简单地刷了个米黄色的墙壁,铺了个地板。
走进的第一感觉就是乱。
扑面而来就是铅笔的木头味和颜料的油漆味。
入目的是巨大的画布,它立在窗户上遮住一半的光亮,旁边桌子上扔着一把插满毛刷的笔筒,和烟灰缸。别的地方随意摆着一些正常大小的画架,上面綳好画布,都是一半的进度。
拐角处是另一片空间。
两个聚光摄影灯分别从两边对向白底幕布,邻近的是一套衣帽间。这是萨德拍定格的地方——他知道什么是漂亮,什么适合当素材。
庸俗的人不配当他的模特。
世人都在吹捧他宗教向的题材,将那些带有献祭性的神使与明妃炒出了天价。
在虫族的神话里,虫母神明没有局限于某一种族,祂伟大而神圣,慈悲而宽厚。天地孤独,祂用自己的身体化作虫民,血肉滋养万物,灵魂变成风雨雷电。
神使供奉虫母神明,明妃们则侍奉神使。
在此期间,鲜血淋漓,万法加身,他们恨不得将一颗心剖出来取悦上位者。
这种自虐、虐他的行为被称作“愉神”。
真像个邪神。
萨德靠在木箱上,仰头沉沉的吐出一口气,长发随着动作从肩膀滑落。他斜眼睨着欧格斯特,双手垂在腿间。
飞鸟从窗外掠过,一个阴影在他的脸上迅速闪了下,像是流露出的本心阴翳。
欧格斯特则看向他,安静地等着他的吩咐。
“你,喜欢虫族的神话么?”
欧格斯特想了想:“还行吧,先生你喜欢么?”
这都是小时候唬人的神话故事——虫母神明三只眼,额间有竖瞳。睁开主眼是白天,睁开副眼是黑夜,轮流观察世间的运行规则。
如果不履行自己的职责,就会遭到神罚。
不过欧格斯特接触的上层雌虫比较多,他们中会有一部分拥护元帅的新政,用合成信息素做临时标记,把雄虫这一步跳过只爱自己的虫蛋。也没见他们过得有多凄惨,获得了快乐的生活,但失去了事儿精雄主。
编着玩忽悠人的东西罢了。
萨德又问道:“你去过神庙么?”
“没有。”欧格斯特忍不住笑道,“我弟弟倒是去过,给吓哭了。”
只听到萨德继续说:“他们说,虫母神明是唯一的至高神,常怀慈悲心却不闻世事。”
冰凉的手指落在他额上,一点一寸地沿着鼻梁下滑,落在唇珠、下巴。
欧格斯特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有些茫然。
然后那只手落在了他的喉结。
“只有当虫子遇到危险的时候,祂才会现身。”
“那些信徒不得不采用血祀,选出神使和明妃来向虫母神明祈福。你猜他们是怎么做的?”
欧格斯特身上发冷,依旧镇定的看向萨德道:“我不知道。”
萨德摩挲着他的锁骨,目无波澜:“他们会让神使提刀,将最亲近明妃的皮活活剥下来。虫族的生命力很顽强,所以明妃死不了,他会地上哭嚎打滚乞求神使救救他。但神使会按照顺序逐一切去他的四肢,左脚、右脚、左手、右手,让这只雌虫变成血淋漓的人彘”
欧格斯特皱起眉头:“这时明妃还活着,能放过他了吧?”
“之后就挖出他的内脏,装在盘子里拿给虫母神明过目,心肝脾肺脏,每一样都要走一圈。”
欧格斯特觉着很恶心,喃喃道:“不如给他个痛快。”
这就是场虐杀!
萨德单手捏住他的两颊,挤出一个嘟嘟嘴,淡声道:“那你想的太美了。”
“把你弟弟吓哭的应该就是那些血肉制成的法器,那时候雌虫会撑不住变成半虫化,样子很渗人的。”
在人脸的基础上长出虫子口器,或者在虫甲的缝隙中露出一只惊惧的眼。
欧格斯特闭目,轻声道:“我不喜欢。”
萨德讲完渗人的故事后就笑了起来,他歪头眯眼望着欧格斯特,学他的语气道:“我要画的是虫母神明。”
声音落地。
一瞬间,欧格斯特瞪大了眼睛:“啊?”
仿佛他那双失明的眼睛又有了神采,写满着匪夷所思。
萨德从兜里拿出一支烟插入烟托,眼睛弯了起来:“我领你去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