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一根玳花簪精准的掉进……。
递纸的石九笙僵在原处,喃喃自语:“姑娘,谢人,没这么谢的。”
“我没说送你啊!”闻玳玳从呆若木鸡的石九笙拿过草纸,将自己弄利落后,拨开草丛,发现同样已经起身,低头非常纳闷的石九笙。
与记忆中的圆润福态,灵动的清秀五官硬是凑出就算是天塌地陷,也绝对不会呈现第二种表情的模样重叠。
前世,石九笙是闻玳玳见过情绪最稳定的人。
比如现在。
闻玳玳顺着目光,才知道自己扔到了哪里。
几只苍蝇已经粘在了上面。
呃!
那个!
不是应该扔石九笙头上吗?
忍着恶心,闻玳玳从容淡定从黏腻污秽中拿起玳花簪,随便在土里擦了几下,拿到仍旧面无表情,连后退,眼睛都没眨,只有视线移动的石九笙跟前:“听闻石家有个会修复养护、补缺饰品、心灵手巧的女子,想必就是姑娘,不知可否能给养护一下。”
石九笙也是个神人,在这种瞠目结舌的情形下,没觉的闻玳玳是不是有病,竟然一点头,平静问道:“姑娘是?”
“村头闻家,闻玳玳。”
闻家。
石九笙晓得了眼前这位大人物是谁。
重复了一遍:“闻,蛋,蛋。”
曾经在石九笙口音上纠正很多年,已经不想再做无用功的闻玳玳:“……”
而后石九笙声线平直的补了句:“主上的徒弟。”
闻玳玳:“……。”
她从来不知道石九笙居然是龙池卫,怪不得前世消息那么灵通。
原来石九笙一直知道她,这就不奇怪前世石九笙怎么把簪子及时送回去,还恰到好处的用谎言帮尉迟千澈熄了火。
别的龙池卫帮自己,闻玳玳尚且知道是因为与尉迟千澈的师徒关系,摄于官职,摄于威严,摄于权利。
石九笙不像是。
一个念头跑出,自相识起,每一次助她解困解围,貌似都能暂时缓和自己与尉迟千澈的关系。
证明什么?
证明石九笙很了解尉迟千澈,甚至比她这个徒弟都有了解。
而今日看,尉迟千澈对石九笙,龙池卫马上断粮,苏白几番催债无果,以他冷血的性情都没上残忍手段,还尝试让苏青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难不成两人之间有什么重要关系拉扯,是她不知晓的?
先前未注意。
就在方才,石九笙提及主上二字时,总是一团死气的脸上,多了层微乎其微的变化。
闻玳玳了解石九笙的脾性。
半死不活的脸上,但凡出现飘忽不定的波动,定是心中已起了壮阔的波澜。
不一样了,也不对劲了。
当年的石九笙哪怕一次,都没有提过自己的身份。今世,却毫不顾忌的说出。
想起尉迟千澈在隐瞒身份上,今世貌似也有了巨大的转变,从她六岁到翠微山开始,他就想尽办法,让她从枝梢末节中,去了解,去疑惑,理所当然的慢慢接受他的身份,他的一切,完全没有遮拦避讳的意思。
曾经的轨迹不止倍道而进,又出现纰漏偏差,若是撕开知晓尉迟千澈身份这层纸,假意忠诚的走下去,哪天被他发现自己的叛逆之心,结局会不会更惨烈?
时间不够了。
她不能再想太多。
身边多个了解尉迟千澈,又令尉迟千澈不好为难的人,石九笙的到来,于闻玳玳而言,绝对算得上如有神助。
然则,说回来,石九笙身为龙池卫,怎么就跟尉迟千澈要不回来的钱扯上关系了呢?
应当服从命令才是。
许是见闻玳玳瞧着自己半天不说话,石九笙提议:“先去前面河边,把簪子冲干净给我看看吧!”
确认了闻玳玳的身份,石九笙不能拒绝。
玳花簪借水流被闻玳玳一边捏着冲洗,一边想如何加速两人的亲密关系。
石九笙等了好一会儿,见闻玳玳笨手笨脚的呆样,若不是冲着尉迟千澈,她压根儿不会理睬,更不会上了魔怔似的等闻玳玳在岸边洗屎。
莫名其妙的,升上一股怜悯欲,打算帮她冲洗。
结果一时忘了岸边湿滑,拿过玳花簪的同时,整个人前倾,栽进河中。
闻玳玳懵了。
短暂停顿后,赶紧用手去抓,结果显而易见,抓了个空。
多亏平日尉迟千澈不会放过任何能折磨她的技能,凫水,一口气下潜个十多米问题不大。
二话不说,第一次救人,她鞋都忘记脱了慌乱跳入河中。
有惊无险
两人湿漉漉爬上岸。
没被淹死,差点被勒死的石九笙坐在岸边狂吐水。
闻玳玳一手紧紧抓住簪子,一边用另只手拼命垂胸口,试图让突突乱跳的心恢复平静。
石九笙咳了好几声,终于缓过息,忽而发现闻玳玳面色不对劲:“你怎么了?”冷不防想起闻家女儿天生心疾,也正是这样,成了整个龙池卫第二个谁也不敢惹的人,尉迟千澈更是把宝贝徒弟看的比眼珠子还紧。
要糟,她闯大祸了,绝对不能牵连父亲,顾不得自己有多头晕脑胀,去搀闻玳玳:“我带你去找郎中。”
闻玳玳摆手摇头:“一会儿就好。”
“真的?”石九笙蹲下身观察,半信半疑。
“你放心。”闻玳玳血色已慢慢回返:“我经常凫水,方才那点深度,不算什么。”
石九笙看她已经喘的不那么厉害,说话气息如常,才又精疲力竭的一屁股坐回地上,真是吓死了。
相视……。
再相视……。
两个姑娘家不知怎么,就笑了起来。
明明黑夜来临,闻玳玳双眼一眯,笑的跟阳光一样,耀的让人挪不开眼。
石九笙紧抿的嘴角,也难得的略略连勾了几下。
歇够了,石九笙带着闻玳玳就近回自己家去换湿透的衣服,不知所踪的鞋子。
而此时,苏青已不知所踪。
石九笙虽是女子,但更喜男子的利落打扮,虽是龙池卫,可能山下不受限制,无需穿那“丧服”,但都以沉色为主,总之完全不像个刚及笄姑娘应有的模样。
闻玳玳全部心思都在报仇上,对装扮容貌的东西,压根儿没什么兴趣,也不会挑。
两人身量有些落差,闻玳玳纤瘦,脚更是小巧玲珑,换上石九笙的衣服鞋子,丝毫没有嫌弃挑剔的意思,换上男装也没什么应有的飒爽英气,温润如玉,浑身上下的只凝练了四个字:憨状可掬,着实让人喜欢的紧。
或许这就是眼缘。
石九笙原以为尉迟千澈的徒弟,会是个被宠坏嚣张跋扈的姑娘,没想到柔柔弱弱不骄不躁的外表下,还难能可贵有颗璞玉浑金的心。
今日,不管缘由,两人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石九笙一拱手,直讳道:“从今往后你我就算是朋友了。”
“屎友吗?”闻玳玳逗她。
石九笙仿佛没有知觉的脸上看起来较为放松,默认了奇葩屎友的提议:“往后但凡有能弄得上九笙的地方,蛋蛋尽管说。”
巧了,怀揣目的而来的闻玳玳刚要开口。
剧烈的咳嗽声伴随手杖声传来,轻喊:“是笙笙回来了?”
“爹爹。”石九笙忙去扶。
闻玳玳打量看起来病入膏肓,却仍腰背笔直的精神男人。
来者正是铁匠石烛。瞧两人的衣着,又闻玳玳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这位……?”
石九笙把两人方才发生的事简单与石烛说了下。
“村中闻家有很多,不知家父是?”
闻玳玳如实回答:“家父闻玄知。”
“闻老?”比起闻玳玳尴尬的不能在尴尬,石烛是惊骇不能再惊骇:“你是主上的徒弟,闻蛋蛋?”
闻玳玳仰天长啸,这父女俩到底哪儿的口音。
碍于一会儿有求于人,从容的艰难:“正是小女。”
哎?
主上?
父女俩都是龙池卫。
“不知蛋蛋姑娘亲自到访,可是主上有什么密令让我等执行?”
石烛误以为闻玳玳身为尉迟千澈徒弟,定是心腹中的心腹,什么都知晓。
额,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不如她就浅蹚一下,未免漏出端倪,掐头去尾试探道:“师父说有笔钱,要给他。”
如此含蓄,被石烛认为是给自己留足了面子。
惭愧道:“不瞒蛋蛋姑娘,苏医官刚因为此事来过,笙笙当时恰好不在,苏医官本打算多等一会儿,不知龙池卫发生了什么了不得大事,竟动用了凌风鸣镝。苏医官抬头看见,匆匆离开了。”
“凌风鸣镝?那会儿我应是掉落水中,并没有听见。” 石九笙语气莫名紧凑起来:“凌风鸣镝只有主上遇险才可用,牵一发动全身,莫非主上出事了?”
尉迟千澈出事?
闻玳玳眉角一翘。
荒郊野外,丧幡飘的如群魔乱舞。
百十个龙池卫分两拨拿着铁铲站在挖好的坑边,如临深渊,焦急的等消息。
尉迟千澈就坐在那无字碑坟头前,脚下一堆空掉的酒瓶,刀着站在坑中,土已经埋到膝的苏白和谢少昂,嘴角上扬,声音缓缓悦耳:“又一个时辰了,再填一层。”
苏青急匆匆翻下马,狼狈的连滚带爬,四肢并用跪在尉迟千澈跟前:“主上,呆呆姑娘可能骑马出了西岚城。”
“去了哪里?”
“不……,不知。”
啪!
一个酒瓶子摔在她面前,瓦解星飞,划破了脸。
“一万龙池卫,找不到个孩子!”
况且……尉迟千澈新打开一壶酒:“她压根儿不会骑马,确定不是被人掳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