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特的想象力还是略微贫瘠了一点。
当朴传岩去吧台跟小九说话的时候，她没能及时拦住。
“东西。”朴传岩说。
“什么东西？”小九问。
“她的东西。”朴传岩如是说。
安特茫然地和小九对上了眼神。
“快点。”朴传岩说，“她要走了。”
安特开始了解来自于服务业的痛点。
莫名其妙的顾客和不得不面对的内心疯魔。
她看着小九皱眉应付朴传岩，而后者执着地要着他觉得是安特应得的东西。
善解人意的技能多次启动，但是失败告终。
到底是什么东西，是需要从小九手里拿给自己的呢。安特无法理解。
场面一度非常难看。
小九皱着的眉头最终还是迎来了真正能让它舒展的救世主。
“先生是要赠品？礼品？代金卷？”小卡轻轻走过来，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对啊。”朴传岩说。
安特反复强调了几次自己不需要任何东西。朴传岩给出的理解是，安特害羞不肯接受。
小卡看了一会儿朴传岩，转头回去问小九：“最近商场是不是在搞什么活动？”
安特赶紧拿起手机搜索。
在商场的公众号里反复翻阅。
“纸巾包公仔玩偶机车玩具湿巾体验卷”小九好像找到了什么，不带任何气口地念叨着。
小卡伸头过去看。
朴传岩这时候开口：“给我啊。”
有时候安特会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挑了。
她也多多少少相亲了不少人了。
是，有的时候是觉得对面有一些小习惯不能接受。
是，有的时候就是单纯觉得两个人说不上话。
是，有的时候就是觉得对方的思路不合理。
但是，遇到这种无法沟通的还是头一回。
一定是自己太过挑剔，把能看的都看完了。安特脑子里冒出这样的念头。
然后她就惊叹于自己的思维。
她看了看朴传岩，以一种十分认真的审视眼神。
从表面看，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按小琅的话说，穿着normal，长相normal，神态normal。
如果不开口多说几句，甚至不会觉得有任何的问题。
小卡戳了一下小九的手机屏幕：“这个吧。”
小九抬起头，淡淡地吐字：“先生，商场的满赠公仔需要拿着小票去服务台自行领取。”
朴传岩最终还是拿到了公仔。
是的。在安特花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陪伴他在商场经历了一场历险之后，朴传岩顺利地，在各路人马的善解人意中，拿到了他想要送给安特的公仔。
安特最后一次强调了她不要。
然后朴传岩笑着塞到了她的怀里。
安特开始怀疑自己。
她甚至觉得朴传岩能这么良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她和小卡都有责任。
这个世界都有责任。
安特产生了嫉妒心理。
凭什么别人效率低下无法沟通但是可以获得不错的工资，而自己好像很努力却只能凑合过着。
都是因为对他们太好了。
脑子里面闪过这样的念头。
然后她就被自己惊到了。
所以方阳当年的想法是这样的吗。
在方阳眼里，自己就是一个被保护的很好，很不称职的傻子是吗。
安特敲打着键盘。
在普兰的日子，其实比在老杨公司好得多得多了。
至少她不会被牵扯进老板和老板娘的斗法中去。但同样的，也听不到很多有趣的八卦。
当然了，八卦并不是没有了，只是安特所处的位置听不到了。
hilda的产假大概能休到五个月。要不了多久的时间她就会回来了。
安特非常期待这一位的降临。
小琅口中的黑老大，是一个随性的人。安特想起了方阳还是副组长的时候，正组长的样子。
小许的孩子可爱得紧。
安特每次在朋友圈刷到，都会感慨小许的拍照技术又有了提升。
“你每次都给我点赞啊。”小许笑盈盈的。
“我每天睡觉之前都特意去你朋友圈把没有点的都点上。”安特开玩笑。
“哈哈，那我得谢谢你啊。”小许的笑声略带疲倦，“月嫂下户了，娃不习惯。”
安特脑补着这个娃娃习惯了月嫂的味道而不能接受其他人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挺好笑的，于是吃笑起来。
“带崽的雌性人类。”安特笑道，“那是辛苦的。”
小许嗔怒了一点，然后开口：“别说我了。好久没空管你，现在你那边怎么样了。”
安特想了想，还是说了同样的内容：“就那样吧。”
“单身有单身的好。”小许的声音从话筒的那头传来，“自在呀。”
安特应了声。
她想起同样的话，好像多年前自己曾经说过。
“着急啥呀。单身多自在！”安特举起酒杯碰了一下。
两个装着可乐的高脚杯装作怀揣红酒的优雅，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如果公司里有一群年轻人，那他们可以轻易地把团建干成聚会。
组里都是刚毕业没几年的愣头青。一听说有团建，个顶个儿地积极。
都是孤身一人在城市里生活的，周末约不上朋友也就是在家躺着睡大觉。
能有说得上话的人一起吃吃喝喝，就算要听俩小时的领导开会又有何妨。
一听说周末要不花钱出去爬山烧烤，晚上还可以聚餐，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哪里有推辞得分。
团建既是工作，不允许请假。
方阳这么说着清点名单的时候安特正在用手机向林稷报备。
林稷的工作地点也很远，只有周末才会过来见面。所以他会把周末都安排得满满当当。一起去吃饭，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公园。
安特大口灌下可乐，爽！
下午爬山耗费了太多的水分，这一口干下去从嗓子眼儿到胃里都充满了碳酸的气泡。
她打了一个嗝。
声音太大，组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组长摇了摇汽水瓶。已经所剩无几。方阳起身去取新的。
部门团队一共三个组。每个组包了一张桌子。隔壁组人声鼎沸的很。好像各种敬酒的声音不绝于耳。
长发组员把头偏向安特：“我们也要去敬酒吗？”
“就拿着可乐？”安特问她。
于是她们将目光投射向组长。
组长也不比他们大上多少岁，但好歹早几年走入社会。工作年限也长一些。
组里的人都很多多少少有一点依赖他。
“嗯？”组长发觉了他们的目光。
她俩就这么呵呵笑着，长发组员举了举杯子：“敬酒？”
组长笑了。
方阳一手提了组啤酒，一手抓了瓶汽水。
组长跟方阳说了两句什么。
方阳就顺手开了啤酒开始给所有的组员倒。
每人一口，给组长倒了半杯。
组长看了看大家，然后站起来：“跟我一起吧。”
那可能是安特走入社会以后见识的第一场“酒桌文化表演”。
组长带着众人随便去部门领导那边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一人祝了一句喝了酒便要回来。
方阳在那桌又倒了酒单独给领导敬酒。
安特他们已经把桌上的肉菜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方阳刚从隔壁桌回来。
他敬完了领导，又把另外两个组的同事都敬了。
回到自己组的第一件事就是倒了一个满杯，然后去敬组长。
啤酒是不容易喝醉的。但他好像喝了太多，方阳的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
他念叨着多谢组长裁培之类的话。
又一个一个地敬了过来。
“安特。一个人见人夸的小姑娘。”轮到安特的时候，方阳已经满口酒气，“你的未来会更好。”
真是……没有话硬说呀。安特这么想。
安特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她自己也不知道。
偶尔停下来算一算，也已经毕业十年了。到达了一个当年想都不敢想的阶段。
而吴了的面试，屡屡碰壁。
她的身上已经开始散发出一种颓废的气息了。
安特摆弄着她新购入的火锅底座，认真地插电，倒水。
吴了裸辞了。
她辞职的事情拖了很久。从她开始尝试投递简历开始，也过去了好几个月。
当代年轻人的存款堪忧。但是吴了已经算不得多年轻了。
安特替她算过，她如今也有三十挂个二了。
吴了帮忙洗了菜叶子，切了豆腐块儿。她不知道为何，好像也并没有存下什么钱来。
仔细想想也是。
老杨能给她开多少工资。她又在外头整租了一间单室套。剩下的也就够吃够喝了。
“你裸辞了后面怎么办？”火锅的蒸汽慢慢升腾起来。
“再说吧。”吴了开了一瓶汽水。
菌菇下了锅，安特还是没忍住：“你会回老家吗？”
吴了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会。”
安特有些想要问的，但是又放弃了。
吴了很显然地，比以前沉默了很多。
因为对未来的担忧吗？还是因为离职前发生了什么吗？
还是……单纯因为年岁的增长。
“我们都渐渐老了。”安特随手在锅里夹着菜。
“这话说的。”吴了又往里面扔了些丸子，“都还年轻着呢。”
“又年轻又老的。”安特的蘸料里没有辣椒。她现在已经吃不了很辣的东西了。
她的嘴巴还年轻着，但是胃已经提前步入了中年。
“我也快三十了。”安特叹息一口气，“不知道还能不能在此之前完成我的相亲目标。”
“所以。”吴了放下筷子，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三十是有一个什么结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