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从杂货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他情绪不高，转身回到自己店里，看了眼里头明显减少的客人，淡声道：“都被吓跑了啊，看样子今天也完蛋了。”
“嗯？没有啊。”安德烈刚刚从外卖员手里接了盒饭，拎着两个袋子回店里，听见林烬的话，解释，“他们也刚走，说吃午饭去了，待会儿再来。有一对双胞胎，就是扎两个丸子头的那对双胞胎，你记得吗？她们走的时候还让我帮着留两个座儿。”
林烬心里一动，但什么都没说，只是冲安德烈点点头。
书店里不能吃气味重的热菜，安德烈拿上纸巾，掉头把两个人的盒饭又拎了出去。
林烬在店门口支了张小方桌，安德烈把两份盒饭打开，又给林烬拆了筷子递过去，“快吃吧，今上午可真够闹腾的，要饿死我了。”
受苏洋的情绪影响，林烬着实没什么胃口。他先喝了口汤，闻言抬头朝着安德烈看过去，叮嘱道：“你下次不要那么冲动，会被盯上的。”
闻言，安德烈满脸委屈，用筷子把方方正正的饭砖戳碎了，“我看电视里，人家吵架都这么做，效果很好呢。”
“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林烬无奈，但也知道安德烈今天是想帮忙。他不好对安德烈说重话，于是主动软化了态度，强调，“以后就算遇到麻烦事情，也尽量不要跟别人起冲突。实在不行，你就直接往店里跑。”
安德烈：“往店里跑，然后呢？”
林烬：“然后我会解决。”
安德烈垂着眼眸不接话，感觉已经可以把林烬这几年的生活猜得七七八八了。
林烬如他记忆中那般，是强大且有责任心的妖怪。再细说的话，安德烈觉得林烬好像生来就有一种要担负起一切的责任感。
可他并不希望林烬这样下去。
安德烈心情沉重，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来找林烬。
各怀心思的午餐结束了，安德烈把饭盒装好，扔进了街边的垃圾桶。他回头往店里走，正巧看见让他留位置的那对双胞胎女孩，站在林烬面前举高了手。
一人给林烬递了根棒棒糖。
因为那一幕，鬼使神差的，安德烈没有直接走过去。他站在原地，看着有些无所适从的林烬犹豫半晌，终于在女孩们的催促之下接过棒棒糖。
那一瞬间，他跟着也轻松了不少。
小客人进店里看书去了，安德烈才朝着林烬走过去。他扬声叫“烬哥”，笑容灿烂，对上了转过头来的林烬的视线，总觉得从林烬脸上读出来一点“得救了”的意思。
他装作毫无知觉，自然地朝着林烬走过去，“怎么了？”
“那对双胞胎……”林烬眉头轻拧，对着安德烈张开了手，“她们让我帮忙把这个送给你。”
安德烈挑眉，明知故问，“都是给我的？”
林烬点头，却不想安德烈只接过了其中一支棒棒糖。
“烬哥，原来你撒谎的时候会抿嘴啊。”
林烬：……
虽然上午有些混乱，可书店的生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下午林烬看店，偶尔还能听见往里走的客人小声议论，说隔壁的房东太不讲道理了。
林烬面色不改，坐在位置上看小说。
一时之间，书店都只余下了纸张翻飞的声响。
下午四点，一场绵缓的雨落了下来。林烬透过窗户看了眼天色，估摸着雨势还会变大，主动提醒客人们，要留意天气变化。
这场雨来得突然，于是客人们都打算离开，不少借了书，想要带回家再继续看。
安德烈站在林烬身边，挨个给借阅做记录。排在最后的是那对双胞胎，他扫了码，从展柜里面取了两包曲奇放在书上，一并递过去，“棒棒糖的回礼。”
小女孩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棒棒糖只要一块钱……”
“可不能这么算。”安德烈故作老成地摇摇头，“那是很珍贵的糖果啊。”
送走了最后的小客人，安德烈收到了林烬今天要提前关店的通知。他欢呼一声，半小时就收拾好了东西，“烬哥今晚想吃什么？有点冷了，要不我们吃汤锅！”
林烬没有异议，于是安德烈回家，系上围裙就冲进了厨房里。
厨房宽敞，但林烬并不想进去帮忙。他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头也不回，招呼安德烈，“待会儿在客厅吃吧，可以看个电影。”
安德烈：“没问题。”
因为一开始是打算在餐厅吃的，所以安德烈只找出来卡式炉。现在临时换了地方，为了避免卡式炉划伤矮几桌面，他便只有再去储物间里找电磁炉。
客厅里只余下自己一个人，林烬回头看了看已经准备好的卡式炉，眼里流露出微不可察的抗拒。他摇摇头，想要让自己的表情放松下来，尽量表现得自然一点。
就是这时候，门铃响了。
安德烈不在，没有人可以去跑腿。林烬无法，只能自己趿拉着拖鞋走过去。
打开门，迎面就是一只包装得花里胡哨的纸箱。
“恭喜安德烈先生，您被幸运女神眷顾！是第一个集齐七龙珠贴纸的超级幸运儿！我是配送幸运的魔法师，前来为您……”
纸箱被放下去，站在门口的青年满脸尴尬，不再继续往下说台词了。可林烬没有多想，只是回头扬声叫：“安德烈，你中了什么奖吗？”
储物间里，安德烈刚刚找到了晚餐要用的电磁炉。一听林烬叫自己，他下意识想要解释自己才不会参加什么抽奖活动，突然福至心灵，想起来泽维尔就是个做事情没谱的。
于是他先没说话，只抱着电磁炉出去。等到进入客厅，遥遥和站在门口满脸尴尬的配送员对上视线了，嘴角一抽，强撑着应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站在家门口，穿着连体工装的人，还真是泽维尔。
可林烬转过头来了，安德烈根本不敢再和泽维尔的视线有所交汇，不然他真的很怕自己看见泽维尔穿的那身丑陋怪异的衣服爆笑出声。
到时候林烬一定会觉得奇怪的。
安德烈放下电磁炉，朝着泽维尔走过去。他面不改色地从泽维尔手里接过纸箱，因为林烬在自己背后，于是掀着唇角假笑着用眼神把泽维尔千刀万剐了，嘴上还挺客气。
“这么大雨，真是麻烦你专门跑一趟。”
泽维尔点点头，根本不敢说话。
他想除了他以外，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安德烈穿着围裙这一幕，于他而言是多大的创伤了。
看着就让他觉得恶心，想要呕吐。
半个月没见，好友两个是相看两生厌。安德烈担心林烬会觉得不对劲，于是接过箱子跟泽维尔道了谢，抬手就把泽维尔关在了门外面。
他回头，果不其然，林烬的眼神里满是探究。
“你中的什么奖？”
安德烈抱着箱子的手紧了紧，因为不知道泽维尔是不是会背着他在箱子里塞危险物品，所以他也不敢当着林烬的面把箱子打开。
而为了阻止林烬对箱子里的东西产生更多的好奇，他红了脸，眼神躲闪，回答道：“成人用品。”
林烬：……
林烬清了清嗓子，率先掉头回到了沙发上。他盘腿坐着，双手抱胸，视线像是落在了电视上，可屏幕的内容，又压根儿没进到他脑子里。
几个深呼吸之后，林烬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敢回头。他只是叮嘱安德烈，“不准在我家里留下奇怪的痕迹。”
安德烈点头如捣蒜，“我知道啊，你不要把我当成奇怪的人了。”
他跟着进到客厅里，尽量自然地把箱子放在了单人沙发上。而就如他预料的，林烬知道了箱子里装的是“成人用品”之后，连看都不看那只突然出现的箱子了。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安德烈打从心底里生出一点怪异的愉悦来。
要知道林烬这样的妖怪，吸引旁的妖怪甚至人类趋之若鹜，安德烈也完全能够理解。当然了，他能够理解，并不意味着他真的能够接受这种事情有个结果。
所以现在洁身自好到这种地步的林烬，真的可以说是让他满意至极了。
尤其林烬不仅仅是洁身自好，还在这方面很纯粹自制，这让安德烈莫名生出一种悸动来。
大概就是想让林烬，一点一点染上他的颜色。
一想到那种事情，安德烈就觉得血气都涌上来了。他背对着林烬站在盥洗台前，抓着土豆搓洗了一遍又一遍。
冷静！冷静啊安德烈！昨天才只是亲了一口而已！不能突然就这么大跨度！
安德烈的脑内一发不可收拾了，林烬还一无所知。他坐在沙发上冷静下来了，逐渐回想起刚刚出现的配送员的不对劲。
配送员明显也是妖怪，身量高大，四肢修长，站着的时候看似放松，可姿势板正，一看就是受过训练的有纪律的模样。
林烬拧眉，紧跟着又想起来，箱子放下去的那一瞬间，配送员看见了他的脸，接着就像是被噎住了，余下的话都没能继续。
这意味着什么——
配送员知道他不是安德烈！
林烬双手猛地攥成了拳头，原本还算放松的身体也瞬间紧绷了。他喉结滚动吞了口唾沫，明明还坐在自家客厅里，却突然浑身发凉。
“安德烈……”
安德烈回头，习惯性想要叫一声“烬哥”，可一看林烬的表情，他便感受到氛围不一样，自觉闭嘴了。
他等着林烬的下文，而就如气氛烘托的那般，林烬接下来的话，果然是平地惊雷。
“刚刚那个配送员，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