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新鹤不仅把行李箱搬来了,还把路易生产在猫砂里的巧克力馅糯米糍送进流水线管道了,从处于换毛期的邪恶银渐层身上扒拉下来的两手套棉花还晾在茶几上。
他连衣服裤子都换过一套了,T恤颜色一个白一个绿,鹿可盈早该发现的,但却没有。
一菜一汤、两碗饭、两只调羹、一双筷子摆在小餐桌上,左新鹤抽出椅子一屁股坐下去,埋头对着碗就开始扒饭,半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鹿可盈指着沙发旁的28寸黑色行李箱明知故问:“这是你的?”
左新鹤嚼咕嚼咕中嗯了一声,桌底的脚跺了两下,像是准备说什么,可下一秒膝盖梆的一声就撞了上去,他痛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不得不放下勺子,俯身去问候自己的膝盖。
鹿可盈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去说伤他心的话,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碗里是她中午的剩饭,热过的。
左新鹤缓过来点儿,半眯着眼气质像个小老头,他说:“你这房租什么时候到期啊?我们换个大点的房子,这桌子也太小了,我昨天追你出去撞得身上好几块淤青。”
只是几块淤青,磕磕碰碰谁都有过,没什么好心疼的,所以鹿可盈敞开又没完全敞开了说:“我一个人住,不用那么大的房子。”甚至应该更小,只要卧室,不要客厅,她即将损失一大笔钱,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生活得这么奢侈了。
“我们两个一起住就要大房子。”左新鹤理直气壮,显然没听懂鹿可盈的言外之意。
鹿可盈低着头,一边拿调羹凿碗底一边说:“你明天把行李搬走。”
左新鹤听到这话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背挺直了,眼睛瞪大了,膝盖不痛了,整个人都精神了:“你什么意思啊?我们不是和好了吗?”
“我没那么说过。”鹿可盈还在凿碗底,如果左新鹤看过心理学类的书籍,就会知道说话时小动作过多不敢直视他人,是心虚和纠结的体现,那么他肯定能抓住鹿可盈的痛点绝地反击,可惜他不爱看书,以他的智商看过只会更糟,所以幸好没看过。
“那昨天晚上算什么?”左新鹤抱胸,一副清白被毁真心错付的架势,眉心挤出的三条忧郁皱纹象征着他被三的可能性:“你别告诉我你跟那个法院的没断?”他拍桌站起来:“我可不给你做小三!”别开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冲进卧室把鹿可盈的手机拿过来怼到她脸上。
“你干嘛?”鹿可盈总算松开调羹,叮当一声,抓住手机。
左新鹤卡顿地把手机屏幕转向自己,锁没开,不是人脸识别,他顺势把鹿可盈的大拇指摁下去,解开锁屏。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是我的手机。”鹿可盈去抢,用手挡住屏幕,仿佛手机里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哪个?”左新鹤把手机举高,“我要告诉他我们昨天晚上睡过了。”就跟狗撒尿标记地盘一样。
“你脑子有病吧?”鹿可盈跳起来去够,不仅够不到,落地的时候还磕到桌角,她狠心拿指甲对着左新鹤的手臂又抓又掐,“别去打扰别人,他跟我们之间的事没关系。”
左新鹤低头,把手机放下来,“跟他没关系,那跟谁有关系?你妈?你妈不喜欢我。”
鹿可盈终于能轻松夺回手机,她气呼呼地说:“你一直都是这副德行,从来都不会反省。”
左新鹤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老大,“我反省什么?昨天晚上是你主动脱我裤子的,又不是我强.奸你,你莫名其妙就让我走人,我反省什么?”
“我们做过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回,我让你走你就走。”
“你把我当我鸭子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对啊。”
鹿可盈说完这两个字,脚就离了地,被左新鹤扛起来压到沙发上嗦嘴子啃脖子,这时候按照强制爱情节发展,鹿可盈是应该剧烈挣扎的,但她没有,反而僵硬得像一具木乃伊,左新鹤亲得都没兴致了,抬起头来凝视她,听见她说:“你演演偶像剧还真信啊,以为这样能吓到我。”
左新鹤气得面目全非,从她身上下来,转头钻进卧室。
鹿可盈慢悠悠地把两条腿放下来,瘫在沙发上,没过一会儿就看到左新鹤汤姆猫似的气冲冲跑过来,把一个小方盒扔在了茶几上,手里捏着一片铝箔纸。
鹿可盈懒懒抬眼,嘲讽道:“升级装备了?”
左新鹤扇着避孕套宣战:“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你敢把我当鸭子,我就敢把你当鸡,不是你说的吗,谈恋爱就是嫖客对嫖客,买都买了,不用完我不走!”
鹿可盈还是瘫着,没有一丝紧迫感,握着手机,仿佛手机上有核弹按钮,左新鹤胆敢越界一步,就能把他轰了。
左新鹤咬牙切齿,冲过去又把人压倒了亲,手指攥着内裤的松紧带扯下来一半都快钻进缝里了,愣是停了下来,没有强制爱的胆量,非要装逼,结局就是把脸埋进鹿可盈冰凉的头发里,哭得像个有心无力的天阉之人。
鹿可盈的胳膊垂到沙发外,手快沾到地,“你除了哭还会什么?两年过去了一点长进都没有,遇到问题只知道用蛮力解决。”
左新鹤闷着哭腔:“你说喜欢我,又对我好,还跟我睡,就是不跟我和好,我想不明白,你太坏了,你在耍我。”
鹿可盈叹了口气,对待这种草履虫,不耍他的态度应当像古偶剧里老谋深算的皇帝或太子——爱她就冷落她虐待她任由身边所有人欺负她。鹿可盈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隐忍爱意假装拔屌无情:“你给我滚出去,这辈子都别让我再看到你。”
深谙偶像剧套路的左新鹤立刻警觉,抬起头来严肃地问:“你是不是得绝症了?”
鹿可盈沉默了。
“哪里?”左新鹤把人从肩膀摸到小腹,最后抱住了头。
鹿可盈生无可恋地说:“我没有得绝症。”
“你不要骗我。”左新鹤嘴巴一瘪,皱皱巴巴,眼看又要开闸泄洪。
鹿可盈只好把态度端正:“问题出在哪里,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就跟你说清楚了,你又没喝酒,总不会断片了吧?”
左新鹤傻不愣登的:“什么问题?”
鹿可盈不耐烦把他推起来,“我就说你死性不改。”
左新鹤朝天花板翻着白眼开始回忆,昨天晚上……车里亲的那一顿,真带劲,比以前长胖了点儿,摸着肉乎,感觉胸和屁股都变大了,小肚子和大腿,真性感,啊,真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有点羞耻地捂住了脸,指缝露出胀红的皮肤。
鹿可盈从他脸上肌肉和颜色的变化能推测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一巴掌扇到他的胳膊上。
左新鹤把双手从脸上挪开,转而捂住发烫的耳朵,指尖在脑后交汇把头压下去,他的脑子已经晕了,但那场性.事结尾破损的避孕套又让他清醒过来,他把手搭到膝盖上,头抬起来,问:“我给你钱你也不要,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鹿可盈瘫在沙发上说:“那是你的钱,你随时都可以要回去。”
左新鹤摊手,“我给你不就是你的了吗?”
“你是个活人,总有后悔的那天。”
“那我去死?”
“先立遗嘱再死,跟你爸妈对半分,不然他们会跟我闹。”
左新鹤目瞪口呆,杀青宴那晚在桥上第一次听到这话起头挺生气的,后来冷静下来以为她不过是开玩笑,现在又提,看来是认真考虑过的,这坏女人。
“你都不敢肯定自己不会后悔,很认可死人比活人老实。”鹿可盈拿手指梳理头发。
左新鹤反驳道:“现在有公司想签我,我活着能挣到更多的钱,你还盼我死。”
“你活着总会厌倦我,还是在你还喜欢我的时候死掉比较保险。”
“明明是你厌倦我跟我提的分手,我没想过跟你分。”
“你不想不代表不会发生,你在剧组一待就是好几个月,那么多漂亮的女演员,又亲又抱的,我就不信你把持得住。”鹿可盈说到后半句把脸甩到一边,醋味很大。
左新鹤的瞳孔收缩,太棒了,他逐渐理解一切,他抓住鹿可盈的手说:“你早告诉我嘛,我不做演员了,我回家种田。”
鹿可盈听到这话,火腾的一下子就升上来,甩开他的手,骂道:“你有没有点上进心啊!?”亏她当初还好心帮他解围帮他在周华杰面前说好话。
“我有啊。”左新鹤抓回鹿可盈的手捂到心口,他从前在农村里还是个叫徐全的酷炫土鳖小屁孩的时候,没有什么伟大理想,最大最朴素的渴望就是像他爸一样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个世界冰冷无情,把亚马逊热带雨林和大兴安岭都烧了也暖不了,反而导致碳排放过量全球变暖冬天更他妈冷了又怎样,炕一烧它就热呀。
“你有个屁!”鹿可盈企图把手抽回来,只是企图。
左新鹤握紧了怀里的手,虔诚地望着她,“我真的有,我想跟你结婚。”
“我不会跟你这种人结婚的。”
“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好,我会改的。”
“我一想到你以前不仅不支持我工作,还一个劲劝我辞职,不心疼我加班就想着操.我,我就恨死你了,你能改变过去吗?”
左新鹤眨了眨眼,他认真思考了一下,他发明不了时空穿越机,再认真思考了一下,不如不思考:“我没有不心疼你啊,你辞职了就不用加班了。”他可以为鹿可盈放弃做明星,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鹿可盈也可以为了他放弃工作,这很公平。
鹿可盈累了,再争论下去智商都会降低。
左新鹤继续思考,越思考越生气:“你辞职了!你都辞职了为什么还抓着过去不放,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叫你辞职你不辞,怎么一分手你就辞职了呢?”
可说呢?
鹿可盈自己也想知道。
就因为老板想找她做小三?
明明她在实习期间就知道老板是什么德行了,爱出轨,喜欢开黄色笑话,没恶劣到动手动脚的地步,想找她做小三小四都很体面地有商有量,他对每个单身的符合他审美的女同事都会这样,所以即便她拒绝了也不会被穿小鞋。
她坐在工位上噼里啪啦地敲键盘,一只鸟从窗户外飞了进来,不偏不倚地在她头顶拉下去一坨屎,她觉得很恶心,连带恶心起了自己的头发,她觉得随时还会有鸟飞进来把屎和尿劈头盖脸地淋到自己身上,结果她打算把鸟赶走的时候,发现窗户竟然一直都是关着的,这只鸟一直都存在,只是她从前视若无睹,她为什么会视若无睹?而又为什么不能继续视若无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