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身体猛地一僵，霁月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她的声音依然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世界树并不能改变历史本身。它就像一本巨大的历史书，记录着提瓦特发生的一切。就算你能想办法抹掉书上的某些字迹，或者改写几行文字，那些已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被抹去或改变的。”

“你要明白，世界树是记录者，不是改变者。”霁月直视着散兵的眼睛，强调道。

“世界……居然如此残酷吗？”散兵的声音干涩沙哑，“连一个……一个让我赎罪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仿佛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掐灭了。

然而，就在这沉重的绝望中，他面前的孩子却朝着他伸出了手，就像她曾经向甘雨伸出手那样，带着一种纯粹的善意。“散兵，”霁月的声音轻柔却充满力量，“你愿意和我去试试吗？试试看，除了改变过去，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试试什么？散兵脑中一片混乱，完全无法理解霁月的意思。他此刻被巨大的失落和迷茫笼罩着，但他内心深处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声音在告诉他：艾薇拉不会骗他。于是，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散兵缓缓地、迟疑地，将自己的手放进了霁月小小的掌心。那微凉的触感，却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定。

还是之前护送霁月离开坎瑞亚的那个镀金旅团小队。自从通过“遗光显器”知晓了霁月的真实身份，小队里的每个人对能再次参与护送霁月相关的任务，都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荣幸和激动，仿佛参与了一件意义非凡的大事。

这次他们护送的核心物品，和上次一样，是那个神奇的“阿加索物质”。当然，这次同行的规模要大得多，是一支正式的坎瑞亚外交代表团，其中就包括了那位在坎瑞亚享有盛名的大学者外交官——希拉里达夫，许多人只知道他是一位著名的历史学者，却不知他也是那本流传甚广的小说《尘封》的作者。

能从那古老的影像中再次‘见到’陛下，已经让希拉里达夫感到莫大的慰藉。更让他心情复杂的是，他不久前还亲眼见到了那个名叫霁月的孩子。如同春日般柔软的孩子，临走前，甚至还特意找他要了签名留念。想到这里，希拉里达夫严肃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车厢里，年轻的坎瑞亚外交官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关于世界的真相，关于坎瑞亚曾经作为地下国度的历史，他们在圣卡洛斯学院早已学习过。

因此，对于那位开创了坎瑞亚新纪元、最终选择将权力归还给人民的王者，所有坎瑞亚子民都怀抱着一种深切的敬仰与感恩之情。

“你们说，这次去须弥，还能遇到霁月吗？”刚加入外交团不久的年轻成员索拉，按捺不住兴奋，小声问道。

“怕是很难，”旁边一位年长些的团员摇摇头，“等我们代表团大张旗鼓地抵达须弥城，霁月恐怕早就离开了，她似乎不太喜欢引人注目。”

“说起来，”另一个团员若有所思，“那本很受欢迎的《风雪不归人》，作者署名好像就是‘霁月’？”

“等等！这么说来……”

“哎呀！”索拉突然懊恼地叫出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早知道之前就该买一本珍藏的！现在可好，等我们回去，坎瑞亚书店里的《风雪不归人》怕是要被抢购一空了吧？希望须弥的书店还有存货……”

“好了好了，孩子们，”希拉里达夫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年轻人的讨论，带着长辈特有的包容，“别忘了我们此行的主要目的。”

“哦！对对对！”索拉和其他年轻人立刻收敛了兴奋，正襟危坐。他们此次出使须弥，肩负着重要的外交使命。除了交接关乎沙漠生机的“阿加索物质”，更重要的是要与须弥教令院洽谈引进“虚空终端”系统的事宜。这项被蒸汽鸟报社誉为“百年来最伟大发明之一”的技术，对坎瑞亚未来至关重要。

临走前，萨琳娜特意找到希拉里达夫，郑重地叮嘱：“与教令院的谈判和后续事务就全权拜托您了。这种事情，就不必让霁月操心了。”

她难得俏皮地眨眨眼睛，语气轻松却充满深意，“就像璃月蒸汽鸟报社发布过的那样：‘神的国度已经远去，未来将会是人的国度。’让我们好好建设这个属于人的未来吧。”

散兵没想到霁月会带他来到须弥的港口。有申鹤这样可靠的大人在身边就是好，再也不会有人因为霁月年纪太小却拿出大量摩拉而质疑她、试图刁难她了。

看着申鹤姐姐虽然表情冷淡但认真地与船主交涉租船事宜，霁月安静地站在一旁，吸着手中璃月风味的椰奶，嚼着里面软糯的椰果。等申鹤谈妥了，霁月立刻蹦跳着走过去，牵起申鹤的手，同时不忘招呼散兵：“我们要快点走了。”

她小声补充道：“最多三天后，蒸汽鸟报社就会公布愚人众和你所做的事情了。等须弥人都知道了，再想离开就不太方便了。”

在离开须弥城前，得知两位旅行者和派蒙准备动身前往纳塔，霁月曾特意找到他们。她微微皱着秀气的眉头，认真地传达：“你们要找的那个人让我告诉你们，她为你们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咦？等等，是谁？什么礼物？”派蒙和旅行者急切地追问，但霁月只是摇摇头，没有再多说。等到他们想追问更多细节时，霁月已经和申鹤、散兵一起登上了前往稻妻的船，离开了港口。

申鹤虽然依着霁月，但对散兵的态度依旧冷淡，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不信任和防备。散兵倒也不在乎申鹤的态度。申鹤是个心思纯粹、爱憎分明的人，她的不喜直接写在脸上，反而好懂。他现在整个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显得迟钝而麻木，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雾。

等船扬帆起航，驶向茫茫大海，霁月才告知目的地是稻妻。散兵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明显的愕然和抗拒。那个地方，承载了他太多痛苦和复杂回忆的岛屿，他本能地想要逃离。

可是霁月一手牵着他，一手牵着申鹤，仰头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你答应过的，愿意和我去试试。”

“……好吧。”散兵沉默了，最终只是低低应了一声。他注意到，霁月现在既没有开口唤他的代号“散兵”，也没有唤他过去的真名“斯卡拉姆齐”。在散兵自己还没有真正接纳过去任何一个名字所代表的身份时，霁月选择暂时不去称呼他任何特定的名字。

航行开始不久，霁月就蔫了下来。她讨厌坐船，晕船的感觉让她小脸发白，整个人无精打采地趴在申鹤怀里，像只生病的小猫，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

申鹤心疼地抱着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小枝清心，小心地凑到霁月的鼻子下面。清心特有清凉香气似乎稍稍缓解了霁月的不适，让她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点。申鹤便一直这样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船上生活简单而规律，大部分时间，霁月都依偎在申鹤身边，有时看看海，有时闭目养神对抗晕船。

申鹤则时刻守护着她，偶尔会去船头安静地练习一些基础的符箓。散兵常常独自待在船舷边，望着翻涌的海水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时霁月精神好一些，会拿出纸笔写写画画。她悄悄告诉申鹤，这次旅行的经历给了她新的灵感，她打算开始构思创作一部关于爱的小说。

“嗯，”申鹤眉眼温和，“只要是你写的小说，我都喜欢，霁月。”

申鹤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霁月整个人的脸都瞬间红透了，像熟透的日落果，连小巧的耳朵尖都染上了粉色。她害羞得把脸埋在申鹤肩窝里，声音闷闷地传来：“我、我只是随便写写，还没想好呢……你别这样说呀……”

幸亏霁月的储物戒里空间不小，提前储备了不少璃月风味的干粮点心和蔬果。不然连着几天在海上只能吃鱼虾海鲜的话，她真的要崩溃了。

北斗船长的船上也有储物戒，但那种能装下整支船队长期补给的大容量储物戒如今极其罕见，就算有，也珍贵无比。南十字船队人员众多，光是每天的食物消耗就是个大数目，普通的储物装备根本装不下那么多东西。

感谢海上航线的开拓者，感谢雷电将军解除了锁国令，噢，更要感谢旅行者解决了稻妻外围的雷暴！笼罩稻妻外海数百年的致命雷暴总算是停止了，让这段航程变得安全平稳了许多。

然而，霁月连着好几天沉迷于写作构思，常常忘了时间，甚至昼夜颠倒。这种状态很快就被细心的申鹤和偶尔回神的散兵察觉了。尤其是当散兵发现她半夜还点着小灯在纸上奋笔疾书，而申鹤则注意到她白天常常精神不济、错过饭点时，两位监护人瞬间都生气了。

申鹤的脸色冷得像雪山的寒冰，一言不发，但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比海上的风暴还要迫人。连沉浸在低落情绪中的散兵也顾不上自怨自艾了，他皱着眉，眼神里带着不赞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语气难得地严厉起来：“你在做什么？不要命了吗？”

被申鹤冰冷的目光和散兵罕见的严厉质问夹在中间，面临双重怒火的霁月立刻怂了。

她飞快地放下笔，缩了缩脖子，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动物，连忙举起手来发誓：“我错了！我发誓！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在晚上点着灯偷偷写作了！”

她看着申鹤依旧没有缓和的表情，又赶紧补充道：“我、我一定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真的！我保证！”那可怜巴巴又认真的样子，总算让船舱里凝重的气氛缓和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