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抱三天的佛脚会有用么?
乔成玉不知道,看到周边的弟子么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更愁了。
旁边的江泊淮听到她的叹气声,朝她看过来,一双丹凤眼弯着,一副崇拜的模样:“夫人这么厉害,一定可以的。”
愁得懒得纠正他的叫法,乔成玉歪着脑袋:“希望你也很厉害,说的话都能成真。”
江泊淮被她逗笑,弯了下唇,好像只是随便找了个话头似的,他问:“给你的聘礼,带了么?”
“这呢!”乔成玉拍拍她的芥子袋,摇头晃脑:“看起来贵着呢,丢了我可赔不起。”
江泊淮点了下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认真:“很贵的。”
乔成玉赶紧正色,声音都压低了,生怕叫其他人听到:“一百两黄金?”
江泊淮没回答。
她又用手比个“十”,惊讶:“难不成这个数?”
江泊淮还是笑,没回答。
乔成玉和人猜数字玩得不亦乐乎,忽然被几声呼喊拉回注意力。
到底是刚入门,外门的弟子比她们积极得多,采丹排在队伍的最前头,远远看到了乔成玉,就逆着人群挤过来。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成玉师姐!我就猜到你也会来。”
乔成玉例行问她:“温习得怎么样?小考能过么?”
采丹闻言耷拉着眉眼,和霜打的茄子一般:“师姐真不会聊天!”
乔成玉笑,给人顺了顺毛,从芥子袋找出几张符咒给她:“没关系,这次不过总会有下次的,不要勉强自己。”
采丹年岁小,不记仇,马上忘了事,乐呵呵地接过符咒,美滋滋地收拾自己的芥子袋,一抬头才发现还有另一个人。
她不高兴了:“怎么你也在啊?”
江泊淮跟乔成玉有样学样,笑起来,假装也是个很温柔体贴的长辈:“成玉要进秘境,我来等她。”
乔成玉原本不让江泊淮来的,他执意想过来,一双眼睛可怜的垂下,眼尾也朝下,眼瞳里蔓起一层薄薄的水汽,像雾,又像雨。江泊淮就是被那场雨淋湿的小狗。
乔成玉一时心软,答应让他来看看,她含糊回答采丹:“来看看嘛。”
采丹更不高兴了,看江泊淮哪哪不顺眼,低声问乔成玉:“师姐什么时候同他……”
她作了个手势,两个贴在一起的拇指干脆利落地分开——一刀两断。
哪有当着人面说这个的。乔成玉略微心虚,换了个话题:“你加油,不是还想进内门嘛?”
说到这个,那真是道阻且长。采丹叹了口气,眼珠子一转:“我听闻内门有一座峰,幽深可怖,专门关那些十恶无赦的大妖?是不是呀?在哪呀?”
乔成玉心说这事你问我算是问错人了,毕竟我在这拢共也才待了四天,也完全不知道呢!
采丹挑了两个话题,全是乔成玉回答不了了,她也跟着叹气:“我不怎么外出,不知道,改日帮你问问其他同门。”
“好。”采丹应了,想拉着人继续讲小话,又有一个弟子来,说衡心长老找她,把乔成玉喊走了。
乔成玉修为不错,又是衡心长老青睐有加的弟子,此次入秘境,同其他几个长老门下出色的弟子一同负责其余弟子的安危,衡心长老特地来叮嘱她几句。
采丹皱了皱鼻子,刚要退回自己的队伍,就听到一道声音响起。
“收押那些妖的地方,我要是没记错,可能是在西南的珠玑峰上。据说那地牢,不见天日,里面黑黢黢的,关进那里的妖怪,每日要受神兽啄食之痛,食其心口最好的一块肉,这叫去妖心。”
采丹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身子,抬头,对上江泊淮无悲无喜的一双眼。
同人对视上了,他才短暂地笑一下,神色不明,笑起来的时候越漂亮,就叫采丹越害怕,手脚都要不听使唤,血脉里涌动的东西告诉她:快离开!快离开!
她开口,才发现因为害怕短暂失了声,润润嗓子才好些:“江、江公子如何知晓的……”
江泊淮弯下腰来,长发垂下来,他和采丹稍微近了点,声音于是压得也很低,好像很好奇似的:“你很害怕么?”
“没有!没有!”采丹不想知道了,拧着头就要同手同脚地离开。
江泊淮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学刚刚乔成玉的。
他弯起漂亮的眼睛,直起身来,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温柔和善的江小公子:“我看志怪书上写的,你要是感兴趣我到时候借给你。”
“不用了。”采丹被他一拍,打了个嗝,手脚并用地往前够,不敢再回头看他。
*
秘境试炼与外头连接着一片薄薄的水镜,乔成玉第一次见这东西,踏进去的时候新奇,生怕把镜面踩破,然而脚底还没踏入,整个人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拉扯着,最后落入了水镜之中。
再次醒来,是在一片荒漠之中,整片地方全是黄土飞扬,稍不留神就会被沙尘迷了眼睛。
乔成玉勉力睁开,摸摸身上的东西,庆幸全都在,才松了口气。
衡心长老给了她一面罗盘镜,倘若其余弟子有生命之危,捏碎身上的试炼石,罗盘镜上就会有弟子的位置。
她把罗盘镜收好,尝试站起来,才发觉自己陷入了一块沙流之中,随着她的动作,周遭的沙流簌簌地往中间过去,渐渐盖住她的脚面。
“乔师姐有难!”内门此番不少弟子前来,张术很快就发现远处的人影,定睛一看,发现是乔成玉,小声同旁边的师兄说。
孙全满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看到了人。
“陷入了流沙之中,我们去帮帮?”张术试探着问。
“不。”孙全满拦住他,他思忖片刻,笑了一下,问:“你和她可有旧怨?”
张术刚入内门不久,听说过乔成玉的名字和传闻,但他还真没被欺负过,于是老老实实摇头:“孙师兄也没吧?她好像很少来我们峰。”
孙全满自然也没有,只是他一向看不惯乔成玉这种仗着自己家世欺负人的做派,加上一点贪念催动,于是顺理成章地提出:“衡心长老看重她,她身上宝贝肯定不少,我们等等看,倘若她真出不去,我们再出手相救,叫她把宝贝分我们点,何乐而不为?”
“这……”张术纠结,但他想来是个没主见的,见孙全满面色不虞,到底同意了,两人躲在不远处的石块后面望动静。
乔成玉没注意到这些,垂头看流沙的走向,尝试将脚拔出,发觉这沙流果然越来越快,渐渐地就要到小腿中了。
果然是流沙,她努力叫自己沉静下来,身子放松,扔掉身上所有重物,扔到较远处的静止沙面上。
佩剑被她取下来,握在手中,她尝试往周遭的沙面戳戳捅捅,终于发现一块结实不动的沙面。
乔成玉小幅度将腿上的沙子全抖落,借着手上佩剑的力,艰难地掠了几步,好不容易从沙中逃脱。
她刚要离开这片地方,将地上的东西捡起,忽然发现另有两人动作飞快地同她一起,捡她落在地上的东西。
她眉头一皱。
忽然听见几道惊呼,远处捡东西那两人专心捡着底下的东西,一不留神,竟也一同被流沙卷入。
两人更重一些,沙子落得更快,他们赶紧呼喊:“乔师姐!救命啊!”
乔成玉一面试探着沙面一面走近,低下头同他们对视。
张术心虚,避而不看她。
孙全满倒是理直气壮:“若不是为了帮师姐捡东西,我们倒也不至于落入流沙之中,劳烦师姐救救我们。”
乔成玉的视线从他们手上的东西掠过,似乎是在考量。
孙全满着急,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师姐!师……”
“别喊了。”乔成玉打断他,分他半侧剑鞘。
孙全满大喜过望,攀着剑鞘,总算从流沙之中出来,张术也一同被救起。
“多谢师姐!”劫后余生,两人喘着粗气。
“我的东西。”乔成玉朝他们摊手。
孙全满垂着眼,神色难辨,思绪在脑中飞快过了一遍。
他扯出一个笑,将怀里的东西全拿了出来:“都说了只是帮师姐捡的而已。”
张术赶紧也拿了出来。
乔成玉把东西收进自己的芥子袋,不想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流沙中逗留,掠步上剑,就要离开。
孙全满连忙开口:“秘境之中危机四伏,师姐不如和我们一道,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乔成玉闻言,低下头看他们,没说话。
被乔成玉一看,孙全满几乎要压不住自己的心虚,勉力调整面色同她对视。
乔成玉一只手转着剑穗,大概能猜出他们的心思,她想了想,笑了一下:“好啊。”
*
叶竟思近些日子废寝忘食地看那本新到手的剑谱,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等到了秘境入口的时候,内门外门考核的弟子几乎都进了,只剩下零丁几个留下来看热闹的。
他懊恼地拍拍脑袋,刚要进去,视线扫到一处,发觉江泊淮也来了,凑过去同人攀谈:“江公子怎么也来了。”
江泊淮没有理他,透过水镜,看里面的动向。
叶竟思自讨没趣,刚要扭头准备进去,江泊淮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扭过头看他。
他语气轻飘飘的,好像只是友好一问:“你可以死在里面么?”
叶竟思:……
他麻木,问:“祖宗,又怎么了?”
江泊淮露出一个懊恼的神色:“他们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你和我夫人名字都很般配,不如你死了吧,你死了就没人同她般配了。”
不知道江泊淮是认真还是开玩笑的,叶竟思尴尬笑笑,没见他跟着笑,顿时也不笑了。
早知道就该睡过今早上。叶竟思懊恼,手脚出了点绵密的汗,他绞尽脑汁,怕江泊淮真在水镜动手脚。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有一招。
叶竟思松了口气,认真提议:“我改名!我改名!我叫叶竟想,成么?”
似乎也是个办法,江泊淮很遗憾,只好同意了他的提议。
叶竟思松了口气,擦干手上的冷汗,刚要钻进水镜去。
忽然一阵狂风忽作,来得汹涌而猛烈,摇晃得这片方寸之地都要跟着颤抖似的。
天色忽然黑沉一片,细听仿佛有猛兽的嘶吼,混在破碎的风声中。
叶竟思艰难地扒着水镜的一角,朝江泊淮看去:“还说你不动手!”
江泊淮于八风不动,风只将他的衣角吹起,发出猎猎的声音,白衣飘飘,他的面色也很沉静。
“不是我做的。”他说,声音散进风声中。
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弯了下唇,往前走了几步,在叶竟思震惊的目光中踏进水镜。
“我知道了。”他说,抬眼,看此时狼狈的叶竟思,难得笑了一下。而后,拽着叶竟思,把他一同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