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京川这两天有事回了甘肃，店里新招的三个员工还在熟悉、上手阶段，张然然这会俨然成了老大，除了得留守在店里以外好不快活。在她得知宋长生明天要去赛里木湖之后，像个贴心大管家一样叮嘱起相关事宜：
“小宋，你看这个，这个是防晒霜非常有必要的，你出门前要涂上，嫌麻烦的话就喷这个防晒喷雾，化学防护是第一步；然后是这个帽子，帽子是很重要的，物理防护是最直接简单的了。”
“哦对对对，这个是袖套，连指的，这个可太有用了。我去年去吐鲁番的时候就算带了同款的才没晒成黑炭，跟我同行的小姐妹黑了两个色呢！”
“哎呀，还有这个！”张然然惊呼一声，从自己拎过来的大包包里扯出一把雨伞，“小宋，这个你一定得拿上！赛里木湖的天气简直捉摸不定，我上个月去的时候还艳阳高照，结果回来的时候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雨具看来才是最重要的！”
宋长生一样一样接过，弯起眉眼笑道：“然然姐，谢谢你给我准备那么多东西，这些我都有。你看，我还带了一次性雨衣。”
张然然愣了一会，“嗐”了一声：“我还真是爱操心，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还罗里巴嗦那么多，没影响你收拾吧？”
“不会，还得谢谢然然姐，”宋长生扫了一眼，从她的包里拿出一顶棕色的牛仔帽，“我还真没带帽子，我刚还想要不要临时出去买一顶，你这一来，我还省了一笔花销。”
张然然叉腰一笑，一张脸顿时更为张扬明艳起来，说：“这顶帽子还是我弟上个月来找我的时候买的，还没戴过，直接送你，拿走！”
宋长生说：“好嘞，谢谢然然姐。”
“多大点事。”
“哎对了，”张然然冲他扬扬手机，上面正是王京川给她发的消息，她受了提醒，左看看右看看，“你有带外套吧？穿长裤，记得拿上件厚衣服，最好是冲锋衣，防风又防水，保暖些。”
宋长生说：“有的，在包里，明早我会带上。”
张然然又叮嘱了两句，刚好听得楼下新来的小哥因为不会给客人办理入住手续而喊着“然然姐”，于是她匆匆下了楼。
宋长生整理了下明天要带的东西，防晒、帽子、雨衣、纸巾、创口贴、相机、自拍杆等等，规整放进背包里，锁好门窗，因为开了空调，所以得留条缝通风。
一切收拾完毕，宋长生才窝进了被窝里，床头放了本书，是王京川借给他的《摄影构图艺术》，他拿了书，靠在床头看了起来。
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但窗外还天光大亮，为了有个舒适的阅读环境，宋长生开了房间的大灯。他的眼睫随着视线移动轻翕，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在脸上留下一道自然的阴影，面容白皙，轮廓柔和。
他看入了迷，一个小时后才被铃声吵得回过了神，拿起手机一看，呵，便宜弟弟。
他就应该连电话都给拉黑。
宋长生接通电话：“怎么了，弟、弟？”
柳鸣珂在电话那端深深地打了个寒颤：“哥？你是我哥吗？”
“……这都几点了。你不期末复习，不睡觉吗？”
柳鸣珂试探道：“我们月初刚考完，明天就家长会了，这学期放得早呢。哥你睡了啊？”
宋长生捏了捏眉心：“还没，怎么了？”
“哥，你还记得，你上次说的，我要是化学竞赛进了初赛，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吧？”
“你预赛成绩出来了？”宋长生把书合上，“考得不错？”
“一百五十二名呢！！”柳鸣珂是个很标准的理科生头脑，数理化成绩都很不错，尤其是化学科目，他今年五月份参加了省里的化学竞赛，前几天成绩刚出来，进了全国初赛。
他忍了好几天，期末考试结束就迫不及待打电话过来了。
“你要什么？”宋长生对这个表弟本来就是放养政策，高中开始才发现柳鸣珂有明显的偏科现象，加上他玩心大，数学成绩能远超英语一百分之高，这一家人才发觉不能再放纵下去了。
“第一，钱不给；第二，英语补习班不能不去；第三，嗯，等我想到了再说。好了，你说吧。”
柳鸣珂：“……”哥你！
三十六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柳鸣珂小心翼翼：“哥，你知道的，我这一学期头悬梁锥刺股，学习多用心你也看到了……”
“所以？”
“你让我出去玩玩吧！” 柳鸣珂吼出这一句，然后半天没敢动弹。
天知道他在家都快要学疯了，他爸妈几乎把他暑假这每个礼拜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他倒是知道高三了学习为主 ，可哪有这么不管人死活的学法。
嘤，他要憋疯了！
他要出去，去草原，去大海，哪怕是跟着他哥鞍前马后，不管是哪，让他远离学习几天吧！
宋长生被震得耳膜生疼，他拿远了屏幕，那边半天没声响，才开口：“你要去哪啊？”
舅舅舅妈的教育方式其实一直很温和，对他俩都一视同仁的随心政策。
直到上半年，柳鸣珂的班主任给二位拉去开了半天的思想课，着重说明了柳鸣珂现在对与文科的懈怠以及未来渺茫的预测，超级加倍了柳父柳母对儿子那一丝丝的担忧，于是乎……
因为宋长生在家向来乖巧听话，治得住柳鸣珂，说话也有分量，所以他希望能先争取表哥的同意，再去说服他爹妈。
柳鸣珂超兴奋：“哥你答应了啊？！！”
宋长生说：“先说好，出国不行，我也说不通舅舅舅妈。”
柳鸣珂大喊：“不出去不出去！哥，我去找你吧，我也没看过草原！”
“找我？”宋长生哑然，还真是个跟屁虫，“我想自己一个人……”
柳鸣珂顿时哭唧唧：“不行啊哥，我爸妈本来就不想让我往外跑了，要是你不带着我，我爸妈那肯定没得商量。你就让我来找你吧，我保证老老实实的！”
宋长生一想还真有道理，有些头疼：“随你。”
“好耶！”柳鸣珂倍感幸福，“哥，你就是我亲哥，等我过两天放假了就来！”
宋长生无奈地应付了半天，这才挂了电话，他揉了揉太阳穴，重重叹了一口气。
“喂，舅舅……”
和两位长辈阐明目的，交代明白，他们终于看在宋长生的面子上同意柳鸣珂出去潇洒几天，但回去之后就得听安排，柳鸣珂也是忙不迭答应了。
宋长生打了个哈欠，放下书，拢好被子，关灯睡着了。
一夜无梦。
宋长生在六点的闹钟响起来的前一分钟醒了，关了闹钟，宋长生起了床。他昨晚十点多睡着了，到现在睡眠还算充足，精神头还可以。
早上还有些凉意，太阳不大，但万里无云，瞧着也应该是好天气。
宋长生穿着冲锋衣出门的时候，一日团接人的商务车也刚到青旅门口，这回他不是第一个上车的，但第三个上车的也能坐上靠窗的单座。
司机师傅看着也应该是本地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今天的团有六个人，马上接上最后一个女孩就能出发了。
商务车在市区里穿行，跟着导航，停在了一家旅社门口。
司机大叔打通了电话：“喂，你好啊，是你报的去赛里木湖的一日团吗？车到你酒店附近了，停在路边，车牌是‘新FXXXXX’。欸，你快点下来哦！”
不一会，从旅社门口出来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孩，看着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外搭一件深灰色防晒衣，背着一个红色的包，还拖着一个二十八寸的大行李箱。
有些赶行程的人确实会带着行李箱一块，晚上回市区就顺便到车站赶车了，倒是很方便，宋长生想。
司机大叔见人来了，招招手，然后帮女孩把行李放进了后备箱。
女孩把行李箱丢给他，转身就往副驾走去，结果拉开车门，就和副驾的红衣阿姨对上了视线，两秒钟后，她“砰”的一声重重关上车门，绕到侧面刚好和司机大叔撞上：
“师傅，我昨晚电话里不是说要副驾吗？怎么这会车都坐满了？！”
“啊，没人和我说啊，”司机大叔也摸不着头脑，“你们这车人我是临时接手的，你是不是交代给了别的司机？”
长发女孩大叫着：“怎么可能？昨晚打电话给我的不是你吗？我说了多少遍我要坐副驾，结果现在怎么回事！你们旅行社怎么骗我呢？！”
说着，她打开手机，敲敲敲，不知道和谁联系着，一边骂骂咧咧：“我昨晚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副驾驶，那人答应我的。没有副驾驶我就不报了！”
司机大叔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他憨厚的脸上满是不好意思：“我们这个车大家跟团都是一个价，所以是谁先上车谁先选座的，你这个旅社离我最远，我就最后来接的，我们都是这么个流程……”
“我管你什么流程！我就要副驾驶，不然你们给我退了吧！”
这扯来扯去，司机大哥也联系着旅行社的人，来来回回就耽误了半个多小时，除了宋长生，车上的几人脸色都越来越不好。
副驾的红衣女士扭头和车后座的几人对视一眼：“这跟团还能挑位置呢？”
后座来自东北的小情侣也很懵，男孩莫名其妙望着窗外的闹剧：“谁知道呢，上车就坐呗有啥好挑的，费劲巴拉的耽误事，这晚上不得十一二点才回得来。”
女孩扯了扯他：“闭嘴吧你，看怎么解决就是。”
第二排的庄晓蝶已经等得不耐烦，她摘下自己的墨镜翻了个白眼：“ 挑个屁呀。都给的一样的钱，还想要什么奢华待遇。有这公主病就多带点钱，嫌次就租个专车呗，报什么团呀！”
她说得大声，车窗大开，车外的人都听个分明。
宋长生刚下了车透气，顺势看了一眼那女孩，她的脸都气红了，但愣是没回怼一句。
不一会儿又开过来一辆SUV，驾驶座下来一个年轻点的司机，几个人站在外边交涉，司机大叔拉着长发女孩的行李箱站在宋长生旁边。
最终结果就是副驾的红衣女士主动换过去坐SUV，长发女孩去如愿坐上了副驾。
女孩走近来夺手里的行李，重重“哼”了一声，力气还挺大，司机大叔一个趔趄，被宋长生扶住了。
他皱了皱眉：“您没事吧。”
司机大叔直摆手：“没事没事，谢谢你哈。”
这场闹剧耽搁了快一个小时才结束，一行人的心情都不太好了，司机大叔上车和众人道了个歉，这才发动。
正常行程是二十来分钟就能出市区了，但这一耽误，正赶上早高峰，一行人堵在闹市的街上，还不知得多久。谁知才开过这个路口，商务车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爆了胎，偏偏备用轮胎也没带上。
这下子一行人是真懵了，连宋长生也暗道一句“看来今天是去不成了”。
司机大叔忙不迭联系旅行社，一边问他们解决方案，也就两个：一是全额退款；二是换个时间，因为这时候再出发，晚上赶回市区就得半夜了，那实在太晚了。
小情侣说：“师傅，给我们换到明天的团吧。”
庄晓蝶满脸不高兴，但也还是客客气气说：“我也换明天吧，谢谢。”
长发女生脸上的不高兴已经很浓郁了，但她这会不好闹腾，因为自己的行程安排有些紧张，但来都来了：“我也换明天吧。”
就剩宋长生没决定了，几人都齐刷刷看向他。
“我……”
呲——
刺！
一道刹车音由远及近瞬间响起，不似引擎轰鸣，而是一种低频共振，像是远雷闷在云层里，声声低沉。
一辆墨绿色的猛禽，停在了商务车的前方，巨大的车身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拐弯停住，门框处有一块巴掌大的铭牌看不清，但右下角的鳄鱼压花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
它的后货箱被一块哑光黑盖板严密封死，表面没有任何装饰性线条，像一道截断的阴影，把原本突兀的皮卡轮廓压成了匍匐的猎豹。
长发女生切了一声:“装货，福特皮卡还贴什么跑车标。”
宋长生锐利的目光扫过去，还没开口，那个东北来的寸头男生就惊呼出声，“大妹子，你没看见后视镜边框那个手写体‘Hennessey’吗，这车是轩尼诗改装版，三百多万呢……”
“——天呐，有生之年，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