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生活枯燥又无趣,每天写不完的卷子,考不完的试,饶是薛荔这种对什么都全盘接受的人,都被这乏味的生活磨出了郁闷。
她一手支住额头,一手在草稿本不断计算,笔下是一张物理卷,老师留的月假作业。最后一节课上完,试卷已做了三分之二,她看看时间,五点半,还早。
继而转头看向沈思服,“做完这张再走?”
沈思服从手机上抬眼,看了眼她的试卷,他没什么事,随意点点头。
教室里的人走得大差不差,留下几个打扫卫生的同学。
卫生委员周北鸥检查完卫生后,走到沈思服面前,“你不走?”
沈思服撩起眼皮摇摇头。
“那正好,钥匙给你,记得关门。”沈思服接过,应下了。
薛荔算完一道题后抬头,看了眼前面两个空位,她疑惑问道,“他俩人呢?”
不是说好一起走的吗,怎么去操场扫个落叶扫得没人了。
沈思服也觉得无奈,翻找出聊天记录。
看着图片里毕白蹭破皮的膝盖,她默了一瞬。
怎么扫个地都能打起来。
“那俩在医务室,要我们先走。”
说完,沈思服揣好手机,起身往外走,落下句“别走,等我。”
薛荔点点头,以为他是去医务室了,便没多问。
定的闹钟在六点准时响起,薛荔正好放下笔,扭了扭泛酸的脖子,拿过水杯喝了口,混沌的脑袋才清醒些。
楼下操场依旧传来阵阵呼喊和加油声,她收拾好试卷,走到走廊栏杆处,看了看泛蓝的天空和近旁的绿树,眼睛才放松些,不再那般肿胀了。
球场打球的大多是些高一高二的,穿着印有自己名字的篮球服。
他们在操场上穿梭着,踏过一道道绿荫的光斑,强烈的日光将他们照得发红发亮。
作为一个对于各项体育运动都不感冒,且多走几步就累得气喘的人来说,大热天还能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人,绝对是个神人。
薛荔又不受控地想起了沈思服。
她从没见过他运动,男生热衷的各类体育活动他也从没沾过,宽松的卫衣套在身上显得他清瘦有力。
亏得薛荔经常靠在他的腹部,沈思服的腹部总是硬邦邦的,那时候薛荔年纪还小,伸出手就往他肚子上戳,她清楚的知道,沈思服肚子上的腹肌不比他们少一点。
楼梯间传来阵阵踩踏声,薛荔连忙转过头,以为是沈思服回来了,刚转身她突然想起,沈思服走路声音没有这样大,原以为会是其他同学,哪想一回头,看见了个不想见的人。
心里大叹口气,好好的心情坏成了堆老鼠屎。
张丁丁小跑过来,薛荔皱皱眉,想装作没看见,转身回教室。
哪想张丁丁快步迈进,将她一扯,拦在了教室门口。
拽住她胳膊的手满是灰尘,此刻,她黑色衣服袖子上赫赫一个灰色巴掌印。
薛荔一下冷了脸,“松手。”
话音刚落,胳膊上那道力便退了,张丁丁讪讪笑,“我上次说的事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就知道他过来没好事。
薛荔翻找出湿巾,将衣服擦干净,慢条斯理,全程无视了张丁丁,最后将湿巾准准扔进垃圾桶,她才撩起眼皮,“不答应。”
他一下捏紧拳头,薛荔扫了一眼,知道他火气又上来了。
“还是因为沈思服?”
“因为我几年前和他打了一架?”
那算打架吗,不是你单方面挨训吗。
薛荔看着他,默不作声。
张丁丁一行人,包括他哥哥,打从沈思服过来那年起,便一直看他不顺眼,原因无他,因为沈思服是陈兆才那个杀人犯带回来的。
这帮人总喜欢在无用的地方展现自己的英雄气概,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正义。
他们与沈思服作对,可他们太蠢了,从沈思服那里得不到一点好处,每每都吃瘪回去。
偶然有一天,沈思服捡了个妹妹回去的消息在他们之间疯传,张丁丁的目标从此刻,换了人,由沈思服变成了薛荔。
在张丁丁第一次捉弄薛荔时,沈思服反手将他们几人送进了警察局,饶是张丁丁,这回也不得不害怕,被警察教育许久,又写了保证书,这才颤着腿出去。
本想灰溜溜地偷着回去,毕竟在他看来,这样的事太丢面子了,哪想刚一出门,又遇见了沈思服。
他倚在警察局门前的柱子上,模仿着张丁丁惯用的挑衅动作,他站得散漫,动作更是随手一做,张丁丁顿时感到阵阵耻辱,挥着手臂就要上前揍沈思服。
见他动作,沈思服蓦地笑了,与那些客套的笑不同,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笑张丁丁的愚蠢。
身后站着的警察见张丁丁又挥着手要打人,大迈几步向前,钳住了他,将他往警局里拉,边走边训他,“你怎么不听劝?刚写完检讨出去又要打人。”
张丁丁挣扎着,回头见沈思服无声地鼓掌,他耳边回响起沈思服说的话。
“别让我再看见你找薛荔麻烦”。
他默默打了个寒颤,才知道,以前沈思服不下手教训他,原来一直溜着他们玩。
薛荔无意再和他争论,不管张丁丁怎么说,她的答案只有一个,拒绝。
她将过年那套说辞扒拉出来,指了指墙壁上的倒计时,“没时间,找别人吧。”
河其这块地上,最不缺做木雕的,何必纠着她一个,从大年三十到现在,两三个月的时间,何不另找其人。
张丁丁软下态度,“薛荔姐,你就答应我吧,我哥是真的很喜欢木雕。”
薛荔倚着木框,默不作声,她惯不爱和人吵架争执,大声说话的时候更是没有。
张丁丁好说歹说,薛荔依旧不开口同意。
他大吸一口气,看上去气得够呛,眉毛一扬,薛荔见了,便知道他忍不住要露出真面目了。
他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身旁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你怎么又来了?”
沈思服戴着的棒球帽遮住了大半边脸,哪怕是这样,薛荔也感受到了周围的低气压。
她怔怔看着他,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思服,带着压抑的怒气。
此刻的沈思服对于薛荔来说太过于陌生了。
张丁丁见沈思服过来,忙不迭夹着尾巴溜了。
四周安静,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篮球场上的高声呼喊还在继续。
脑袋一抽,薛荔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顺从自己的心意,呼吸的一顿间,她伸出手,缠上了沈思服的小臂。
沈思服顺着她的动作低头,隔着一层布料,感受到了她手指的温度。
没等他回过神来,薛荔另一只手缓缓抬起,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这一次,沈思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之间的温度。
她的手轻轻抚过沈思服的脸颊,停留在他耳垂上的小痣上,她碾着,直到沈思服整个耳朵变得绯红。
沈思服一瞬不瞬看着她,他的身子没了动作,呼吸在她握住他手臂时便停驻了,他轻颤眼睫垂下,看着薛荔的动作,和她认真的眉眼。
直到耳朵逐渐滚烫,他像再也承受不住一般,抬手握住了薛荔乱动的手指。
视线相接,沈思服深沉的眼神灼热扫视薛荔脸颊的每一处,薛荔被他的目光烫的闪躲,轻吐口气,才堪堪开口,“毕白没事吧?”
她的手还握在沈思服手心,沈思服不懂怎么会突然跳到毕白了。
“不知道,应该没事。”
薛荔诧异,“你不是去看他了?”
沈思服将她的手轻拉放下,听她这话好笑道,“我去看他干嘛?闲得慌。”
破了点皮的事,倒也不必专去医务室探望下。
他扬扬手上的打包袋,“再不松手冰都要化了。”
薛荔闻言垂头,是她很想吃的那家刨冰,却一直没找到机会买。
-
翌日。
月假第一天,也是庄脉妈妈庄湄的生日。
小马湾湾乌泱泱挤了一大波人,河其的传统,一人生日,亲朋好友邻里乡里都去帮忙,庄家早没了亲朋好友,只剩了他们这些邻里乡里。
薛荔今天穿了件没口袋的衣服,出门前将喜帖塞给了沈思服。
他们来得刚刚好,坐的那桌全是些同龄的人。
毕白饿极了,见人齐后率先夹了个寿桃,“这玩意儿还怪好吃的。”
“怎么,毕及察那么大的架子,连个寿桃都不给你买?”
男人中期十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众人回头,是在本娜街开柑仔店的张叔,他开口打趣道。
毕白却不接他的话头,喝口水咽下寿桃,放下了筷子。
他撇撇嘴,张叔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在场谁不知道他爹毕及察将他扔河其,除了每个月的金钱问候,便再没其他了。
宋仙絮见气氛不对,连招呼着其他人,“吃饭吧,快吃饭。”
一群人倒也不再挂记刚才的小插曲了,拿起筷子又是一顿比拼厮杀。
盘里的寿桃还剩两个,毕白吃了一个后倒也没了那滋味。
身后的议论声还未停止,从哪家娶了媳妇儿到哪家儿子高考,都给说了个遍。
说着说着,竟然说到了陈兆才。
“我觉得啊那阿才,多半是被冤枉的,他一个好好的人民教师,吃饱了撑的去推一个孩子。”
“那他跑出去五年,不是心虚是什么。”
后桌讨论得热闹,各说纷纭,这边桌上气氛却低迷得很。
毕白暗啐一口,真是倒了霉了。
抬眼悄悄看向沈思服,他倒没什么反应,慢条斯理吃着饭,毕白这才放下心来。
“这卫扬卫校长也是可怜,捧手心里长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
其余人连连附和,“可不是吗,卫松松多懂礼貌啊,每回放学经过我家里都叫我。”
“欸你们别说,听说陈兆才现在这孩子就是从那口井边捡的,说不定啊,是心里愧疚着呢。”
他们一人一句,眉毛一扬,假的都要说成真的了。
薛荔连连看向沈思服,一旁的毕白快要忍不住脾气了。
他捏了捏拳,想站起来打断他们,下一秒,沈思服拉住他,冲他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