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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落水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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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晃眼的是这枚玉佩,那玉佩虽雕琢得剔透光亮,想要如镜面投射水面那般是需要技巧的,看来是故意为之。

荆楚歌看不见那人的脸,但看身形轮廓估量出这人应该是个习武多年的男人,他身影欣长,清冷孤傲的模样就像是折下枝头花蕊含雪的梅,放入露水轻盈的玉瓶里。

那一抹乌黑的影子旖丽地倒映在琉璃瓦般透亮的水面上。

荆楚歌缓缓爬起来,全身湿淋淋的,狼狈不堪,来不及震惊此人的天人之姿,恍然间骤然大彻大悟——八成是这人要让她当替死鬼!

恰好此时男人突然伸手挽住她,荆楚歌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他的怀里。扑面而来的是极其清冷奢贵的荼靡香气,带着寒意奔涌入荆楚歌的鼻端。

这样的冬天,这人只穿着单薄简陋的披风,连一件大氅都没有。荆楚歌被裹在披风里,动弹不得,挣了几下却纹丝不动。

挣也挣不开,她也就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在斗篷下,她仔细打量起这个男子的容貌。

简直是天人之姿,握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骨节分明,肌肤如玉如瓷,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你可真是胆子大。”

这人声音极有特色,让人过耳不忘。如清风拂过银盏花盛开绽放的山岗,花香丝丝入扣,沁人心脾。又像是冬日之青松竹柏,枝头含雪,一股沁冷湿润的气息,带着初雪后初阳映照的温暖。

他究竟是什么人?荆楚歌在荆府里待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号人,看来他是今天的贵客。

这人虽衣着朴素,但身量周身散发着不可靠近的威逼之气。他轻功奇好,荆楚歌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凑近的,从哪个方向来。

真是晦气,差点就没命了,但凡反应慢一点,沉下水的可不单单只有三姨娘了。

男人吹了口哨,高亢尖锐的哨声几乎响彻云霄。

“要活口。”男人漫不经心地发令。

那双浓密的长睫下一双摄人心魄的眼,似斑驳星光的浓缩,华丽如万千山河汇聚于一处,目光微转,似是天地间只剩那墨玉的流光溢彩。

荆楚歌听见屋瓦在颤动,一声接着一声,十几个穿着黑衣的影卫鱼贯而出,看来是等主人发号施令,伺机而动。

影卫,那便只有郢都的皇族才有资格发号施令的,等级仅次于皇帝身边的羽林军。

当朝最得势的还是太子一党,据说影卫已经拨给了太子党门下的六殿下,如果不出意外,这个穿着穷酸披风的就是当今圣上的第六子,权势滔天的秦王殿下。

“借过一下。”荆楚歌抖了抖身上的水,她冷得发抖,但身体算是壮实,兴许是从小在后院里被当作下人四处打杂,她身体比一般的闺阁小姐强了许多。

“你就这么走了?你是负责洒扫的人,却未及时救驾,到时候问罪,能脱得了身么?”男子轻笑一声,似是在拷问明日待考的学生。

荆楚歌可不是学生,她是被迫出来挡箭的倒霉蛋子。

“三姨娘失足落水,奴婢欲下水救她却差点被拽下去,现在要去寻求救助。”荆楚歌面不改色,拢了拢湿透了的长发,“至于您是谁,抱歉,我这样的下人有眼不识泰山,从不曾见过,但您这会儿若是需要,我马上去禀报。”

“这种脱身的计策,是不是自大了些。”男子注视着后方的水面,那一处早已升腾起一大片殷红,“我可没说要放你走。”

荆楚歌心想,看来自己遇上硬茬了。

“人命关天,大人容小的先去禀报——”荆楚歌欠了欠身,此地不宜久留,她一个无名小卒也翻不起什么浪,杀是顺手,放了也是顺手。

擦肩而过,那人陡然伸手抓住了荆楚歌的肩膀。

荆楚歌早有预料,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腕,一拉一推,利刃欲要出鞘,青光白光交叠一闪,荆楚歌手中的短刀猝然崩裂,断成两截。

“坏了。”这一切似乎都在男人的意料之内,他无辜摊手,似是期待看荆楚歌的反应。

这人看着精致俊美,风姿卓然,实则是亘古不化的坚冰,如玉人那般纹丝不动。

男人微笑着盯着她的脸,乌黑的发丝间露出一张清丽的脸,一双眼眸顾盼生情,似是浸透了迷离夜色。

“我把我的赔给你,你敢接吗。”他把手上的刀递给了她。

荆楚歌定睛,这刀做工细致精美,绝非等闲之物。刀柄上镶着一颗水滴状的蓝宝石,通体隐着灰金色的暗纹。短刀出窍,月光白的刃身露出一截;刀鞘深黑,似是最稀罕见的西北玄铁。

“真给我?”荆楚歌愣了愣真接了过来,把这把短刀在手里反复掂量。

“那收下我的刀,你就得告诉我你的名字。”男人似乎对这少女颇有兴趣,负着手站在岸边,唇角带着浅淡的笑,似是清朗云风。

“那我不要了。”荆楚歌抹了抹脸上的水,脸上的姜黄色的脂粉被水洗得干干净净。她立马松手,把短刀塞回男人的手里。

“你不告诉我没关系,有人会告诉我的。”男人将地上的玉佩捡了起来,他颇为嫌弃地用江南绣局进贡的帕子擦了又擦。

“殿下!”

身后再次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荆楚歌心中一颤,她认识这个声音,正是他那个官任五品飞骑将军的舅舅荆乔松。

荆楚歌还未来得及反应,下一秒她便被再次踹进了荷塘里。挨的这一下实属意料之外,荆楚歌实在没招架上,结结实实喝了两大口泥巴水,她穿着湿哒哒的衣服又泡进了冰冷的水里。

“殿下!”荆乔松着急忙慌地朝男子奔来,“殿下受惊了,你这孽障,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平日对你的顽劣包容一二也就算了,如今竟是惹了泼天的祸事!”

荆乔松转头就向水里的荆楚歌发难,荆楚歌心想,她也没做什么啊,顶多就是见死不救,水里还有另一个人呢,不确认一下死活吗。

这个男人会怎么说?

男子对着浅水里站着的荆楚歌露出玩味的微笑。

荆楚歌看出了威胁的意味,他亲眼看见了全过程——她的杀心、冷漠、大逆不道,他尽收眼底。

两人目光交接,却有了千言万语似的。

想知道我怎么交代吗。

与我无关。

你是一点都不怕。

我为什么要怕。

荆楚歌胸膛升起一团焦躁火热的气焰,她与母亲生活在这里十余年了,虽日子清苦,但好歹清净。母亲时常还讲起那个时候,在江南夫家时候的往事,江南孙氏是当地颇有声望的家族。她是京城贵女,嫁了孙氏的长房长孙,原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哪知孙家最终卷入权力漩涡,终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那年江南水患,大水冲破河堤淹了九座县城,河堤偷工减料,其中牵扯范围太广,只能扒出关键的官员顶罪。母亲的夫家由于陷入贪腐丑闻最终锒铛入狱,不久就定罪抄家问斩了。

荆家当年没受聘礼,也不曾随嫁妆,只当是白给人当了几年主母,荆家不愿承恶名,对外一口咬定荆岫云恬不知耻,上赶着给人糟践。

命好,事发前夕给人扫地出门,造化弄人,到头来竟还捡了一条性命。

“私奔”这样的臭名永远压在荆岫云的脊梁骨上了。

她与母亲投奔郢都的舅舅家,荆府大门紧闭不开,荆岫云带着她在门口跪了四天三夜,最终荆府熬不过满城百姓的指点舆论,只得将母女两人搬进府邸。

可这一切只是悲剧的开端,荆楚歌四五岁的时候,荆府的主母为着阖府上下的名声,与老爷合计一番,想要越过荆岫云扔掉荆楚歌,三姨娘便趁着荆岫云午休的空档,将荆楚歌抱走了。

那个时候年幼的荆楚歌被扔到城外几十里的雪地里,若不是荆岫云发疯似的去寻她,冻死,亦或是被狼吃掉,她早就死在雪夜里。

只是从此,荆岫云急火攻心落了病根,加上那场十年难遇的大雪,天寒地冻伤了根本,这三姨娘还克扣着炭火,日后的多数时光,荆岫云寒气入体,只能常年在病榻上休养。

其实荆楚歌知道她也是听从了夫人的命令,这并不是她的错。可偏偏这个女人不知死活地非要将她塞给周管家的儿子做老婆。

周管家死了老婆,打了许多年的光棍,如今儿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娶了荆楚歌简直是一箭双雕,老光棍和小傻子都有老婆了。

原本这事拒绝了也就没下文,那三姨娘的侍女还把人往荆楚歌的闺房里带。摆明了就是欺负她是个没人管的孤女,貌若无盐无依无靠。

荆楚歌以死相逼,但不是将怀里的短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谁歹毒谁才该死,她胡乱地挥着短刀,硬生生将那对父子逼退。

若是失贞,荆楚歌要么安心地给那父子当小老婆,要么就是被扫地出门。

对一个久在深闺的少女而言,不论是哪一种,都是极其残忍的下场。

她们母女相依为命,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如同蝼蚁苟活。

荆楚歌只想有尊严地活着,这是什么难于登天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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