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柾国背往后靠，一瞬间切换了防御姿态。“没什么。”他抬着下巴说。

“喝吗？”宋允雪打断了隐隐对峙的氛围，摇摇瓶子，问刚坐下的两个人。“你们怎么会来这里？”她边接过阿姨递过来的杯子边问，轮流看身旁和对角。

闵玧其垂下眼，似乎不愿回答。朴智旻放下右手，侧身望她，说：“刚好路过，透过玻璃看到你了。就这么巧。”

宋允雪刚刚去洗手，并未留意到窗外的视线。朴智旻还说：“见到我高兴吗？”

她学他托着半边脸，闲闲地答：“还好，几天没见而已。”

真是直接，又伤人。朴智旻眼角眉梢落下来，声音放轻：“为什么不回消息？搬走之后，连朋友也称不上了？”

这话说得有点重。宋允雪摆出一点难过表情：“这几天行动不便，一直在专心创作呢。写歌时，连手机摆在哪里都想不起来。”

“到底伤在哪里？好了吗？”闵玧其发话。

“脚踝扭了下而已，”宋允雪在桌下跺跺脚，让他们听到一串结实又欢快的声音，“已经好了。你的辅助器呢？”

“能摘了。”闵玧其动动左胳膊。这时，阿姨带着托盘走过来。

“点的肉在这里。”她一盘盘放下，又点燃烤炉，“小菜可以再加哦。”最后她忍不住环视他们一圈，犹豫着说：“是艺人吗？孩子们长得都很漂亮呢。”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有点紧张。店里没人，被认出来也不太要紧，但要是被拍下来散播出去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举棋不定之时，宋允雪笑着对阿姨说：“我们以前是关系很好的同事呢，好不容易有空聚聚。”

“这位去年辞职去搞艺术，”她随手指向露出了一点纹身的田柾国，“这位刚跳槽走，今天还把他表哥带来了。”她指的是朴智旻和闵玧其。

听她张口就来，田柾国忍不住将脸转向墙壁，紧紧抿着唇，防止自己笑出声。朴智旻用手挡住脸，低下了头。阿姨走后，闵玧其递过来烤肉夹，说：“怎么乱说一通呢。骗人不好。”他偏偏成了个莫名其妙的表哥。

宋允雪不觉害臊，接过夹子。“再不说话，阿姨就要认出来了。”她将肉放上烤盘，“尝尝哪种肉好吃，然后多点几盘。我请客，不用客气。”

“请客？”朴智旻止住笑，帮她布上肉。

“怒那是为了谢谢我呢。”田柾国往前一坐，叠起空出来的盘子，眼睛看着朴智旻，“搬家时只有我在。”

他语气平淡，却是公然炫耀。朴智旻不接他的话，只问宋允雪：“搬到哪里？在附近吗？”

“过两个路口，那边有几幢公寓楼。”她翻着肉。朴智旻笑笑：他记得那里，经过了起码两三次。

这么问下去不行。田柾国抿抿唇。“明天想吃点什么？我提前买食材过去。”他说得熟稔又轻巧，仿佛这样的话对她说过很多遍。

“明天的饭，明天再说。”宋允雪不看他，专注地烤肉。听出他们话中暗藏锋芒，倒也没有不自在。

话题总算不围着她打转，气氛又变得融洽和正常。肉很快熟了，他们一扫而空，又烤上第二轮。田柾国跟朴智旻说说笑笑，闵玧其话不多，宋允雪更专注在烤肉上。

“怎么一直在烤？”朴智旻注意到，利索地用生菜叶包好肉，递过去，“来，吃点。”

宋允雪自然地接过，两口塞入。田柾国见状，立马揭了块苏子叶，也包上肉递过去。“苏子叶更好吃，怒那尝尝。”

“唔，谢谢。”宋允雪伸手接过，第二次吃苏子叶。也许是有了预期，味道变得好入口不少。

见到她吞咽的动作，朴智旻再次包好生菜，默默递到她手边。宋允雪又吃了一大口，发现田柾国再次将手递过来，连忙摇头。

“吃不下了。”她含糊不清地说。闵玧其扑哧笑了起来，惹得三个人都望过去。

他连忙绷住脸，拿起一旁的小碗，舀起面前还没来得及分的大酱汤。“喝点汤，小心噎着。”他递过去小碗，接收到宋允雪丢出的眼刀，忙低下头掩饰笑意。

可爱，又可恶。闵玧其想。他一打岔，两个弟弟倒是消停下来，又加了几盘肉。奇怪，他们胃口怎么都那么好。

宋允雪很快饱了，继续包揽烤肉，自负火候掌握得最好。烤到最后一盘，她放下夹子，舒展着身体，腿一抻，就碰到了什么。

田柾国眼一抬。桌子底下，他双腿突然一动，将她那只过界的脚夹在中间。

宋允雪浅浅挣扎两下，没抽开，索性由着他了，就这么将右脚放在原地。田柾国见她不动，双腿再往前伸，牢牢锢住她的小腿。

桌底的动作似乎没被桌面上的人注意到。他们聊着天，消灭掉最后一点烤肉。

“啊，撑了。”朴智旻添满杯子，将玻璃瓶搁在桌面，手垂落到座位上。

他尾指触碰到什么——是宋允雪的手指。没等她有所动作，他的小指勾了过去，然后一根接一根，手掌就顺势覆盖住她的左手背。然后他又岔开手指，与她的五指交叉。

这动作太过缠绵，宋允雪忍不住瞥了朴智旻一眼。他完全没看过来，好像握住她手的人不是他一样。

多不好啊。她的腿还跟田柾国的腿贴着呢。宋允雪又尝试抽出手，但朴智旻握得很紧。

唉。宋允雪空着的右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同时脚掌摆摆，踢到田柾国的鞋跟，示意他松开。田柾国的腿紧了紧，又被她踢了两下。他正要将腿慢慢向后收，这时，叮当一声，一根筷子掉到地上。

不等有人反应，闵玧其就弯下腰。他捡起桌底下的筷子，起来前的一霎，先是看到了相扣的手，然后是交缠又分开的腿。他直起身，手腕一甩，将钢筷当啷扔到桌面。

“要换双筷子吗？”朴智旻不动声色地问，甚至没有松手的意思。

田柾国将腿默默后缩，听到闵玧其在旁边冷笑：“都吃完了，还换筷子做什么。”

犹如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收拾一下，就往门口移动。宋允雪去柜台结账，跟热情的阿姨道别：“肉很好吃哦，会再来的。阿姨再见！”

门外只站着将卫衣帽绳拉紧、仅仅露出一双眼的田柾国。宋允雪问：“他们呢？”

田柾国向路边扬扬下巴。“那里。”说完，他拉起她的手，“快跑！”

“什么？”宋允雪被他拉着跑起来。刚吃完饭，田柾国跑得不算快，但她想要跟上就说不出话来。虽然一头雾水，但应该有什么好玩的理由——

喇叭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响起。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慢了下来。“傻不傻啊，我们怎么跑得过车呢。”

“哎不管，”田柾国又回身拉她的手，“哥哥们出现得够久了。本来就该只有我们。”

他们在街上穿梭，掠过树干和行人，引起了一些无伤大雅的侧目，没多久就来到公寓楼下。“快开门，”田柾国在口袋里摸索着门禁卡，一边回头侦察，“不能被追上。”

越急越出错，门卡啪嗒掉到地上。田柾国低声骂了一句，刚弯腰捡起，手便吓得一抖。

“你这小子！”一道愤怒的声音由远及近，“幼不幼稚！”

宋允雪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这种孩子气的、笨拙又不可理喻的手段，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还敢笑！”朴智旻瞪过来一眼。她倒是逍遥，没心没肺的女人。

“啊快进去吧，够丢人的。”闵玧其赶过来，张开手催促他们进门。还好都戴了帽子口罩，被认出真是要死了，各种意义上的。虽然门边没人，但人行道上刚过去两三个，而车还扔在路边。“去把车停好。”他推了一把仍在气头上的朴智旻。

电梯里，田柾国气呼呼地看着数字上升。这里本来只有他和她知道，是他们的、的——好吧，还没到爱巢的程度——但原本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空间，马上就要暴露给一些居心不良的人了。

被划分到“居心不良”一词下的闵玧其，正目睹田柾国窜出电梯、用整个身体挡住门锁、输入密码。他眉头一跳，很难说弟弟不是故意的。故意显露自己知道密码，又毫不掩饰戒备姿态。

他淡定自若地走进门，瞥了一眼门边的宋允雪。她好像能读出他心底的话，朝他无辜地闪动眼睛，说的却是：“没想到会有人来，没准备拖鞋呢。”

“没关系。”闵玧其脱掉鞋，只穿着袜子踩在地板上，同时听到田柾国刻意走出了趿拉、趿拉的响动。

“哥，想喝点什么吗？”穿着拖鞋的田柾国拉开了冰箱，体贴地问。

斜一眼俨然一副男主人模样的弟弟，闵玧其没好气地说：“不用，你在饭店没喝饱么。”

他扭头看着宋允雪，进门后，她就回到电脑桌前，当他们不存在似地戴上耳机。闵玧其轻轻一笑——

柾国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真是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