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骑着小自行车带我，你女朋友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钟暾晃了晃车把手作为回复，吓得林言之慌手慌脚抱紧了她，这才发出了畅快的轻笑声。

程如箦看林言之花容失色的样子，也抿着唇笑:“不会。”

春日清晨，空气微凉，布谷鸟的鸣叫声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校道上人来车往，钟暾和程如箦依旧是一人带着一个，去上三四节的课。

尹清书侧坐在程如箦后座，闲适地赏花吹风。侧前方不远处，钟暾有节律地踩着踏板哼着歌，时不时回头看看程如箦。

每次看见两人对视，她就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车里，而是应该在车底。

明明隔着几米的距离，还有偶尔穿插而过的自行车和行人，对这两人而言却仿佛真空。眼神炽热到像要把空气点燃。

两个多月前，钟暾在顶楼忐忑猜测对方心思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对比此刻她眉眼含情的神态，让人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她想起星期天晚上，这对小情侣出门散步后，她问叶初阳刚刚鬼鬼祟祟在看什么，叶初阳的回答。

「看她俩脖子上有没有吻痕啊！」

林言之和尹清书霎时都惊呆了。

不会吧?进展能有这么快？

她们上周五晚上抛下小四，让她跟小三回家，只是想着让她们多一点相处时间而已，还真没敢往深处想。

叶初阳淡定地啃着烤鸡翅，一脸笃定。「穿着衬衫我看不见，等她们穿睡衣的时候，肯定能看出来。」

「真的?」

「赌一杯奶茶。」

结果就是，她和林言之一人输了一杯奶茶。虽然没有实锤，现在想来，跟真相也没区别了。

就不信这两人在家待了两晚，目光灼灼却只是聊聊天就算了。

一想到自己和男朋友还停留在牵手、浅吻阶段，父母还都不知情，对比之下，尹清书突然像被泡在了柠檬汁里。

好酸。

她正欲说点什么，林言之黏黏腻腻的声音适时响起，学起了小视频里的茶言茶语。

余下三人皆是一怔，周围几个路过的学生也频频回头看。

钟暾坏心眼地摇晃着车子吓她，程如箦看似淡定地回了个“不会”，耳朵却粉了。

林言之好了伤疤忘了疼地坐稳了一些，一手将钟暾抱得更紧，一手风情万种地撩着热情洋溢的长卷发对程如箦挤眉弄眼。

程如箦瞥她一眼，忍不住笑着摇头，然后加快踏频溜去了前面试图逃过这精神伤害。

尹清书大笑之余，不忘配合林言之。她单手搂着程如箦的腰，也捏起嗓子问:“姐姐～我搂着你的腰，你女朋友看见了，不会揍我吧?”

钟暾看着超车到自己前方的两人，听尹清书顺风传来的声音，只是勾着嘴角笑笑。

你俩，给我等着啊，新仇旧怨一起算。

*

上周末晚上两人回宿舍，一进门就发现哪里不一样了。此前坦诚相对的四张床，全部挂上了床帘。

听见开门声，坐在书桌前的两人身子纷纷往后仰，转头看门口。

“这么晚才回来。”林言之视线从游戏中飞速抽离片刻，手指在屏幕上灵活滑动着。

尹清书约会回来不久，正一边用小匙慢搅着热牛奶一边看聊天界面。

站在门口的小情侣还牵着手，迷茫地左看看、右看看。有那么一瞬间她们都要怀疑是不是进错了宿舍。

“杵着当门神吗？快进来。”尹清书端着杯子站起身，走到自己床边，倚在栏杆旁，看着门口笑问:“你俩的是海绵宝宝和哆啦A梦图案，喜欢吗?”

“喜欢。”两人朝里走，异口同声地答。钟暾反手轻阖上了门。

“给你们带了夜宵，还是热的，快吃吧。我叫小叶子下来。”程如箦将手里提的袋子轻放在尹清书与林言之书桌中间，随后掏出手机，翻到叶初阳的头像。

“怎么突然想起挂床帘了？”钟暾解下自己和程如箦的书包，放到书桌上，整理着明天上课要用的书。

尹清书端着杯子又坐回凳子上，面对着她们，小匙与杯壁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这不是为了保护视力嘛？”

“噗……”林言之闻言瞬间笑出声，视线却依旧盯着手机屏幕。她肩膀抖得厉害，导致她操作失误了几次。

刚给叶初阳发完消息的程如箦看看闷笑不已的林言之，回头懵懵地与钟暾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满满的茫然。

“每天早上一睁眼就看见对面黏黏糊糊抱在一起的小情侣，这谁顶得住啊？得亏我俩有男朋友，换成叶小五睡你俩对床，三天就瞎了。”

林言之百忙之中，头也不回地解释道。

“有人叫我?”叶初阳拧动门把手，才将门开了一条小缝，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没事，就是想你了。快来，我们还没开动。”尹清书放下杯子，对她招招手。

叶初阳半信半疑往里走，当即发现508不一样了。

“你们怎么全都装上床帘了啊？”她四下环顾着走到钟暾座位旁，顺手拖走了她的凳子，坐到林言之身边，开始一盒一盒拆夜宵。

没有人回答她，空气安静了一瞬。

尹清书看着这只小单身，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摸摸她的头:“不挂床帘有些刺眼。快吃吧。”

“倒也是……”戴好一次性手套，抓起烤得有些焦香的鸡翅，还没递到嘴边，就听见身后钟暾轻咳了一声，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那个，我们出去散散步哈。”

叶初阳回头看时，云吞牵着小四，冲她们仨讪笑着，即将向门口走去。

看着小情侣牵在一起的手，她突然就想知道，这个周末，有没有什么实质进展呢？

她当然不可能去问。

“你俩一起来吃点呀？”叶初阳试着留住她。

“我们吃过了，先出去咯！”钟暾摆摆手，笑着示意她们趁热吃。

眼见着这两人就要走了，她脑子一抽，突然问钟暾:“云吞，你给我带夜宵，你女朋友知道了，不会生气吧？啊？”

语气有些欠，有些讨打。

两人果然止住脚步，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这是闹的哪一出，有些摸不着头脑地一齐看向她。

“你怎么了？”钟暾凑近叶初阳，俯下身睁大了眼神情古怪地查看着她的脸，似乎在确认她有没有发烧。

不过，这句式好像在哪里听过来着？

尹清书笑趴在桌上。

“我，我就是突然想起咱们以前看过的那个视频了嘛！”叶初阳视线流转，快速搜寻着钟暾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是否有可疑的红痕。

“我只会心疼姐姐～”林言之打完一局，抛开手机，抓过一次性手套戴上，笑着接了这一句。

钟暾想起来了，笑笑，指节曲起在叶初阳头上敲了一记:“我女朋友排队给你们买的。我们出去啦。”

两人在有风的湖边散步，坐在长椅上依偎着，漫无边际地小声聊着天。钟暾突然用衣袖捂住嘴，打了个喷嚏。

“哎?谁在念叨我啊？”

“可能是湖边太凉了，咱们回去吧。”

三月中旬，夜里还是有点冷的。

而508宿舍里，此时气氛火热。

“要是我俩输了，一人给你买一杯奶茶，你输了的话，那就乖乖给姐姐们买奶茶哦！”

“好，一言为定！”

钟暾和程如箦回宿舍时，已经是十一点过了。两人洗漱过后，准备各自回自己的床上。

回来的路上她和程小四还商量了下，一致决定在宿舍里还是分床睡好了。

林言之突然从床帘里探出个头，打着手电筒，叫住了正准备爬梯子的钟暾。“小三，帮我拿下耳机好不。”

“哦，好。”

钟暾转身走到林言之书桌旁，拿起她的耳机，递给她。

“谢谢啦！”林言之伸手接耳机，眼睛却死盯着钟暾圆领睡衣的领口处。

衣领边缘有一抹若隐若现的红色，是这个吗？

奶茶不奶茶的也无所谓了，就是被撩起了好奇心，她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决定再试探一把。

“小三，你这里是被蚊子咬了吗？怎么这么多红点?”林言之指指自己胸口。

“啊……”钟暾突然就慌了，拖着有些颤抖的尾音，急忙低头去看，还伸手抓紧了领口。

林言之一抬头，就看见程如箦拉开床帘，有些紧张地看了过来。

啧啧啧，这就有意思了。

“真的，我帮你看看呢？蚊子咬的那还好，万一是别的什么虫子，小心有毒啊。”

“不，不用了……没事，我等下看看。”钟暾结结巴巴地后退了半步，像是生怕林言之上手掀她衣服。“我睡觉了，晚安。”

“那好吧，你自己记得抹点药水哈！”林言之忍着笑提醒她。

“好！”钟暾逃命似的爬回了床上。

「老二，咱们好像输了呀。」

「我听见了哈哈哈。」

钟暾拉好床帘，打开手电筒，掀开领口往里看。从锁骨一直蔓延到肋骨，星星点点。

这是能给人看的吗！

她抱着枕头，挪到了另一头，伸手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两床之间的帘布。

程如箦跪坐在枕上，身子探过床的中线，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仔细看了看她的领口处，又默默躺了回去。

「我们被忽悠了」「捂脸.jpg」

「我就说她怎么看得见！我洗完澡还对着镜子照过的TAT」

「没事，睡吧」

「噢」

程如箦刚放下手机，一道黑影出现在头顶，钟暾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柔软的发尾拖曳着，在她枕上、脸上拂过，有些痒，随着黑影压下缓缓盘曲。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很快就纠缠在一起。

她微仰着头无声地回应着，努力克制着鼻息声，绵长的浅吻之后，再用鼻尖蹭蹭鼻尖，额头蹭蹭额头。

钟暾这才小心翼翼地缩回了自己的枕上，很快又将手探过来，握住她的手，从拇指轻捏到尾指，又从尾指捏到拇指，如此循环往复。

程如箦没有再打开手机，感受着指尖的温度与触感，有些舒适。她任由钟暾玩着自己的手指，时而蜷曲指节挠挠钟暾的掌心，时而发呆想着新文的大纲，很快思绪就变得混沌。

有钟暾在枕边的夜，她总是很快就入睡了。或许，有一天会形成固定的生物钟，养成早睡的习惯呢？

*

今早醒来枕边没有钟暾的头发。她依旧会在每周二、四晚上回家，所以周三和周五的早晨，程如箦醒来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好在周末之后，钟暾好像渐渐放松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神经紧绷，于是她也跟着缓了口气。

那现在的生活，其实就已经很美好了。月盈则亏，每周分开两天，或许也挺好的。太过完美，她就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虚假的了。

像现在这样，在骑车的间隙偶尔侧头去看，钟暾总能心有所感似的回头看她一眼，眼睛亮闪闪的，她就会感到真实的幸福与喜悦。

还有夜里，她们可以牵着手，可以让长发相拥着长发，可以轻轻浅浅地亲吻彼此，可以戴着同一副耳机听音乐、听书……

可以料见的是，她们以后还会有很多个这样的日日夜夜，想到这，她兀自轻快地踩着踏板，又提了点速，感受温和的风拂过脸颊，她有种畅快到想要飞起来的感觉，于是对着远方的天空弯了弯眼睛。

第三节下课后，钟暾借口去洗手间，快速溜出了教室门。

“钟……”程如箦正在白纸上写写画画，抬头看时，钟暾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后。

她歪着头，笔端轻轻敲了敲前额，疑惑地“诶?”了一声。

钟暾赶在上课前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坐回椅子上时鼻息还有些急促。

“到哪里去了，跑这么快，小心撞到桌子。”程如箦确信她不是去洗手间了，她连纸都没带。

前排的林言之和尹清书也回头看，刚好看见程如箦抽出纸巾，轻柔地擦拭着钟暾鼻翼上细小的汗珠。

“姐姐，你给她——”林言之话还没说完被钟暾食指戳着肩膀推了回去。

“她女朋友知道了，正享受着呢，快转过去，上课了。”钟暾知道她又要说什么，提前堵住了她的嘴。

“哦豁，学会抢答了。”尹清书笑，也转回身去。

“你干嘛去了?”程如箦看看黑板，又侧头看钟暾一眼，小声问。

“给我转一块钱好吗？”钟暾没回答，反而抛给她一个莫名其妙的请求。

“呃?”程如箦一愣，先拿过手机解锁老老实实给她转了一块钱，而后才问她:“为什么呀？”

“放学你就知道了。”钟暾接收了转账，收起手机听课了。她抓过程如箦的左手牵着，一手撑着脑袋，看着前排的两个后脑勺，不怀好意地笑笑。

放学时，钟暾把自行车钥匙塞给林言之，自己跑到程如箦的自行车旁，稳稳当当地坐在后座上。

剩下三个人都傻眼地看着她。

“这是要我自己蹬车了？”林言之看看手心的钥匙，不可置信地问。

“是啊，你带老二，我要蹭我女朋友的车。”钟暾舒服地跨坐着，双腿撑着地面，冲程如箦勾勾手，“宝贝，快来开车。”

“不是吧sir！”林言之冲到钟暾身旁，抱着她胳膊晃来晃去，试图拽她下车:“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带不动人啊！钟小三……钟师傅……”

“就这一次，你克服一下，以后还是我带你。”钟暾笑着拍开她的手，死活不下车。

“为啥?”

“有惊喜。”

“诶?”

林言之呼哧呼哧地踩着踏板，真切体会到了骑车带人有多累。

可当她看向侧前方的程如箦时，又不禁怀疑人生——171的钟暾坐在她后座像没有重量一般，她看起来好像很轻松的样子。

钟暾微曲着腿，脚尖还愉快地一点一点的，一手搂着程如箦的腰一手在衣兜里翻找，很快掏出来一支棒棒糖。

后方两人听见一道甜腻的声音。

“姐姐，你给我买这个，你女朋友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钟暾剥下糖纸，顺手塞回兜里。

荔枝味的棒棒糖，白白胖胖，散发出甜香。综教楼到小超市还是有点距离的，她课间溜出去，一路狂奔，就是为了买它。

不管怎么说，钱是程小四出的，那就算程小四给自己买的了。

钟暾轻舔一口棒棒糖，然后伸长手举到程如箦唇边。

程如箦终于知道她这是在演哪出了，无奈笑笑，但很给面子地尝了尝——嗯，很甜。

“老二，我要瞎了。”林言之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蹬车了，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也是。”尹清书拿头轻轻撞着林言之的书包。

钟暾重新叼着棒棒糖，坏心眼地再次回头看，狡黠一笑。

后面骑车和坐在后座上的人都拿死鱼眼看她，一副要背过气的样子。

钟暾暗爽，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捏着夹子音继续问:“姐姐，你女朋友要是知道我俩吃同一个棒棒糖，你女朋友不会吃醋吧？”

“这得问你自己。”程如箦回头看了看，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哭笑不得地止住了钟暾接下来的表演。

“钟儿……”顿了顿，她还是继续说下去，“心疼心疼我，我还想吃午饭。”

“哼！”钟暾没想到她居然胳膊肘往外拐，不满地哼哼两声，但也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张嘴。”程如箦小心地绕过一条减速带后，微微偏过头，一手握着车把，一手向后伸出，将钟暾嘴里的棒棒糖取了出来。

送进了自己嘴里。

“中午吃什么？”程如箦回身问后方的两人，嘴角棒棒糖棍随之上下晃动。

钟暾秒懂，霎时就笑得肆无忌惮。此时正是放学高峰期，人行道上熙熙攘攘，听见声音，不少人转头去看。

坐在后座身材修长的女孩，像只树袋熊一样，紧紧抱着前面骑车的女孩，笑容灿烂明丽。骑车的女孩穿着浅色长裤和休闲防风外套，白皙的脸颊透出点薄红，嘴里叼着一支棒棒糖，咬唇微笑着。

目睹了全过程的尹清书“嘶”了一声，嘀嘀咕咕问林言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小四这么——啊！”

被减速带狠狠颠了一记。

“老大，慢点……”

“慢点我就蹬不动了啊……”

……

“要记得多锻炼哦～”钟暾回头，及时补刀。

“不吃了，这午饭是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