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老人家脑子不太好,打扰了。”
老道士有点着急:“没有,那孩子他——”
他话还没说完,司韶就瞪了他一眼,于是老道士乖乖地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垂着头站在司韶身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那人见老头秒怂,一身寒碜看着有些落魄,也没再追究,说道:“你们得看好了,别让人乱跑,回头遇上个狠的被这么乱说一通,让他脑瓜开瓢都有可能。”
司韶面无表情但礼貌地点了点头:“说的是。”
周围围了些人,保安正在劝退围观者。那男人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准备走。
不过又听司韶说道:“你最近最好节制点,去医院看看,不然半个月后真得倒霉。”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留下那个男人在背后暴怒。
“唉,好好一个孩子,真是可惜了,你说是不是,韶哥?”老道士蹒跚地跟在旁边,一边走一边说。
韶哥?
老道士和司韶竟然认识?
韩添瞪大眼睛看着满头花白步履蹒跚的老道士,再看看黑发黑眼黑皮身强体健的司韶,有点接受不能。
虽然他知道司韶身边的事情都不能用常理来判定,但看着这样的画面,他还是觉得十分的诡异。
老道士一路走得摇摇摆摆,但跟得很紧,没一会儿就跟着到了篁竹里居委会的办公室。
按照之前韩添的设计,在征得司领导同意后,办公室也会被翻新,除了结界木长桌不动以外,其他的都会被整改。现在,连通内外室的小门已经被拆掉了,里面放满了工具和脚手架,只留长桌外侧的一小片空间作为暂时的办公点。
韩添请老道士坐下,给他倒了杯水。
“您请坐,先喝口水吧。”
老道士接过水,道了声谢:“小年轻,你是新来的员工吗?”他的声音听上去和他干枯的手脚一样飘虚颤抖。苍老的面上沟壑纵横,须发苍白,长长的白眉快把下垂的眼睛都给淹没了。
韩添点点头,还没回答,就听到司韶问道:“你跑回来做什么?”
老道士抿了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听三狗子说,有给百岁老人发钱是不?我能不能拿呀?”
司韶无语:“还百岁老人,你都两百岁了,怎么,还想拿两次?”
老道士“嘿嘿”笑了两声:“要是能拿两次那当然好啦!”
“做梦呢!”司韶白了他一眼,“你说的那得有身份证户口本,你又没有,上哪儿领去。”
老道士有些急了:“啊,怎么这么麻烦?不是去了就能拿吗?”
司韶吐槽:“你以为是以前饥荒放粥吗?如果每个人去了就能领,那不是有很多冒领的?”
老道士叹了口气:“唉……那我亏了,来着还花了不少干粮……”
韩添看着司韶对老人家一副呼来喝去的样子,赶紧拉住他:“尊老爱幼!”
“对对!”老头摇晃着附和道:“尊老爱幼!”
司韶狠狠剜了他一眼:“那该是谁尊谁?”
老道士只好认怂讪讪低头。
韩添:……难不成,司韶已经不止两百岁了?不过也不奇怪,这些妖怪神兽,和人应该不是一样的寿命,只是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老头司韶的模样,白头发白胡子,还气冲冲地骂人,胡子都翘得老高。
韩添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控制不住地翘起了嘴角。
司韶:“……干嘛呢,中邪了?要给你驱驱吗?”
韩添赶紧抿着嘴摆摆手。
老道士见到同被欺压的江湖沦落人,赶紧上前拉关系:“这位小友,贫道平津子,不知小友如何称呼啊?”
韩添赶紧礼貌答到:“道长你好,我叫韩添,是居委会的新员工,您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就行。”
道士笑着连连说好,被司韶一把挥开:“还好呢,自己在这干多少年了?这就开始想当老油条欺压新人了?”
平津子赶紧摆手,无辜道:“不敢不敢!这不好多年没回来了,人世间一天一变,怕好多事情生疏了嘛!”
韩添见到道士在司韶面前那一副怂贱怂贱的样子,好奇地问道:“道长以前也在居委会工作?”
平津子摸着白胡须,突然一副高人模样:“是,贫道可是这个篁竹里社区居委会的第一任主任!”
韩添:???
他赶紧躬身握手:“失敬失敬!后来您怎么出家去了?”
平津子笑道:“那之前老早就出家了,贫道在清末时就已经修道小成了。当时这里穷乡僻壤的,成立居委会的时候没人能干,贫道有幸就当选了。当年这四块结界木,还是我跟韶哥一起扛回来安上的呢!”
他拍了拍面前长条的桌台,那张桌台前几日还是一副干枯腐朽的模样,现在竟然温润了不少,连朽败的沟壑似乎都被慢慢填平了。
司韶哼笑一声,抬了抬下巴,冲韩添说道:“你拍拍看。”
韩添照做,当他的手触到结界木桌台的时候,一阵微弱金光闪过,从一端划到另一端,在桌台表面绘出了一个复杂的图案,然后消失。
这金光很弱,韩添察觉不太到,但老道士一看,震惊地张大了嘴,连嘴里仅剩的几颗牙都快要掉了。
韩添见他满脸惊讶,奇怪地问:“怎么了?”
平津子见他一脸无知无觉,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件多大的事情,一时有些拿不准,上下来回观察了他好一会儿,就差拿着放大镜怼上来看了。
韩添莫名其妙,疑问地看着司韶。
司韶笑了笑:“没事,老头子太久没回来了,见什么都好奇。”
没等韩添细问,铁皮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三人往外一看,就见居委会唯二活人住民之一的陈叔急急地往小区大门走,边走还边对那边喊道:“唉,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用不了这么多!”
大门口停着辆豪车,一个穿着休闲西服的男人正从车上拎下一堆大包小包。
他见陈叔要伸手过来提东西,赶忙把东西拿开:“不用,我提得动,您走您自己的就行。”
说完,两手挽着七八袋东西,跟着陈叔往小区里走。
“哟!老陈啊!”平津子见到陈叔,两眼放光,大声地打了声招呼。
陈叔循声看过来,立刻也跟着两眼放光:“哎哟,这不是老平吗?!”喊玩,笑呵呵地就往这跑了过来。
两个老伙计久别重逢,相互抓着对方的手,好一通问候。
“老家伙,最近怎么样呀?还好吗?你不是跑山里去住了?怎么跑回来了?”
“诶,没事回来看看嘛,不过这城变化可太大了,进城后我迷路了一两天才找到地方。”
韩添:……迷路了一两天?那这一两天他怎么过的……
不过陈叔没有这个迷惘,笑着回应道:“哈哈哈,那可不!你看看这旁边高楼大厦的,哪儿还认得着当年的影子?要我走远点我也迷路。”
平津子找到知音,十分高兴,指着旁边那个提着大包小包的男人说道:“小陈吧?哟,都长那么大了,当年我走的时候还在地上滚着玩泥巴呢!”
“小陈”见到平津子,吃惊了一瞬,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道:“您是……平主任?您还……您回来啦?听说您退休后去山里住了,我爸他少了个棋友,每天唉声叹气的。”
韩添隐约觉得,那句“您还……”后面本来应该跟着“活着”二字。
也不能怪人家不礼貌,有陈叔六七十岁的老人在旁边一衬,平津子这一副干枯老朽的身体看上去实在像是要行将就木的样子,说不定下一秒就得躺棺材了,随便一个路人都可能觉得他还活着简直是个奇迹。
平津子一听“棋友”,也感慨万分:“唉,是啊,我也好久没下棋了,山里的那些孩子不太聪明,没人能陪我下棋。”
陈叔一听,立刻拉上他的手:“走!下棋去!难得回来一趟,我陪你好好下几局!”
平津子没想到他那么热情,一面想去,一面又看了看司韶。
司韶冲他点了点头,他如蒙大赦,就差手舞足蹈地快步跟陈叔走了,背影看着除了佝偻苍老外,没哪一点看得出像个老人。
“小陈”也不急着跟上,把东西先放在了居委会的门边,对着司韶说道:“司主任,我爸还是不愿意跟我走。”
司韶看着俩老头远去的背影,说道:“不奇怪,人总是故土难离,他在这儿待了一辈子,去哪儿都不习惯。”
小陈叹了口气:“我明白,可是这小区太破了,虽然他住在二楼,我也还是不放心。我买的那套房子有电梯,还专门请了保姆,有人照看我也能安心工作。”
司韶白了他一眼:“陈铭,你去工作了,那你爸干啥?和保姆下棋?”
陈铭:“……小区里也有其他老人。”
司韶:“那他也不熟悉啊。你一个月回家几次?你都三十大几快四十了还没老婆孩子,你不在家的时候谁陪他?”
陈铭:“难道这小区里还有人能陪他?司主任,你能不能跟我交个底儿,这小区到底还有多少人在住?一到晚上就黑压压的,瘆人得很。我怕我爸哪天出了什么事,都没人知道。”
司韶说了这么多句话没把人说通,又开始不耐烦,懒得再多说,就回了一句:“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