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在窗栏上等他;但他不出去。他看向屋内;鹰的眼睛看着他。
"你有信——士兵。"白王说。他说完,顿一顿,又回头看他。他对他笑笑:"或者说,我的大学士。原谅我今天对你怠慢了,但不是无意之举——我只是想对你表达,在这么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之前,我和您,谁都是很渺小的。"
他握着银刀,对他轻轻行了一礼;他的背后,她露出一只手。
他一动不动。"怎么,您的眼睛不愿意离开我们吗?"白王说。他移开身体——"什么事也没有,您不用担心。"
鹰看着他;看着这一切,鸟透明的眼睛里,她的腿是张开的,但她的脸,她的身体,被龙王用一层洁白的布遮了起来。
"...会痛吗?"
士兵问道。白王笑道:"不会。"他抬了抬手:"您瞧,她已经睡着了..."
他走向那只鹰。步伐艰难,路程显得遥远;他向它伸出手,一卷纸沉重难移。
他听见背后传来的水声;他感到他的汗水,黏在手上,黏在背上,在他展开这卷纸时粘附在纸上;他听见背后传来水滴落的声音,像一座灰色的,古老的山正在融化。
他闭上眼睛,在看向信笺之前。
他看见红色;那水正在滴落,滴落,沿着一把轻盈的刀。
他看向信笺。
胜利。
滴答。胜利,哥哥!胜利是属于我们的!滴答。他看下一封。
胜利。胜利。胜利。歼灭。胜利。死亡。歼灭。
滴答。
胜利,哥哥!——他听见那声音,等待黄昏吧,哥哥;他看向天空,日光已经暗了,海滨是否迫近黄昏?等待黄昏吧,今时今日,等满月升到最高空的时候,胜利就会属于我们。
滴答。
胜利——他展开最后一封信:你不会相信...哥哥...他就是龙本身。你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吗?等月亮升起的时候,你会听见他的吼声。在群山之上倾泻而下——那使人战栗!天空为之震颤,大地都被唤醒,像这就是最后一战一样...我希望你在这里。
滴答。
"看来我得快一些,是吗?"在他背后,白王笑道。
他不敢转身。滴落声结束了,剩下的,是阵水流般的声音。他看见了河流中的红色,晕染上天空。
黄昏。
他不敢转身;他站在那,听那阵水流声,仿佛站在一片石灰做的大洋面前,双脚没入火焰的灰烬里。他不敢转身,眼泪落下,身体却一动不动,瞧着天空。当那血河流淌,而他的眼泪也要干涸时,他看见了月亮;它浮现空中,起初透明如常,直到他不再眨眼,眼见夜色升起,而它的明光闪耀。
士兵骤然惊起——他听见哭声,从背后的屋子里传来,他应该转身,而正在这时,越过群山,那阵被连封家信,胜利的传音所期盼的吼声,如约传来:鹰闻声起飞,士兵所见,声响群山回荡,万林飘摇,如同动物竖起毛发,悚然注视,而丛林间走兽伫立,鸟群腾飞。一整片天空布满黑色的群鸟,盘旋攀升,将这胜利的颜色——黑色,涂上天空,整片原野的水体都为这战吼而翻涌波纹,而他听见背后房间里的哭声,微弱,但明亮。
"孩子,孩子。"白王轻声说,小心翼翼,"嘘,嘘。它要出生了。这世界——这世界要诞生了。"
他回过头;月亮照亮了地面的红色,视线在往上,那遮蔽的白布,仿佛蒙着一具无生命的雕塑。
直到她的嘴唇颤动。
"女神。"士兵说,"女神。"
他朝她跑过去;刀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退后,士兵。"白王说道,"你现在可不能打扰我。"
"她醒了!"他胡乱叫道,"她会痛的!"
"痛?"白王说;他的笑容不见踪影,额头上浮现一层汗珠,"只是最后一次,只是这么一次。"
他再进了一步;那白影已经袭上,将他压在了墙上。他看见鳞片水一般从白王的眼角涌出。
"待在这里,士兵。"他的声音低沉,"不要妨碍我,这样我才会遵守和她的约定,饶恕你的性命。"
"将那块白布掀开。"士兵请求道;他带着哭腔,"好歹将那块白布取下来。让我帮她阵痛,你不能这么对她。"
"孩子。"她的声音传来,从他们身后,虚弱,飘忽地,"孩子。"
她呼唤道;士兵跑过去,到她身边,将那块白布扯下来。她的脸色苍白,他握住她的手。"孩子,"她哆嗦着无血色的嘴唇说道,"我听见吼声了,孩子。出什么事了?"
"很好,很好,女神。"他哆嗦着说道,"胜利——大人要胜利了。您坚持——等将军回来。有别的办法的。别这样。我可以试着拖住他。"
她摇摇头。
"不。不。没有,孩子——谢谢你。"她的手要握住他——但她没有这个力气。她像纸一样苍白,"没有别的办法。谢谢你——让我们快一些。"
她向着白王呼唤道:"让我们快一些,我梦见那孩子了:他在哭。他求我不要让他死在他手上。"
"慈悲圣母——我的女神。"白王向她跪下来,跪在她的身下,她的血上,他吻了吻她的手:"这片土地都会铭记您的恩情..."
天空中的光明一闪而过;深蓝色的火焰从西北方亮起。天火也来了,于是,白王也同意了这一想法。
"让我们快些,"他说,"这会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