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宋念慈估摸着宋正北肯定又在骂她。
但她无所谓，因为她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宋正北把宋念慈叫进书房，本来他不愿意给宋念慈生活费——毕竟有自己零花钱的借住，就显得没那么寄人篱下了。
但宋念慈让宋正北把她小时候的照片从宝贝嘉品牌上撤下来。
“爸，你不愿意给我生活费，其实就是想和我断绝父女关系吧。”宋念慈淡淡开口道，“这点我没意见，毕竟我确实不是你们亲生的。”
“但是，”宋念慈微顿，“宝贝嘉现在的代言人还是我，品牌包装上也是我小时候的照片，以前我们是一家人这是应该的，现在不是了，您是不是该尊重我的肖像权？继续使用可要收费了哦。”
宋正北瞪她，“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一个斤斤计较又市侩的女儿？你以为我不敢撤下来吗？”
“你不敢。”
宋念慈轻笑一声，“爸你忘记啦，公司股权你可质押了不少呢，我照片撤下来后媒体再一报道，要是股价跌了公司怎么办呢？”
“你！”
宋正北抄起书桌上的文件夹砸向宋念慈，“好，我给你！但我真不懂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之前不是这样的孩子！”
宋念慈没来得及躲，那个文件夹重重砸到了她的额头上，里面文件散落一地。
她抬手，摸到额角有出血，她把那点血抹掉，没吭声出去了。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孩子？
她一直是这样的孩子。她锱铢必较、牙尖嘴利，从宋正北和柳知艺身上学到了十成十的商人做派。
只是从前她在宋家大小姐身份之下，被宠爱着、拥有一切，无需暴露她尖锐的牙齿。
现在需要了。
书房出来，柳知艺看见她额上的血迹，蹙眉道：“怎么回事，正北他打你了？”
宋念慈看了她一眼，“因为我要到生活费了。”
柳知艺愣了愣，她去找了个创可贴给宋念慈，“贴上，就说你自己不小心磕到的。”
宋念慈点头。
在她收拾好随身行李，推着行李箱离开之前，宋念慈还是忍不住看向柳知艺。
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人，祝抒怀在她的房间，宋正北和沈宏博在楼下聊天。
宋念慈声音轻轻的，她问：“妈妈，你和爸爸有爱过我吗？”
“不是以你们女儿的身份，只是或许在某一时刻，你们觉得我是一个很好、值得很多爱的孩子，你们爱那样的我。”
“……”
柳知艺微愣，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地看向宋念慈。
这个她看着长大、疼着长大的孩子，一瞬间变成了别人的女儿，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
小时候的宋念慈是很可爱的，长大后的宋念慈有点娇气，但是特别拿得出手的孩子。
柳知艺抿唇，正欲开口时，隔壁房间传来祝抒怀的喊声，她喊她过去。
柳知艺应声，再一转头时，宋念慈已拖着行李箱下楼，客房里没有了她的身影。
-
宋念慈跟沈宏博回沈家，沈宏博同她说主宅没多余的房间空出来，但是主宅边上有栋小楼，正好把她和黄毛少爷安排在那。
成年人的世界充满谎言，宋念慈在沈家住过好几回，主宅有几间客房她门清。
安排住旁边小楼不过是为了让她和黄毛少爷更有点寄人篱下感，好管教。
宋念慈笑容浅浅，“好啊，谢谢沈叔叔。”
她想寄人篱下便寄人篱下，无非是更多收敛她的脾气，在长辈面前扮乖。
她最擅长做这个。
只是宋念慈刚随沈宏博进到沈家就破防。
会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少年，发羽鸦黑、五官俊朗，一双桃花眼定定望向走进来的宋念慈。
那少年正是田野。
不同于那日在程沐语家见到的他，今日他已被包裹在高定衬衫与设计师联名长裤之下，本就出众的长相在服饰加持上更显从容与贵气。
宋念慈愣住，她看向沈宏博。
沈宏博给她介绍，“小慈，介绍下，这是叔叔刚认回来的儿子沈知清，你要喊他知清哥哥。”
然后他转而向田野——哦不，现在应该叫沈知清——介绍，“知清，这是宋念慈，从小我和你妈把她当女儿看待的，现在要借住在我们家。”
宋念慈下巴都要掉下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知清哥哥”四个字。
而被喊“知清哥哥”的沈知清眉峰微挑，对着宋念慈诧异以及不情愿的脸笑得有些恶劣，他点头，“嗯，小慈妹妹。”
会客厅里还坐着沈知昶，他察觉出两人的异样氛围，微拧眉，这几天第一回和宋念慈说上话，他问：“小慈，你们之前认识，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沈宏博看了眼沈知昶，“你不记得了？上次知清被霸凌的时候，小慈经过那儿，还被吓晕送回家了。”
“……”
宋念慈并不是很想回忆那时候，沈知清倒是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沈知昶好像也并不想追问和霸凌事件有关的细节，偃旗息鼓地“哦”了声。
宋念慈敏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她没细究沈知昶的态度——
主要因为，宋念慈的神经全在注意沈知清的行动上了。
她知道现在沈知清是不会拿棍子吓唬她、打她的，但她只要一靠近沈知清，一对上他冰冷的桃花眼，那天下午的记忆就会涌上来。
于是她吃晚饭的时候很紧绷，听沈宏博说话的时候很紧绷，被安排到旁边小楼里的时候还是很紧绷。
沈知昶感受到宋念慈的僵硬，帮她把行李箱搬到小楼时，凑到她身边去讲话。
“小慈，你又不是第一天来我家，怎么那么紧张？”
他说话时微低头，气息拂过宋念慈的耳畔，带了点暧昧气氛。
宋念慈抬头看他，明亮杏眼撞上沈知昶的眼眸，刚对视上宋念慈便把眼神挪开。
在需要切断接触的沈知昶和令她害怕的沈知清中间，宋念慈选择硬着头皮过去和沈知清说话。
“知清哥哥，你能帮我把行李箱搬上二楼吗，知昶哥他不住这。”
沈知清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落到她身后脸色铁青的沈知昶上。
他没说话。
倒是沈知昶忍不住开口，他热脸贴冷屁股这么多天，少爷脾气也上来，语气有些不好地和宋念慈说话。
“小慈你还要闹多久，你确定你不理我了是吧。”
宋念慈语气很平静，“我没闹，我说过我们已经不是适合联络密切的关系了。”
沈知昶咬牙，把行李箱甩给宋念慈，转身离开小楼，“好，你以为我真就围着你一个人转了吗，宋念慈，你别后悔。”
他鲜少以这种语气叫她的全名。
那个行李箱甩过来的时候磕到宋念慈的膝盖，她扶着拐杖险些站不稳，但还是没吭声。
而旁边看完他俩情感大戏的沈知清，挑了挑眉，带着自己的行李上楼了。
-
宋念慈站在原地缓了会，消化掉坏情绪时，再抬眸，一楼只剩下她和她的行李箱。
这栋小楼不像沈家主宅安了电梯，也没有佣人留在这，宋念慈扭头看她的行李箱，又看看自己的腿，往楼上喊。
“沈知清！”
没人应。
“田野！”
还是没人应。
宋念慈想了想，加长了喊的内容，“田野你要是再不理我，我要跟沐语妈妈告状！”
楼上总算有了动静，沈知清走下楼梯，手扶在楼梯扶手上，有些不爽地低头看她。
“宋念慈，上回没把珠串扔你脸上已经是看在柯老师面子上了。”
“你凭什么扔我脸上？”
宋念慈也很不爽，“是，我是第一次见面对你态度不好、骂了你，但我也让沐语替我转达歉意了，也给你送赔罪礼物了，你要不报警说我骂你吧。”
“嗯，你们有钱人道歉就是这个态度，随手塞点二手的值钱东西当礼物，只要道歉对方就必须接受。”
沈知清冷冷看她，“你把我叫下来不就因为没人帮你拎行李吗？你不是能花钱解决所有事吗，怎么现在不行了呢？”
宋念慈也冷冷看他，“那不是什么随便的二手礼物，我给你送那个，是因为当时我身上只有那个对你来说或许有点用。那是我去寺庙求来保平安的手串。”
“还有，我不出来跟你道歉是因为我害怕你。”宋念慈拄着拐杖在那站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一看到你就会想到不好的事情，只能允许你生气不能允许我害怕吗？”
“……”
一楼空气沉寂了几分。
地上坐着宋念慈，楼梯上站着沈知清。
从第一次见面便积压的情绪宣泄完、双方都冷静下来后，沈知清最先开口，他走下楼梯，垂眸看着地上的宋念慈。
这场景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有些相似。
宋念慈又下意识往后撤，她抓住自己的拐杖，但这次她抬眸看向沈知清，杏眼死死盯着他。
而沈知清只是拿过一旁她的行李箱，搬上了二楼。
他又下来，见宋念慈还坐在地上，垂眸看她，“你就打算一晚上一直坐地上？”
宋念慈抿唇，“我是瘸子，我起不来。”
沈知清伸手拉住宋念慈的手腕，但只一触碰，便能感受到宋念慈浑身僵硬。
如果宋念慈不配合他拉她，他会把她胳膊拉脱臼。
沈知清拧眉，蹲下身子挽过她的腰，把她从地上拎起来。
宋念慈身体硬得像僵尸。
沈知清等她站稳，嗤笑了一声，“这么怕我？”
宋念慈没说话，但她能感觉到沈知清态度的和缓。
她抿了抿唇，正想说点什么时，听见沈知清的声音。
他向她道歉，“抱歉，我不该那么吓唬你的，我想我可能只是对有钱人比较应激，所以也把气撒你身上了，我向你道歉。”
宋念慈看他，“你现在也是有钱人了。”
沈知清没说话。
“你好像不是很愿意回来。”宋念慈观察沈知清的神色，又想了想，“你那天去找沐语妈妈，问的就是你该不该认祖归宗吗？”
“嗯。”沈知清微愣，反应过来，“柯老师之前没跟你们说？”
“没有啊。”
宋念慈也反应过来，“所以你觉得那天我跟你道歉，是因为我知道了你的身份？”
沈知清点头。
宋念慈生气，“你怎么专门把人往坏里想！是沐语跟我说了你是怎么考进湖城的，我觉得你那么不容易我不应该骂你野狗的！”
沈知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好，现在他是最理亏的人了。
沈知清低头看气鼓鼓的宋念慈，“那，误会解除，我们和解？”
“没那么容易！”宋念慈伸手，“现在你得给我个赔罪礼物了，你还得跟我保证你不会打我。”
“我就没打过你。”
宋念慈保持伸手姿势。
沈知清垂眸看宋念慈，眉毛微蹙，在盯得宋念慈要逐渐缩回手时，他从手腕上解下戴着的一个核桃手绳，放到宋念慈掌心。
“这是我奶奶给我保平安的，赔罪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