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芙的桃眸里氤氲着一层雾气,无尽屈辱占据她心头:“我不过一不得父亲喜爱之人,伯府也视我为棋子,世子要取我性命拿去便是,犯不着屡次作践胁迫我。”语罢,眸中的泪再忍不住,滚落而下。
她用力别过头,秋风吹起了马车的车窗帘布,微凉的风轻拂在她脸上,也唤回了她的理智,她不该说这些话的。
否管萧长风为何不直接动手要了她的性命,既萧长风迟迟未下手,便意味着萧长风有顾忌之处,可她方才戳破了,万一她的话冒犯了萧长风的尊严,萧长风不管不顾杀了她,那她……
萧长风被皎芙的话气得不轻,他何时要她性命了?
他真要要她性命,她岂能安好活到现在?
察觉到手背上的灼热,心头那蓄势而发的怒意瞬间泄了口,他生硬道:“不杀你,也没作践你。”
闻言,皎芙回来的理智又飘散开来,嗤笑道:“萧世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相国寺那晚,拦下我马车那次,哪一次没对我动手?”她抬手揩拭自己火辣辣的唇,满是嘲讽,“这不是作践,又是什么?”
皎芙的质问,让萧长风拧紧了眉头:“相国寺乃本能所为,此后绝没对你动过杀意,”他伸手揽住皎芙的腰肢,让皎芙与自己紧密贴合,两人的呼吸也立马交织相汇在一处。
“你是我的未婚妻,自能与你亲近。”他说得理所当然。
皎芙扭动着身子,双手抵在萧长风的胸膛上,用力推搡跟前厚颜无耻之人。
几番折腾,非但没能把人给推开,反倒把自己累得喘吁吁,桃眸中的水雾又厚重了起来。
那呼出的气息洒落在萧长风颈间,如玉手拂过,眸色顿变,看向皎芙的眼神变得灼热。
皎芙如临大敌,后缩着身子戒备着。
她的防备与厌恶化为一盆冷水,浇灌在萧长风身上,他收回手,厉声道:“婚期我会与伯府再谈,倘再发生此事,绝不轻饶。”言尽,他掀开帘布下了马车,冲张六道,“送你们姑娘回府。”
银兰进了车厢,就见自家姑娘的唇肿了,两颊赤红,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自责道:“是我没用,没能护好姑娘。”
皎芙抬手拭掉银兰脸上的泪,安抚道:“我没事,就当被狗啃了。”后面那半句,是她故意说的。
萧长风固然可恨,但她恼怒之下的质问与嘲讽,萧长风都未对她生出杀意,可见萧长风说未想杀她的话没作假,既如此,她也不必逆来顺受。
泥人还有三分气性,遑论她不是泥人。
至于伯府,萧长风真要想置伯府于死地,她自认还未有那个本事让萧长风改变主意。
发觉马车已掉头,皎芙的心沉而凉,此番回到伯府,伯府必会对她严加看管。
她抬手掀开车窗的帘布,痴痴地望着窗外的青山大树,忽见一只雀儿在枝头跳跃,满心羡慕。
雀儿尚能自在翱翔在这广阔天地,她这个人却只能被困在那高墙深院之中,何其不公,何其可悲。
马车行至城门,张六就被伯府的人呵斥了下来。
皎芙心知自己再难出府,当即道:“且慢,我有事要嘱咐张六。”
“伯爵吩咐定要尽快把表姑娘带回府,还望表姑娘不要让奴才为难。”
皎芙并未退让:“我今日做出了此事,就不怕把事闹大,到时候伯府丢了脸面,你可担待得起?”
“表姑娘尽快。”
见张六来到车窗前,皎芙又张望了眼四处,伯府的人皆已站在三尺外,她又递给银兰一个眼神,示意银兰看驭座,见银兰颔首,她才取出五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张六:“把这些银票送到坊北的草药堂,就是我上次去的那小巷里,再带一句话给掌柜:无心让你卷入此事,此后仍两清。此外,你这段时日多盯着些草药堂,假若掌柜被抓走,让惠娘务必想法子把消息递给我。”
她又取了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张六:“这是给你的压惊钱,以及办妥我吩咐之事后的赏钱。”
张六惶恐才接过银票,伯府的人就上前把张六驱赶开。
见皎芙被伯府的人接走,一直跟在马车后的萧长风,也拉动缰绳,策马而去。
半个时辰后,皎芙和银兰被带回伯府。
本皎芙不愿让银兰跟着他回伯府,奈何银兰拼死也要跟着,加上伯府的人也不愿放人,她只得应了银兰。
她被张嬷嬷领至静安堂,脚才迈入厅内,一只茶盏就砸落在她脚边。
陈老太太怒不可遏起身,伸手指着皎芙:“我倒不知你心里藏着那么多怨气,竟一声不响干出了这等事,你可真是好样的。”
皎芙跪在地上,背挺得笔直:“皎芙并不后悔此举,只恨筹谋不够周全,未能得偿所愿。”
她此般行径,无论放在哪儿都乃大逆不道。
既大逆不道,那她说再多都无益,倒不如坦然受过。
陈老太太抬手紧捂着胸口,急喘着粗气。
坐在厅内的王大娘子忙起身,生怕陈老太太被皎芙气出个好歹。
瞅着陈老太太被张嬷嬷搀扶着落座,王大娘子扭身瞪着面带担忧的皎芙,恼道:“你还有何不知足?自你同萧世子定亲的消息放出去后,汴京城哪家姑娘不艳羡你能得这这么一桩好亲事,你倒好,非但不懂珍惜,干出离府出走的事来,你这把我,把你外祖母的心摔在地上踩啊。”
皎芙留意着陈老太太,吃下两口茶,又被张嬷嬷用手抹了番胸口,脸色已见好转。
她收回目光,敛下眼眸:“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这是最后一次退亲的机会,哪怕她知晓伯府不会应下,她仍不想留下遗憾。
陈老太太怒拍了下桌,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母亲既把你的亲事交予我,那我就能做了你亲事的主。纵是砒霜,你也得给我强咽下去。
皎芙讥笑着应下,心如死灰。
瞧,她尚能狠下此心,你又何必顾念着昔日的她对你的怜惜之情?
“滚回院子思过。”陈老太太双手发颤,又怒又恨。
怒皎芙再三忤逆她。
恨皎芙枉费了她一番苦心,她事无巨细为皎芙谋划,换来的却是皎芙满腔的怨恨。
皎芙应是起身,她抬眸看向陈老太太:“萧世子说,伯府卷入了张国舅贪墨一案,要想伯府平安无事,舅舅还得多上些心。”
语罢,她迈步而出。
既伯府已不顾念母亲留下的人情,那她就只能跟伯府谈利
萧长风不愿放过她,她总得从萧长风身上讨要些什么回来。
闻言,王大娘子急急起身追问道:“你所言当真?”
不怪她质疑皎芙,实在是才发生了皎芙逃婚一事,常人遇此事必会震怒,又岂会同皎芙说这等要事?
陈老太太也蹙着眉,面上浮现出虑色。
皎芙刹住步子,回身答道:“真或不真,舅母让舅舅查探一番即知。”
言尽,她又迈开了步子,回了流轩阁。
未见银兰,恐银兰代她受罚,遂吩咐青鸳去打听一下。
张嬷嬷沉着脸进厅,接过了话:“家主遣人来通传,他已做主把银兰赠给萧世子,让表姑娘无需担忧。”
皎芙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他们凭什么,银兰已是自由身,凭什么想索要就索要?
呵,无需担忧,她是不用担忧,萧长风此举不过是告诫她:想让银兰安然无恙,就别动歪心思,乖乖嫁给他。
怒从心来,喉咙难受得厉害,她“哇”一声喷出一口血,身体直直往地上栽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