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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秦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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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原路的种家将别过众人,纵马骑行,身后小小的安济坊逐渐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点,直至从视线中隐去。迎面而来的风十分干燥,西北边地,天气已经逐渐变热,但此时天色尚早,阳光甚至算是温和,这种骑行并不疲倦,倒是让人心神宁静。

太阳升至头顶之前,已经能看到肃穆的西壕寨门。他也不下马,将腰牌取下丢给了守卫,笑道:“物归原主。”

守城的士卒引他进来,马被带去休息,人则被客客气气地引入了旁厅。那里有人已经等他许久,见他风尘仆仆,连忙招呼人去打水。等洗了脸,换好了衣服,从安济坊归来的“种益”与面前的人相对而坐,看到桌上有些汤饼,不由得一笑。

“小叔叔何必发笑。”真正的种益不由得赧颜,“最近战事繁多,边地堡寨,实在没什么好东西。”

“种益”笑道:“这已经很好了。”

他已经洗了脸,换回了自己本来的衣着。他的本来面目和种益极为相似,因为种家同辈人之间年龄跨度较大,他虽然是种益、种建中等人的叔叔,但和种益年龄相仿,这时候坐在一起,倒更像是孪生兄弟,只是脱去了纯粹武将的伪装后,自然而然地显出他灵敏多思的内核。

此人的名字也跟种益同音,单名一个“谊”字,是为种谊。种谊和大哥种古同在泾原路,出于对种古的感激,种谊将自己多数战功记在了种古的儿子种益名下,这也导致他自己虽有谋略,但籍籍无名。

因为辈分高,种谊过年的时候也有意避开大部分比自己还年长的小辈们,因此种建中虽然知道这个小叔叔,但印象中的小叔叔却是个面目模糊,清冷孤僻的形象。

大哥种古一直在尝试为自己这位最年轻的弟弟谋划前途,去年已经向京中递交了文书,只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种古便带种谊面圣;只是今年赶上李复圭的战败,跟随李复圭的另一位种家人种咏被冠上“失职”之名死在狱中,种家必须先洗清嫌疑,才能心无芥蒂去见皇帝了。

小叔叔种谊对种建中的了解,比种建中对小叔叔的了解要多一些。种谊知道这位小侄在张载处求学,然后跟随战意炽盛的种谔打了不少仗,在鄜延路吃的苦要比他们泾原路这些人要多。种建中受伤的消息传到经略司,种益守寨脱不开身,小叔叔便拿了种益的腰牌,去和自己侄子种建中见面。

种建中果然没识破“种益”的本来面目,种谊也顺水推舟,始终不拆穿这谎言。他两次和种建中对谈,已经知道这是个种家难得的厚道人,堪称是狼群中的小绵羊,不免为种建中担忧。

细数他们种家这几代,种世衡擅长用计,一个离间计就让李元昊亲手杀了自己手下的显贵野利刚浪棱、野利遇乞兄弟;种谔也擅长用计,用金盂进行贿赂西夏将领嵬名山的弟弟,绕开朝廷指令突发全部兵力一举收复绥州,缴获酋长首领三百人、一万五千户、兵士一万人。自己跟随大哥种古,也是能用计的用计,能用谋的用谋,能省事就省事,虽然有上司对种家将不满而咬牙,但还没有谁能把哪位种家将耍得团团转。

所以种建中这是什么情况?小叔叔心想,他竟然被人骗到敢忤逆五哥种谔了。……秦凤机宜王韶之狡诈凶险,竟比传闻更加可怖!

种谊现在只顾着担忧种建中,还不知道数月后,神宗皇帝就会出于平衡种氏地方势力等等考虑,把他种谊从泾原路直接转调熙河,成为“狡诈”“凶险”“可怖”的王韶本人麾下。

——这是后话。

————

新荆和种建中从原州安济坊,坐马车前往秦州成纪(今甘肃天水),又花了三天时间。

这期间,种建中每日早晚服药,但当新荆问起他的视力,回答始终是:“还是那样”“看不清楚”“我继续吃药”,最后不忘再跟一句“官人辛苦”。

新荆逐渐开始怀疑安济坊军医的水平。在抵达成纪县后,他索性先带着种建中,找了个当地名医。

名医精神矍铄,鹤发童颜,伸出两根手指搭在种建中手腕上,品脉多时,然后与自己这位患者对视良久。

名医:“你说你看不清?”

种建中满脸写着老实:“我看不清。”

名医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对新荆缓缓道:“我治不了。”

新荆更加焦虑,付了诊金,起身告辞。种建中亦步亦趋,跟着他回到街上,道:“官人不必担忧,我感觉我每天都有好转,只是速度慢了点。”

新荆:“如果不是我要求伪装身份,你也不会被耽误一天多治疗时间……罢了。”他抓住种建中的手臂,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毒来自西夏,那么西夏或者吐蕃人的商队可能有些思路。我今日见王韶,明日启程去古渭寨,你跟我一同去。”

种建中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人生地不熟,连日伤病下来,早已经慌了手脚,一切全凭新荆做主。

新荆对“连日伤病”的说法表示认同,但“人生地不熟”听起来好像隐隐有些微妙。他这几日不得不照顾种建中饮食起居,偶尔和他交流起来,感觉小种将军对西北各路边防和薄弱之处都有独到分析,但对待新法仍存在抗拒心理。如果自己留他在古渭寨治伤,或许能调整他对变法的态度。

主意已定,他便带着种建中正式向秦凤路经略司递帖,说秦凤察访新荆从京城返回,要见王韶。

在司厅休息的时候,有人快步走过来。新荆抬头一看,竟然不是王韶,而是之前因为调查王韶“罔指闲田”而奉旨留秦凤调查的李宪。

他每次见这位公公都觉得别扭,这时候也一样。但李宪看起来并不想跟他客套,苦笑道:“新察访这一路上耽搁了?”

新荆一愣:“确实比平时晚了七八天。”

李宪:“陛下派人送来口谕,说已经给了您新的官职,让您立刻回汴京。”

新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站起身来了。

“我不去。”他坚决反对道,“我回京本就是为了献弓,熙河还有一堆事没做,我回去干什么?条例司那么多人不差我一个,我回去的意义何在!”

这次换成种建中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了。他还没听说过有谁敢这么对待皇帝人事任免的。

……不。他转念又想起来了。当年的王安石也这么干过。

“那好。”李宪叹了口气,“这路上耽误的七八天,还需要新察访好好解释。”

“这个可以。”新荆心情一松,点头道,“如果御史台因为我迟到而要扣我一个月的俸禄,我可以接受。”

李宪幽幽道:“陛下已经知道你在宁州失踪,扣了宁州知州半年的俸禄,勒令宁州知州本人调查治下不严的问题。”

新荆:“……”

新荆:“……没必要。真没必要。”

李宪以一种复杂的眼神凝视面前的秦凤路察访。他决定不给当事人看陛下传至秦凤的口谕了,那条子上的措辞之严厉,让人至今心有余悸。

李宪看向新荆身边的人,道:“这位是?”

新荆顿了顿,道:“我在宁州确实遭遇西贼,幸得这位搭救。他中毒较深,现在还没痊愈,我打算带他去古渭寨试试,看看当地商旅对西夏当地毒药有没有应对良方。”

正说着,秦凤路经略安抚使、知秦州李师中与王韶本人得了消息,已经先后来到厅中。新荆身上有一份皇帝本人口谕,这时候终于可以向王韶本人展示,便给李宪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种建中带离。

李宪将手虚放在种建中肩上,指引对方离开这要害之地,等离得远了,他低声问道:“宁州有西贼?”

“对。”

“在哪儿?”

种建中转向身边这位宦官,视线落在他身后的远处,缓缓道:“我目前只跟随新察访,越级汇报便是我的失职,该被罚俸几年?”

李宪拍了拍他肩膀,露出一个微笑。

————

晚上,两人就住在了成纪县新荆自己的住所里。他因为察访使的身份,知州给了他城内一处好宅子,平时也始终有人打扫,几个月后再回来,房屋内竟然没有灰尘。

新荆本想为种建中安排一间客房,但看到小种站在屋檐下一副不知道做什么的无措模样,内心不忍,便叫人在自己房中又加了张床。

反正这几天一直是这么过来的,也不差这一次了。

晚上新荆再给种建中换药,看大部分地方该收口的收口,该结痂的结痂,内心便觉得满意。外伤中只剩下肋下那一处需要敷药,过程便简洁得多。

“外伤快好了。”新荆摸了摸种建中的伤处,对自己这几天的成果非常满意,“给你的那把刀在地窖中碎了,回头你在秦凤武库中选一个趁手的。”

“官人替我选一个就好。”种建中道,“你选什么,我就用什么。”

新荆:“王机宜说之前在古渭寨行走的回鹘商人已经去了定边寨,我又要事要见那回鹘商人,如果能你自己去古渭寨……”

“那我也去定边寨。”种建中立刻道,“我能感觉我视力在好转,就算用原来的方子也行,无非是慢一点。”

新荆隐隐感觉不妥。种建中察觉到他的犹豫,坐直起来,道:“官人打算弃我?”

新荆一愣。他有点拿不准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因为他和种建中并不存在所谓的归属或者主仆关系。但种建中目盲的状态确实是个问题,也许他现在确实缺乏安全感。

“……那你就跟我一块去。”新荆道,“我这趟会很枯燥,我得去找那回鹘商人买些种子。”

种建中:“这是何必?”

新荆:“西北黄土层厚,有机质低,很容易板结。这几年春旱频发,未来旱情还会更严重;而目前主产的小麦、粟、黍、荞麦产量不足江南的三分之一,却要面对超过几十万的边防驻军,虽然有青苗法应对,但必须多试一些路子。”

种建中:“比如?”

新荆有些犹豫。有些事的谋划,他还停留在思考阶段。他对种建中的定位是王雱未来的助手,也许他更应该引导小种将军去思考军械,而不是什么育种。

种建中凝视着他,道:“官人?”

新荆:“……我主要是想找个试验田让人试试中亚耐旱小麦和本地沙地优种杂交能不能培育出筛选穗大、根系深且耐旱的植株,我相信我说了你也听不懂,就这样吧。”

种建中若有所思:“这也是新法的一部分?”

新荆不想再谈,脱掉自己衣服睡觉,叹道:“我希望它是。”

————

第二天一早出发,去定边寨又用了大半天时间。新荆将种建中安顿在客栈中,说要去联络那回鹘商队。种建中没再强求跟着,他隐约感觉新荆回到秦凤后,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些变化。年轻文官的思路已经转回到察访使的工作上去了,对自己的关注正逐渐降低。

这会儿新荆不在身边,种建中就不用始终装作看不清楚。定边寨近几年已经发展得颇具规模,街上行人不少,身边吃饭的人也多。他自己坐着喝茶,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喊道:“彝叔!”

他抬起头,发现确实是军中熟人,便引到自己桌边,找店家要了些酒菜,笑道:“忠哥不在鄜延效力了?”

“哪里的话。”李忠叹道,“老家离西夏太近,家里老人心里不踏实,喊我回来讨论迁坟。好不容易回来,听家里争吵了几日也没个结果,谁也拿不定主意,谁也不敢拿主意,我实在受不了,出来透透气。”

李忠看向他:“你跑来这儿又是为何?”

种建中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他是为了救四伯,但四伯仍殒命;后来他遇到秦凤路察访,最初是想借他身份让自己脱险,为什么变成了脱险后也不想走,他现在也说不清楚。

“我……”种建中犹豫片刻,回忆起最初的某些片段,尝试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走不了。我前几天伤了一位从京城赴秦凤的官员。”

邻桌有人忽然止住了动作。种建中尚未察觉,而李忠听到他回话,正倍感惊异,道:“你这也太不小心了。”

“也不是不小心。”种建中端起酒杯,模糊道,“对方当时确实咄咄逼人。”

有杯子“咚”一声放在了面前。种建中和李忠抬起头,发现有位儒生打扮的青年站在面前,对他二位笑了笑,道:“不知可否与二位军爷同坐一桌?我那仆人不慎打翻了酒壶,浪费了一桌好菜。”

李忠转过头,发现确实有个人站在隔壁桌前,一个酒壶歪倒在菜盘上,那人看看酒壶又看看青年,正面露尴尬之色。

仆人?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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