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罗帮我冲破的。”张月鹿躲开了清笳的目光,原本在身侧的手往身后一躲。
清笳目光灼灼,斩钉截铁道:“张月鹿,你胡说。”
在疼晕之前,清笳怎会放着现成的大腿不用,让自己受罪。
她找过武罗,对方却仿若从未来过这世间般,找不到一点存在的蛛丝马迹。
“武罗在我疼晕之前就不在了,你究竟是怎么恢复的?”清笳质问道。
直觉告诉她,张月鹿救她费了不少心思。能在经历了如此痛苦之后自己却毫发无损,这其中也定隐藏了秘密。
张月鹿沉默半晌,没有出声,似乎打定主意将真相掩藏,不让清笳知道。
“你矫情什么?”
清笳最烦这种张嘴不开口的人,“明明几句话能说明的事情,非要装哑巴。”
“怎么?”
“还指望后面本姑娘不经意发现,然后对你感恩戴德,把全部身家性命给你?”
面对清笳咄咄逼人的嘴炮,本该主导这场对峙的张月鹿在此刻彻底沦为被动方。
他张了张嘴,许久才发出声音,“···我没有这层心思。”
他不说,单纯是想让清笳不要在意这点恩情,没想到被清笳说得如此不堪。
“没有?”
清笳眼里满是不耐烦,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些厌倦,
“没有,你就说啊。咋地,要本姑娘给你备个文书记录一下,流传后世歌颂你的大爱无私?”
见惯了清笳狗腿拍马屁的一面,头一次见她如此发火,还骂得如此难听,张月鹿有些不知所措。
“你当时浑身冷汗发颤,屋子没有取暖的物件。我被迫用了血阵,强行冲破还童术,这才将你抱了出来。”被唬住的张月鹿老实地全盘托出。
“在阳光之下,画阵借助金乌的热量,驱散你体内的寒意,然后你就好了。”
救她的过程,张月鹿长话短说,只差没将“与我无关,都是太阳的功劳”直接说出。
以血为墨,以阵为引,撷天地灵气,强行破了这禁制。幸好此地香火浓郁,这次才能短时间内成功突破。
“所以你藏后面的手,是因为割了大口子怕被我发现?”张月鹿的小动作,清笳早已收入眼底,只是不想戳破。
张月鹿藏在清笳视野死角的手一僵。他的小动作,这么明显的吗?
“上药了吗?”
清笳本想上手将伤口拿来瞧瞧,但眼下二人并无身份,贸然亲近只会徒增他人烦恼,只能口头关心。
她可不想被当作浪荡子,落个行为不检点的名声。
“上了。”张月鹿低声道。相比清笳的坦荡,他的这一隐瞒倒确实显得几分小家子气了。
“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给你买点好吃的补补。”清笳的感谢就这么接地气。
“好。”提及此,张月鹿下意识蜷起了手指,手掌呈虚握状。
临近大出血指头的其余指头有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那条割痕,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割痕早在身体恢复正常时,便跟随消失了,张月鹿却再次选择将真相吞入腹中。
自己的事情解决后,清笳正欲说些什么,灵光一闪倏然发现张月鹿话中的漏洞,
“出事之时,沈楼不是在旁边吗,怎么还需你不计后果强行冲破?”
提及此,没听见以往欠揍的声音,清笳都没有起身张望找人,直接开口道:“沈楼呢?”
“···沈楼”张月鹿的嘴仿佛又被黏住了,许久也吐不出几个字。
最终,张月鹿似乎甩开了心中的顾虑,堪堪开口,“你可知,沈楼并不是画皮妖。”
“他是魔族。”
世间常言魔族阴险狡诈,狼心狗肺,卑鄙无耻,忘恩负义,还以杀戮为乐,喜欢喝人血啖人肉···总之一切难听的词都通通加之于他们身上。
故而虽有能与神族相较衡的实力,却并未得到人们的敬仰,甚至人们对其犹如过街老鼠般避之不及。
“现在知道了,所以他现在在哪儿?”清笳却毫不在乎,固执地追问着他的下落。
“你不怕他吗?”张月鹿对她的态度所震惊,不忍追问道。
“怕什么?怕他吃我肉,喝我血?”
清笳不禁笑出了声,倏然明白了沈楼之前那番看似批判招人嫌,实则只是中肯点评的话。
人啊,就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自诩不凡。殊不知人家压根就看不上你,还在那儿自寻烦恼。
清笳正色,表明自己的立场,
“他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同伴。咱们这多次生死之交的经历,难道抵不过那些以讹传讹的传闻吗?”
“再说了,就算是魔族真如此恶劣,那又和怕鬼怕黑的胆小沈楼有何关系?”
在调查花家无皮尸的时候,沈楼就明确表示出了对人肉人皮的厌恶。
张月鹿不由得点点头。
当时他冲破还童术率先将打寒战的清笳抱到了院子里晒太阳,等再回来只见沈楼周身黑气萦绕。
冲天的黑气并未伤害张月鹿,只是乖巧地缠附在沈楼身边。随着呼吸吐纳,黑气一点一点进入沈楼体内,直至完全消失。
待沈楼睁眼,其眸底俨然多了几分深沉,开口却道:“可有吓到你?”
毫无杀意,甚至还带着些歉意。仍然是之前认识的那个沈楼。
“所以他人呢?”清笳扯回话题。
张月鹿不再支支吾吾,爽快地回道:“沈楼去万蛇窟了。”
“万蛇窟?那厮不是对长虫怕得要死吗?怎会去哪儿?”清笳满脸疑惑。
距离沈楼被蛇咬的衣衫褴褛才不过两日,这么快心理阴影就没了?
怎么有种,一觉醒来错过全世界的错觉呢?
“他实力不俗,应当是察觉到了什么。”张月鹿亲身体会,对沈楼十分有信心。
实力刚刚恢复,沈楼来不及收敛气息。
张月鹿当时站在他身边,那蛮横实力自带的凛冽气场尽数落在他的身上,叫人忍不住俯首称臣。
奈何神魔两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对魔族中人并不了解,无法推断出他究竟是谁。
“走吧,咱们也去万蛇窟看看。”清笳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早先两道晴天霹雳着实怪异,再加上沈楼这档子事,你确定要去吗?”张月鹿仍然坐着,毫无起身之意。
对照沈楼的年龄与实力,他应该是来人间历练的魔族贵族子弟,身上被魔族大祭司下了历劫封印。
这种封印会闭锁他们的经脉,让他们无法使用法力,故而沈楼平日才与他们一般弱。
不过这种封印只会在历劫结束后自行解开,如今提前解封,只怕是出了什么岔子。
眼下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张月鹿不想去白白送死。
“一定要去。”清笳眼里满是坚定。
“武罗不在了,我要去找她。”
“你是如何知道的?”
之前也有唤武罗不应的情形,可与这次不同,清笳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少了些什么。
“张月鹿,你信我吗?”没有任何证据,只有所谓的直觉。
“···信你。”男人望着她眼底的坚定,不自觉点了点头。
“那就跟上。”
清笳头也不回地推开门向山上走去,不愿动弹的张月鹿连忙起身跟上,二人的身影逐渐被茂密的山林吞噬。
*
上山又下山,最后还是又回来了。来来回回地折腾,清笳对这羊肠小道都有了亲切感。
经过了山路十八弯后,二人在日落西山之前赶到了山顶。
“我这么大个庙呢?”本该在空旷土地上矗立着的木头房子,竟凭空消失了。
刚出了山林的清笳来不及喘息,连忙奔向山神庙原本的位置。
她不清楚万蛇窟的其他入口,如果这个地道被封了,她还怎么找武罗。
微风拂面送来一阵焦臭味,再往前走几步,一片废墟在山神庙原址上建了起来。不对,是山神庙变成了这堆废墟。
千算万算,没想到早先那道雷居然把这供奉神像的山神庙给劈了。
更过分的是,视线一扫居然没有发现一块神像的残相,而神像所在的位置也只剩下一底座。
所以,这雷电是直接劈在了神像上?
“这朱雀神君当得也太憋屈了,堂堂一方之主,居然在自己的地盘上被雷给劈了。”清笳咋舌。
“你要是当笑话说给我听,我都不一定信!”真是怪事不常有,一有连一串。
“嗯,是挺搞笑的。”张月鹿言简意赅,垂眸径直走进废墟查看情况。
焦黑长短不一的木板杂乱无章落在四周的泥土地上,屋子内木板铺成的平整地面上散落着一些能瞧出原本颜色的东西。
“哟,谁的祖宗被炸了?”清笳看着散落一地的牌位,明知故问道。
这些牌位本该随着垮塌的墙体堆在四周,怎生得跑到这么显眼的地方,让她有机会嘲笑。
清笳不知之前“大孝子们”做的事,只能自行脑补——
定是那些个不肖子孙做得错事太多,气得他们祖宗都嫌弃他们的供奉,所以主动跳离了供奉的位置。
每天一乐结束,清笳捏了捏笑得发痛的腮帮子,开始办正事。
以底座为定位点,清笳轻易就找到了那地道所在的位置。上面的杂物不是很多,二人合力很快便清理出来。
瞧着幽深狭窄的洞,清笳有些发怵。从下面出来,和从宽阔地方进去可不一样。
黑暗,狭小,密闭,禁锢。
还未进去,一阵眩晕感和窒息感已然席卷而来,无数双手无视她的挣扎,将清笳拉进深渊沼泽。
“我先下去。”张月鹿的声音宛如一把锋利的锤子,一锤砸断了虚无的吃人沼泽,砸开了她的心魔。
“好,这里并没有人的尸体,想来村民们还活着,你且小心。”清笳回神,眼神乱瞥极力想忘记那种感觉。
倏然,她感觉手边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