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阿奶白天从作坊里下班的时候,王家阿婶正在家门口择菜,一看到她,赶紧叫住。
“老钟家媳妇儿,”王阿婶向人招手,把钟阿奶叫过来,放下手里的青菜,道:“听说,你家秀秀最近跟肖家老二走得挺近?”
钟阿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走得近了你以为是什么?在处对象?肖二现在是秀秀的老板,他们那是在忙工作。”准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两人走得近了点,被街坊邻居给看到,给误会了。
“那可不一定,前几天的时候,我看到他俩大晚上的出来遛弯儿,有说有笑的。”王阿婶跟看热闹似的。
“瞧你这话说的,朋友之间出来走走、说说笑笑不挺正常的?难不成男女凑到一块就一定是处对象?我们秀秀那可是名校毕业,一部手机就能赚钱,她有本事,肖家老二找秀秀帮忙,不笑着说话,难不成还得拉着脸呐。”
瞧着钟阿奶态度不怎么好,王家阿婶这才作罢,悻悻道:“哎呀,老钟家媳妇儿,不是就不是嘛,你生什么气呀,我不说了还不行。”
“他家阿婶,你这个嘴啊,可真得好好管管,别老出去瞎说。”
钟阿奶回到家之后,老钟说秀秀回来了,昨晚熬了个大夜,让他们吃饭的时候不用叫她。说实话,王家阿婶说的那番话,还真让她想去跟秀秀求证求证。
那肖二吧,嘴甜,长的也不赖,还很有本事,会赚钱,人品也不错。秀秀要是喜欢他,钟阿奶也能接受。但是年轻人的事情,他们不好干涉,还是得等秀秀醒了,她去仔细问问才知道。
吃饭的时候,肖二端着一盆鸡肉过来了,想必是刚刚出锅,肉香四溢,还散发着香气,满满一盆。他单手拿不住,只得两只手托着。指头上还挂着一包糕点。
肖秉彝走近了,钟阿奶发现,那肉的上方覆盖着一层鲜红的辣椒,她眼尖,又精得很,一看就知道这绝对不是给他们二老的菜。
“阿奶一个人吃着呢。”钟阿爷这会儿不在厨房里,只有钟阿奶一个人。
“秀儿还没起来吃饭啊?”肖秉彝压低声音。
家里窗户不大隔音,院子里的声音很容易就能传到上面,把睡觉的人吵醒。钟阿奶指了指二楼,小声道:“没呢,还在上面睡。”
“你这次,咋送来这么一大盆?”钟阿奶把人迎进屋里。
肖秉彝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他身量够大,挡在门前,几乎能把光给挡住,“家里最后一只鸡了,这个秀儿喜欢吃,我多加了些辣椒,她昨天熬夜剪视频,元气大伤,刚好给她补补,这个是给您二老买的桃酥。”
钟阿奶不好意思:“哎哟,你真是太客气了。哪里能每次都要你这么多东西。”
肖秉彝:“这有啥,您对我好,我就得对您更好。”说着,连肉带盆放在桌上。
钟阿奶关心道:“吃饭没,要不一块儿坐下吃?”
肖秉彝笑着推辞:“不了不了,我晚上有饭局,还得跟兄弟去谈生意呢,”他低头看了眼手表,道:“阿奶,我赶时间,先走了,您吃好啊。”
钟阿奶看着他那一身西装,想必这单生意挺重要,就没有再留他。事后,她瞧了眼桌上的一盆鸡肉,心想:这肖二对所有人都这样,还是说只对秀秀这样?
正想着,钟阿爷从樱桃园干完活回来了。
“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想着吃完去给你送饭呢。”
“呀,肖二又送肉来啦。”钟阿爷看到饭桌上的一盆肉,简直让人垂涎欲滴,他筷子伸向肉块时,被一巴掌拍开,钟阿奶道:“这不是给你的,这是人家肖二给秀秀的。也不看看这一大盆的辣椒你能不能受得了。”
“肖二给秀秀的?”
“对呀,就差直接明说了。”
钟阿爷犹疑地放下筷子,他心里觉得不大得劲儿,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放在平时,肖二送来的鸡肉,他二老也能跟着尝尝,只是这次……
*
夕阳落下去,漆黑的夜幕笼罩蓝天,钟阿奶正在台灯下面织着毛衣,突然看到乖孙连跑带跳地从楼上下来,忍不住问:“什么事儿那么高兴?”
“肖秉彝顺道儿给我捎来了猪蹄,我出去接。”
“让人家一块儿进来呗,外头多冷啊。”
“哎!”
钟灵毓一出门就看到那肖秉彝在门口等她,宽大的身架子半倚在门框上,漆黑的夜色,加上他这一身黑,她差点没看见他。只是这走近一看,肖秉彝酒喝多了,臭臭的,呆呆的,正红着脸看她。
她忍不住在他面前摆摆手,看看他的眼睛还能不能聚焦。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怎么感觉把自己喝傻了呢。”
“先进屋吧,外头冷。”
至于为什么肖秉彝看起来那么呆,那是因为他现在脑子晕乎乎的。
意识不清晰,有些反应,自然而然地就对它们的控制能力减弱了。
钟灵毓是仙女。
仙女正向他狂奔而来。
他当时的脑子里只有这两句话。
“说话呀。”
意识清晰之后,看她还穿着毛茸茸的睡衣,脑袋上还顶着两根翘毛,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清甜气息。肖秉彝也想和她待一会儿,可是看到现在天色已晚,他回答道:“不了,我这一身味儿,天还这么晚了,就不进去了。”他把猪蹄递给她。
这个点都十点多了,肖秉彝却瞅着她格外精神,不由问道:“你今天几点醒的?”
猪蹄接过来,还热热的,香香的,钟灵毓回答:“醒过来的时候快九点了。猪蹄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俗话说吃哪儿补哪儿,这是你肖老板犒劳员工的。”
“我谢谢你哦。这两盒太多了,给你一盒,不然吃不完。”
“吃不完明天吃。”他摆摆手,打了个哈欠,道:“哥走了,外头冷,你快回屋里去,别冻着。”
钟灵毓眼看着那个人走远,好像刚刚堵在她面前的热气刷的一下飞跑了,她打了个哆嗦,赶紧往屋里跑。
钟阿奶看到秀秀拎着猪蹄回来,忍不住问:“他出门谈生意,回来还给你带猪蹄,感觉肖二对你还挺好呢。”
“肖秉彝说了,这是犒劳我的,阿奶,你要不要尝尝?”
钟阿奶拒绝,大晚上的,她的身体受不了,“除了这呢?”
钟灵毓想了想,“那不然就是,他觉得我为了让他们学到怎么运营民宿,连广告费都不收,还免费给人家做宣传,对此心怀愧疚?”
钟阿奶看秀秀是一点都没往那方面想。
既然自己已经试出了她的口风,那钟阿奶就不多问了。
*
又过了些日子,钟灵毓才把佰云村现有的民宿住了个遍。住了这么多家,她觉得,每天只是拍日常和住宿体验有点太单调了。之前发布的那几条旅居视频数据平平,只有万赞。看到这数据,她不满意。
为此,等轮到肖秉彝这家民宿时,她想再加点别的,做些创新。
民宿的名字是大家投票决定的,就叫:云隐小栈。寓意着在云隐之间,享受自由。
三家院子被打通,绕过拱门,就可以进到任何一家。院内花草遍布,绿树修竹皆在其内。草坪中央的大树形成绿荫,正好打在落地窗的窗户上,遮蔽了折射进来的阳光。房间内的装修偏向于乡村风格,木质地板、木质桌椅,房门梁顶都是木头制成。
搬到云隐小栈的第一天,钟灵毓一进门就看到有几位阿婶在打扫庭院。这人分别是祥桂婶、阿姣婶。专门负责房间内外的打扫。现在民宿还没有正式运营,工作量不是很大。待过些日子,租客多了,便要加派人手。
除此之外,宋阿叔负责管配送,小程序也设计好了,租客只需要在网上下单,便可以吃到这整个荣华镇的美食。
每天想睡到几点便睡到几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样的日子太美好,给钟灵毓惯出拖延症来了。一天早上,她躺在落地窗边的瑜伽垫上,阳光打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尤其她身穿金黄色睡衣,活像一只金渐层。蓦地有一片黑影挡住了投射进来的阳光。钟灵毓睁眼一看,来人竟是肖秉彝。
那个倒置的脑袋说话了,“瞅你舒服的,该给你找个班上。”
钟灵毓还是躺在地上不起来,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又往阳光处挪动几分,“这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一句话。”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知道自己的老板好说话,还格外体恤员工,导致钟灵毓现在敢当着他的面不干活。就比如此刻,他俩大眼瞪小眼,钟灵毓还皱眉,说:“你往一边靠靠,挡我光了。”
肖秉彝去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啥时候再拍素材啊?”
她气息虚浮,就跟没睡醒似的,“让我再躺两分钟。”
“哈哈哈哈,瞅你懒的。”肖秉彝双手环胸,交叠双腿,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笑。
“肚子饿不饿?”
“说饿的话有肉吃?”她睁开一只眼看他,不是说最后一只鸡已经让她给吃了嘛,现在还有?
脑袋前方传来一个憋不住笑的声音:“没有。”
“那算了,我不饿。”钟灵毓继续躺好。
“等着。”肖秉彝起身离开,钟灵毓继续摆烂。过了一会儿,她躺够了,正在活动活动身体,又是扭屁股又是扭腰。
人未至,香味先到。
原来肖秉彝做饭去了。
钟灵毓脸皮薄,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只能克服拖延,立马去干活。这么几次之后,肖秉彝自动认为,钟灵毓不想干活是因为饿了,身上没劲儿,所以不想动。
再加上她喜欢他做的饭,这些日子的伙食质量吭吭往上涨。同样在往上涨的还有钟灵毓的体重。
说来,她算是云隐小栈的第一位客人,肖秉彝紧着她的感受来,她觉得哪里不合适、不舒服,就做一些改动。
“院子里稍稍有些空旷,在向阳的这边可以种几棵树,要不要种香椿树,这玩意儿好吃……但是种什么还得咱们肖老板说了算。”净想着吃,钟灵毓还有点不好意思。
她指了指草坪边的空地,道:“这里可以搭一个秋千花椅,中间可以放个石桌,上方可以种一颗葡萄藤……”
肖秉彝跟在她身后,把她说的一一记在本子上。
正在忙着浇水、扫院子的两位阿婶看到他俩,尤其是看到肖秉彝跟在钟灵毓身后,对她提出的要求一一记在本子上,阿姣婶大胆猜测,“肖二请咱俩来干活,那他就是老板,可是,你看他多听那个娃娃使唤,她说什么他都记下来。你说,那女娃娃不会是这里的老板娘吧?”
阿姣婶继续道:“要不等肖二走了,咱们去跟她聊聊天?”
祥桂婶:“会不会不大好啊,咱专心干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呀。”
阿姣婶白她一眼,道:“哎呀,问问又没什嘛,再说,咱们天天在这里干活,不得搞清楚呀。”
祥桂婶觉得有道理。
肖秉彝把随行记录本拿给钟灵毓看,“你看看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我一块儿去办。”
“咱那个饮水机有点不好用,要不找个人检查一下?”
“没问题。”
眼看着肖秉彝走远,阿姣婶和祥桂婶凑上去,跟钟灵毓打招呼。
“哟,这女娃娃好漂亮。”阿姣婶感慨道。
“谢谢婶儿。”
“哎,这小嘴也甜。”
许是两位阿婶的目光太过炽热,钟灵毓怪不自在的。
“你还不知道我们是谁吧,我俩在这里做工,帮忙打扫一下卫生,我是你阿姣婶,她是你祥桂婶。”
“哎,二位婶子好。”
“肖二是这里的老板,我看他很听你招呼哎,你是……老板娘?”
钟灵毓赶紧否定,“不不不,我不是,咱们肖老板单身,我就是个给他出谋划策的。”
阿姣婶一拍大腿,“哎呀我就说嘛,这女娃娃不但长得漂亮,人也有本事。”
祥桂婶子老实,跟着点头应和。
“那我不多打扰了,阿婶你们继续忙。”
“哎哎。”
问题说清楚之后,肖秉彝的动作也很迅速,第二天就都办好了。至于那葡萄藤、香椿树还得它自己长大。
小院里只有钟灵毓一个人在,钟阿奶到底是不放心,还是想叫秀秀晚上回家睡。肖秉彝答应了。
现在,钟阿爷每天到点就会去接秀秀下班,接她回家吃饭。有时候阿奶也跟着在电动三轮车后座上,祖孙三人一起回家。
上了年纪的老婆子,闲下来没事可干,总是忍不住要聊聊这个聊聊那个,等秀秀下班的时间,阿姣婶总会拉着钟阿奶说话。
“这么大孩子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肖二一天跑好几趟。”
“肖二经常过来?”
“不止是他,他的同事也会过来,那大相机大架子一摆,就跟拍电视剧似的。哦对了,他们还会凑在一起谈事情,安全得很啦,你就别瞎操心了嘛。”
“哪儿能不操心呐,跟我这个老东西比起来,秀秀什么时候都是小孩子。”钟阿爷笑着说。
阿姣婶忍不住八卦,“秀秀这孩子有对象没呀?”
“没呢,娃娃还小,谈什么对象,过两年再谈对象也不晚。”
正说着话,钟灵毓出来了,跟往常不同的是,她的头上戴了一个花环,像是油菜花做的。她简单对阿姣婶问好,“阿爷阿奶,以后你俩直接进去找我就行,不用专门在外面等着。”
“这不是害怕打扰到你工作嘛。秀秀快上车,”钟阿奶转身对阿姣婶道:“我们先走了,改天见啊。”
“哎,路上慢点啊。”
钟阿奶跟钟灵毓聊起来,“这花环挺好看呐。”
“好看吧,我抢的。”
“抢的谁的?”
“肖秉彝的啊。”
当时,钟灵毓正摆弄着相机,看到肖秉彝头上戴着花环,她问:“能把你拍进vlog里吗?”
镜头对焦,扫过他那张俊脸,头上的花环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还焕发着蓬勃生机。肖秉彝一点点走近,他淡定地从头上摘下一朵油菜花,然后,戳进了钟灵毓的鼻孔里。
“哈哈哈哈哈……”
“肖秉彝!”
钟灵毓摘下鼻孔里的花,丢到他身上去。
“瞧瞧,又生气了。”
“花环给你,要不要?”大概过了三秒钟,见钟灵毓还使劲儿瞪他,肖秉彝轻描淡写,把花环收回,戴到自己头上,“不要啊,不要算了,我自己戴。”
“谁说不要的,你给我!”她抢,他躲,两个成年人跟小学鸡一样幼稚。
花环抢回来,钟灵毓拿着相机拍视频,“各位小宝们,你们看呐,这就是咱们的房东大人,是不是很帅?他呀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关键是童心未泯,还很爱欺负人,能不能来个人治治他?”
肖秉彝也很配合,戴上墨镜,拿把扇子装腔作势,“想治我?不好办呐。”他贱兮兮的表情和语气也都被录进了vlog里面。
听完孙女的话,钟阿奶又陷入了疑惑。
难不成两个人纯粹是感情好?
怕是还得再处处看。
晚上小松和顺子回到家里时,老耽和肖秉彝正在讨论事情,他们想找梁正和阮东筝一趟。开办diy手工馆和收购绒花作坊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申报上去,要是能获得国家的批款,创业项目也能获得不少助力。
“你放心,这事儿我来办,你只管盯着民宿的宣传。”老耽道。
“交给你的事儿,我什么时候不放心过。”
老耽难得能在肖秉彝的嘴里听到一句这么顺耳的话。
他的嘴角像是被吊起来似的,压都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