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栖眠今日之所以会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参加夏猎,目的也是为了找机会接近萧言衡。
萧言衡也算是从小看做她和兄长从嗷嗷待哺的婴孩成长为少男少女。有这一层不一样的情分在,所以每当父亲和萧伯打了胜仗归来,总是会笑着带回许多战利品送与自己和兄长。
随栖眠利落的翻身下马,迎着纪洵舟的视线,一步一步走进,然后在方才绿意飘落之际驻足。
她想,这一次,或许得去见见萧伯,恐怕才能弄清当年所有被忽略来不及细查下去的蛛丝马迹。
纪洵舟抬手示意后面的近卫不必上前,然后他的目光就这样一错不错的凝望对面的她。大步朝着她所在的位置而来。
随栖眠的手心轻轻张开,她眼神停留在手心处的枯黄树叶上:“你看,景朝新的夏又来了,再顽强的叶也会受制于自然而衰败,去迎接其他嫩叶的新生。”
“青黄交接,浴火重生,栖眠很快这景朝....”纪洵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刺破长空的啼啸打断。
顺着视线望去,就在二人身侧的密林处,模糊的兽形逐渐清晰。
纪洵舟瞳孔狠狠收缩,他立马将随栖眠护在身后。而近卫们拔出长剑齐齐围在身前蓄势待发。
随栖眠也很紧张,她唇瓣被咬得苍白,死死盯着已经能确认面目的猛虎。
这头猛虎身形足有三个粗壮大汉那般彪壮,血盆大口张开,露出里面锋利的獠牙,利齿上依稀能见着红色的血肉。足以可见它的凶残。
“纪洵舟,这头猛虎按理来说应该活动在密林深处,如今它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显然是有幕后之人故意为之。”随栖眠配合着他们后退,猛虎目前只是在缓缓靠近还尚未有动作,近卫们手中的长剑直直的对准猛虎,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纪洵舟也紧皱眉头,他抽出腰间佩剑,然后将它交至随栖眠手中,语气格外沉重:“栖眠,一会儿无论如何都要切记保护好自己,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既然大费周章计划这一出,那么定是不会轻易地让我们或者离开,如果我猜的没错,玉..玉漾他现在一时半会也无法脱身。”
他生生逼退喉咙中即将涌出的腥甜。继续快速的说:“所以,答应我。栖眠,就、就算我真的出了事,你、你和玉漾也一定要好好活着。”像是被抽走了大半的气力,纪洵舟话吐的很困难。
随栖眠眸中也浸出些湿意,她坚定的拔出头上的银簪将其牢牢地握在手心,不免露出几分狠色来。
“纪洵舟,你听着。我随栖眠是随定的女儿,就算性命攸关垂死我也不会退缩。这把佩剑陪伴你多年,你应该用它来护卫身为景朝帝王的尊严,将宵小斩于枯黄中。”
纪洵舟唇角渗出血色,他却不甚在意的拭去,四目相汇时,唇角带上了一抹苦笑。“好。”
猛虎在不足他们十步之外的地方停下,像是终于确定了猎物的位置。仰天长啸,然后前蹄迈出,后足使力。朝着近卫就是猛扑。
近卫们提着冰冷刀剑以誓死护主的姿态毫不畏惧的抵挡着即将迎面而来的猛虎。
然而,猛虎像是真的知道自己一早定准的猎物在哪里似的,纵身一跃就直直越过对准他的刀剑、近卫。迎面张开血盆大口想要撕咬纪洵舟与随栖眠。
纪洵舟知道自己的身体坚持不了太久,因为常年服用慢性毒药导致身体的根本损伤烂掉,无力回天。所以他在猛虎扑来之际就将想要挡在自己身前的随栖眠狠狠地往远处一推。
声音急厉。“栖眠,不要这么傻。玉、玉漾还等着你,他已经等的够久了。”
随栖眠被推出去几丈开外,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已经在用长剑厮杀的纪洵舟,耳边全是他费力从口中吐出的话语,她心底不由得愤怒,眸中赤红。
这些人的野心永无止境,就算这一次自己侥幸躲避,那下一次呢?他们不达目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纪洵舟此刻正在连同近卫奋力抵抗这头异常凶险的猛虎,猛虎的獠牙几次都差点咬住他的脖颈,他却无法再空出余力去击杀他。
以前的纪洵舟定是有一力之搏。可是现如今的他身体每况愈下的情况下,只能做到自保。
猛虎每每都要从近卫的夹击中撕咬出一片漏洞,而纪洵舟此刻脆弱的脖颈就暴露在猛虎赤色的兽瞳中。
纪洵舟另一只手袖中的匕首被他紧紧攥着,突然间,他的心里就不由自主的紧缩,脑海控制不住的像是走马观花般的出现了那年春意盎然下红秋千上的粉裙少女。
其实他早注意到随栖眠了,比玉漾更早更早一点。
小姑娘大概是从寒广宫中偷溜出来,却又因为第一次来,走着走着就迷路了,一个人蹲在树下面哭的可怜兮兮。泪水朦胧了她的视线,所以在自己有些好笑的询问时,才会连自己的模样也没看清。
纪洵舟其实很嫉妒很嫉妒自己的弟弟,每每看着小姑娘围在玉漾的身边漾开笑脸,就会忍不住觊觎。可是他明白自己是与她不可能的,不仅是因为在小姑娘以为第一次看见他时而陌生的态度,也是因为那时母妃已死,自己被当时的楚妃养在名下。
而他那时也清楚的明白自己只不过是楚妃也就是现在的太后用来稳固地位夺权的傀儡工具而已。
帝王之路注定孤独终老一生,他不会也不忍心将她拉进这样的深渊。
可是...可是...后来的事情也无法控制。他记忆中永远也不会忘记小姑娘找到自己的那一画面。
那或许是他一生中唯一的温情时刻,冰冷早已麻木的心脏随着她的话而剧烈跳动。
幸好幸好,她已经转身离去,否则他真的无法控制自己得逞的觊觎快感。
再后来她真的伴随在自己身边,似乎不会离去,他心底既有隐秘的窃喜满足也有对弟弟的愧疚。
皇宫中的这几年是他此生最为开心的一段时间,他已经自私的拥有她够久了,每一次都是对自我的欺骗安慰不是吗?是自己对不起玉漾,身为兄长却控制不住内心私欲横刀夺爱。
纪洵舟下巴紧绷,当袖中藏匿的匕首滑倒手掌中时,狠厉的眸中是猛虎张开血盆大口的倒映。他明白时机到已到。
他故意将脖颈暴露,目的也是为了此刻。
就在纪洵舟准备鱼死网破,暗自握紧匕首想要用尽体内残存的内力去斩杀猛虎,但同样是以脆弱的一面作为诱饵。
纪洵舟闭上眼,苍白不带一丝血色的唇瓣轻轻蠕动。“对...不起。”
猛虎口中腥臭没有传来,他只听到两道刺入皮肉的声音。睁开眼,纪洵舟便发现自己的那柄匕首正深深地刺进猛虎的右眼中,而猛虎的左眼此刻也正扎着一根沾满血污的银簪。
血色银簪被一只纤细的手死死握住,皮肉上青筋显露,骨节分明。
随栖眠眼神专注的盯着猛虎因为双目被刺入而开始剧烈挣扎,她没有丝毫迟疑,果断拔出银簪,银簪拔出的那一刻,带出不少黑色血污,就连簪身都扭曲变形。
随栖眠神情不敢松懈,因为她知道这头猛虎并不会后退,她看见猛虎因为失去视物的能力后,逐渐狂躁,摇晃着脑袋似乎在寻找猎物的踪迹。眼看着它正朝着一旁的纪洵舟而来。
她原本心中只有三分的猜测一下子有了八成把握。
随栖眠视线飞速的在纪洵舟身上扫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他腰带处的旧荷包上。
这个荷包...没想到他竟然还留在身边。
但是事情紧急,如今也顾及不了这么多。她在纪洵舟想要制止的目光中就将荷包扔掷出去。
果然不出所料,猛虎脑袋一偏就朝着那荷包追去。
时间一长,猛虎便会察觉出不对,所以当务之急,随栖眠便带着已经气息虚弱的纪洵舟往来时的道路折返回去。来时守卫的近卫誓死护主,现如今也只剩下他们二人。
纪洵舟抬起沉重的眼皮,他声音细若游丝。“栖眠,你不应该来的,为、为了我不值得。”
随栖眠还在观察四周,她不敢掉以轻心,闻言,只得微偏过脸。“纪洵舟,别废话,你难道希望看见纪玉漾痛苦后悔的样子吗?。”
纪洵舟嘴唇嗫嚅了好几下,在看见女子坚定的双眸时,又突然泄了气。
两人穿梭在树影之中,就在这压抑的气氛中,两抹翠绿从随栖眠的眼前划过。
她顿住,眼神凝滞,对纪洵舟沉声道:“纪洵舟,今日我们恐怕难逃一劫,这些人可真是不死心。”唇角翘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纪洵舟没有言语,或许是没有多余的气力,总之他紧紧的握住佩剑,紧到连手指都在微微颤动。
眨眼间眼前便落下几抹闪着寒意的黑色身影。
肃萧杀意扑面而来,对面的黑衣人各个冷如罗刹,眼神不善,泛着白光的刀剑直指他们二人。
转眼间,随栖眠与纪洵舟就被落入包围,如笼中鸟困中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