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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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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九月阴雨绵绵,我和廖小雨撑着雨伞,在狭窄的道路上绕过一个又一个水坑,躲过一条又一条蚯蚓。

北方学生一惊一乍,连地震说都搬出来了,还有些蛇和蚯蚓不分的,直接跑回宿舍去了。

在这种抱怨连连的时节里,偏逢院里要办新生联谊,作为学生会骨灰级师姐的廖小雨被特聘为总策划,每天早出晚归,比上课还要勤恳。

闲来无事,就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就跑到图书馆查南城古宅的资料,从专著室跑到报刊室,又从古籍资料室跑到电子刊物阅览馆,或者再多找几分兼职,把时间填满,不让自己有空闲时间期盼不会响铃的号码。

三周都不联系,廖小雨说这是默认分手的节奏。

可是,我和程禹衡不是恋人,哪来分手?或许他在等我收拾行李?

从前我和程禹衡没试过三周都不联系的,他哪怕出差到很远的地方,至少也会发信息,简短说两句在忙什么,问我过得怎么样。可是,从献身计划那夜起至今,我们断联了。

不联系,情分就会淡薄,很快就成陌路人了。这几天程禹衡出现在我的梦里,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每每梦到这样的程禹衡,我都在梦里流泪。

这阵子,我想了很多,关于感情和未来。这几年里,我对程禹衡依赖成病,喜怒哀乐,全身心都赌在他身上,偏偏他对我感情飘忽。从前,我能孜孜不倦地喜欢他,是因为没有被拒绝。如今他交出答卷,如果我还赖着不放,就是我不厚道了。试问,并非两情相悦,我有何脸面继续在他家住下去呢?

中秋假期悄然来临,公寓里依旧空荡荡的,没有人气,只有灰尘。我等了一天又一天,终于熬到假期最后一天。夜幕降临之前,我必须回校了。

廖小雨打电话催促:“丫的还不回来?别告诉我,你在琢磨分手信怎么措辞?”

“没……”我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空出两手扭地拖。

廖小雨耳朵灵敏,严肃批评道:“原来在做宾妹,哪天也来我家义务劳动?被甩了,还有心情给渣男打扫卫生,我真服了你!”

我逼自己开心一些,一开口,声音就哑得厉害,“刚……打包房里的东西,弄脏了地面,好聚好散嘛……小雨,别忘了提早去老四川霸位,一到周末,经常有五湖四海的同乡会搞聚餐。”

廖小雨没好气地挂断电话,我把地拖水倒掉,将洗衣机里的入秋衣服叠好。一天家务到此为止。

五年里,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些微不足道的家务。

夕阳余晖透过落地玻璃,斜斜照进客厅,柔和的光线将灰尘卷起,星星点点,漫天飞舞,宁静又美好,唤起了我初来公寓那天的记忆。

五年前出院那天,程禹衡早上门诊,中午来病房接我,午饭是在医院职工饭堂,刷程禹衡的卡。我垂着脑袋啃鸡翅,感觉到周遭强烈的注视,情不自禁地蹲在到桌子底下,捂住嗡嗡作响的耳朵,不可抑制地发抖。

一束阳光斜斜照来,我缓缓递出手,光束穿过我的手掌,灼热爬上掌心,程禹衡不知何时钻到桌子底下,用醇厚而沉稳的声音轻轻问:“口渴吗?”

我摇了摇头,他从口袋里拿出柠檬茶,插上吸管,递到我面前。我摸到包装盒,指尖被烫了一下,是与阳光一样温暖的。

他拿起一瓶矿泉水,提着我的行李,提步就走。我起身太急,磕痛了脚,没由来地心怯、自责,指甲惯性掐进肉里,只有生理上的痛,才能补偿心理的不痛快。

程禹衡抓住我的手,试图打开我的手指,我铆足了劲儿,不让他掰开,我知道这是不好的行为,但我更嫌恶被抓包,感觉像身子被脱光。

可他力气比我大,低头摩挲我手心的瘢痕说:“以后要自己剪指甲,会吗?回家我教你?”

我垂头丧气地点头,他拍了拍我的背说:“走路驼背不好看,挺直腰背来,这样才漂亮。”

他双眼灿若星辰,每分光芒都摄人心魂,我开始镇定地接住他投来的视线,这种感觉很奇妙,剥掉了慌张,取而代之是小鹿乱撞。

他指了指我手上的饮料,“饮料糖分很多,偶尔喝喝还行。快走吧,办完事,早点回家。”

办完出院手续,我们签下医疗监护协议,又办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手续,最后他带我辗转到派出所。

公安大姐循例将每项内容朗读一遍,确认意见,问:“程先生,你不是本市人,异地迁户口需要你户口所在地的公安局出示迁户证明。”

大姐看程禹衡不说话,盯着那双湛蓝的眼眸,把流程说得详细些:“你回去你的户口所在地出具证明,半个月就能转过来了,同时去她户口所在地出具证明,总之你俩的户口调迁纸都得拿来交给我们,我们才能办理她的入户手续,明白了吗?”

程禹衡想了想,问:“需要办理多久?我下半年比较忙,有没有更快捷的方式?”那会儿程禹衡为了一个课题,要带团队周游世界开研讨会。

“没有……但是,你也要把你自己的户口本拿出来呀,就算是丢了,也要回自己户口所在地挂失补办!”阿姨渐渐没了耐性。

程禹衡静默片刻,说:“转到国外可以吗?”

大姐张开的嘴巴半响没合上,揉了揉太阳穴说:“其实不转也可以。法律没有要求监护人和被监护人必须在同一个户口本上。”

后来我才知道,程禹衡很小就出国了,对中国一些名词一窍不通,就像“户口本”、“户口所在地”、“派出所”,对他而言都是生僻的词汇。阿姨理所当然地问,他全打蒙回答。

被这么乱搅一通,抵达公寓时,已日暮黄昏。我还在吃药治疗,极容易犯困,此时站着眼皮都快睁不开了,然而看到他准备的女款拖鞋,我整个人像打了鸡血,高兴之余,还很感动。虽然后来变成了很深的纠结,偶尔会忍不住想,是不是他老婆穿过的拖鞋,不过我至今都当宝贝穿到现在。

我把那双拖鞋放回鞋柜里,提起自己的行李箱,手无措地抓了抓门把手,开始后悔昨晚没把告别信拼凑出来。即便搜索了几篇感人肺腑的文章,依然找不到合适的句子,总感觉这世界上没有任何语言,足以替我传达这份沉重的感恩。

茶几上的电话座机叮铃铃响起,如惊雷打破惯有的宁静。

这个电话平常不用,因为知道号码的人,只有我和程禹衡,这是我与他沟通联系的内线,只有遇到紧急情况才会使用。

我脑袋一片空白。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廖小雨,铁定不接,把钥匙扔进马桶里冲走,然后发信息“你以为你是谁,老娘才不稀罕你”,最后将此人永远拉黑。

但是,我不是廖小雨。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依旧让人听不出半点情绪,声线依旧醇厚而沉稳,“一起吃晚饭吗?”

廖小雨早有预料会发生这样的事,假前就给我打强心针:“丫的,你知道什么是渣男吗?”

我脑海里有好几种特别渣的画面,但是廖小雨往往有独特的见解:“拒绝了你,还找机会见你,见了你,表现得好像压根儿没发生过什么。简而言之,装傻充愣,逃避责任。明白我说什么吗?女人什么都不怕,最怕心软。”

如果廖小雨的观点成立,那么此刻坐在我面前的程禹衡就是渣男无误。

他比我早来,坐在靠窗的卡座,修长的手托起下巴,精神奕奕,神态清朗,目光慈爱地问我:“想吃什么?”

他那若无其事的模样,对于被他的无言拒绝折磨了整整三周的我来说,是多么残忍。

落地镜子清晰倒映着我此时此刻的样子,像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我憋着气,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凉白水,还没说话,泪腺就像崩坏的水龙头。

程禹衡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将手帕递给我。餐厅里的顾客和服务员,全都不理解,为什么女人哭得死去活来,仪表堂堂的男人却能淡然置之。

不能怪他,在他眼里,我只是个病人。即便我已经康复,五年里他依旧尽忠职责观察记录我的康复情况。他看我的行为举止,与看纪录片没有区别。

就拿哭泣来说,普通人对此的理解是,这个人也许伤心过度或悔恨不已,人们会同情哭泣者。他却认为,哭泣是一种基于心理机能的情绪发泄途径,是无需大惊小怪的,而有严重的心理伤痕,却不懂得用哭泣等方式发泄,才是病得不轻。

事后廖小雨问我:“哭得有多难看?”

我垂下脑袋,“公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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