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就像一台巨大的老虎机，你永远不知道它下一秒显示的会是什么样的图案。而在顾念堇的心中，世界和命运更像小区里每日奔跑打闹的小孩子，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朝你冲过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出刺耳的爆鸣声。

升学宴的第二天，顾念堇要好的高中同学亦涵约她去南城区新开的SHOPING MALL逛街吃自助，庆祝她考上理想的大学。两个小女生开开心心的一路坐扶梯到了四楼，却在四楼扶梯的拐角处迎面撞上了段苒，也就是顾念安口中的段段。

熟人相见，本应开心，可这次相见却让顾念堇和段苒纷纷石化在原地。

段苒不是一个人，她的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男人。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手挽在一起，段苒那幸福甜蜜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此刻就僵在了脸上。

这一切悉数都落入了顾念堇的眼中。

待她反应过来，眼神中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逐渐变成了愤恨与不屑。

顾念安心中口中一刻不忘的段段，她的段姐姐，出轨了。

段苒的眼睛里满是惊愕，脸颊迅速红了起来，红色消退后，就变成了青白色，身边的男人还在奇怪她为什么突然停住不走了，侧过头问道：“苒苒，怎么了？”他又看了着对面的满面怨气的顾念堇，小声问道：“嗨，我们认识吗？”

顾念堇没有理他，无视了他的问题，对亦涵说道：“你先上去，我一会儿去找你。”

亦涵不认识段苒，一时也搞不清楚状况，但是直觉告诉她，顾念堇可能遇到了麻烦，遂不肯走，但顾念堇却说：“没事的，这是我哥哥的女朋友，我有些话要对她说。”

哥哥的女朋友却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

亦涵纵横情场数载，瞬间就明白了眼前的局势，二话没说，直接转身走人了。

随后段苒也对身边的男人说道：“Kevin，这是顾念安的妹妹，你先去餐厅等我好吗？我想单独和她聊两句。”

闲杂人等皆已退场，顾念堇开门见山的说到：“段姐姐，我是顾念安的妹妹但不再是你男朋友的妹妹，是吗？那位是你的新男友吗？他知道顾念安的存在？你什么时候和我哥分手的，今天早上吗？”

此言一出，段苒不由得觉得脸像是被针扎一般刺痛，昨天还让顾念安带了礼物给顾念堇，今天中午就被顾念堇撞破了自己出轨的事实。

见段苒没有讲话，顾念堇继续说：“如果我没有猜错，昨天你没有来参加我的升学宴，应该就是在陪你的新男友吧。我很好奇，你昨天找的理由是什么？加班？开会？还是出差？段苒，你太过分了。我哥对你掏心掏肺，你却……”顾念堇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再也发不出声音，她把头偏过去，不想再看段苒。

段苒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一些，事已至此，她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尘埃落定总好过悬而未决。

顾念堇说的没错，加班、开会、出差，都是自己经常使用的理由，很多时候，自己真的是在忙工作才会错过或者推迟了和顾念安的约会。可她明白，从此刻开始，她之前用过的所有理由的信用度都会直接化为0，无论自己爽约的真实理由是什么，可现在只会让人觉得自己的每一次的失约都是因为自己要去和别的男人偷情。

段苒沉下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慢慢说道：“念堇，我和念安之间是出了一点问题，我并不是在为自己开脱，我只想说我知道念安是个好人，我不想伤害他，可感情的事情很复杂，你还小，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够理解。我……”

顾念堇平生最讨厌拿年龄做借口和托辞，难道年纪小就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吗？年纪大就不会犯错吗？

顾念堇打断了段苒的话，言辞犀利的问道：“对，感情的事情很复杂，我没有谈过恋爱，我不懂，可我知道无论是感情还是其他，欺骗都不对的。你说的没错，我是年纪小，但是你年纪比我大，难道你做的事就是正确的？问心无愧这四个字你能做到吗？你看着顾念安的时候心里就没有过一丝的愧疚和不安吗？”

顾念堇顿了顿，接着说道：“段姐姐，我不知道你和我哥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但你们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事情大家都是可以沟通的，如果你和顾念安已经没有感情了，那你就和他说清楚，他不会死缠烂打的，我哥不是一个没有自尊的人，你现在这么做，就是在践踏我哥的尊严。我哥这个人是有点大大咧咧，但是不代表他是傻子，可以随便被你伤害。另外脚踏两条船，你那位新男友也会觉得委屈吧。”说到最后，顾念堇的声音中不由得多了一丝嘲讽的意味。

“念堇，对不起，我会找个时间和念安说清楚的。”段苒垂下头，小声说道。

“也就是说，你要为了那个Kevin和我哥分手对吗？”顾念堇冷冷问道。

段苒向前走了一步，眼神焦灼，略显激动的说：“念堇，无论你相不相信，Kevin并不是导致我和你哥分手的主要原因，我和Kevin在一起之前，我和念安的感情就已经出现问题了，只是念安一直都在回避，他以为只要他对我好，我们就会一直在一起，可是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他也不是当年的他，大家都在成长，身边的人，身边的事都在发生变化，所以……”段苒一时语塞，眼角噙泪，过了半晌才继续说道：“我不是在推卸责任，我只是想把事实告诉你。”

顾念堇已经不想再听段苒的“解释”了，她只觉得心里越来越烦躁，“那位Kevin不是主要原因，但应该是直接原因吧。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顾念安，若你还觉得我哥是个好人，那就请你自己和他说清楚吧，别让这个傻子一直活在梦里了。”临走前，顾念堇又想起来一件事情，说道：“你昨天送我的礼物，我会寄到你家里的，你说的对，我还很小，所以那么贵的礼物不适合我。”

顾念堇转身搭扶梯去了五楼，只留下段苒尴尬的站在原地。刚刚顾念堇的话，就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的心上，而内心的负罪感更是要将她吞没。

深夜时分，房间里寂静无声，南夏已经睡着了。

手机铃声蓦的响起，划破了宁静的夜晚，也吵醒了南夏。他睁开眼睛，摸索着按开了台灯，拿起手机一看是顾念堇打来的电话，来不及细想就摁了接通键。

“南叔叔，我哥不见了，怎么办？”电话那头传来顾念堇焦急的声音。

顾念堇的声音，让南夏瞬间清醒了。

南夏一边起床找衣服一边说：“你别着急，我现在开车去你家，晚上不堵车，估计半个小时之后到，你在小区门口等我，太晚了，别吵醒老师，剩下的事情我们见面再说。”

此时已经是深夜三点。

顾念堇在傍晚时收到了段苒的信息，信息中说明自己已经和顾念安把话讲清楚了，虽然自己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但最终还是伤害了顾念安。

顾念堇不知道顾念安在得知自己被分手的消息后会怎样，尝试着给他打了个电话，发现关机了。打去派出所，顾念安的同事说他下午请假出去了，没有在所里，现在还没有回来，问自己找顾念安什么事，顾念堇含糊的应答，将自己打不通哥哥手机的事情遮掩了过去。从那时起，顾念堇的恐惧值就开始逐步累积，最终在深夜时达到了崩溃的临界值。

不停的拨打电话，无一例外都是关机，听着那冷冰冰的女声，顾念堇开始焦虑不安，她不想让爸爸担心，可是顾念安有那些朋友她也不是很了解，最后只能深夜向南夏寻求帮助。

南夏开车的时候发现挡风玻璃上落了雨滴，细细密密的，知道是下雨了，想到顾念堇，不知道她有没有带伞出门。

快到的时候，远远就看到顾念堇一个人站在小区门口，没有打伞，身影被门口的路灯拉的很长，雨丝在灯光的照耀下，像杂乱无章的飞虫，淋在顾念堇的身上。

南夏不由得踩了一脚油门，车还未停稳，就按下窗户，对着顾念堇说道：“下雨了，快上车。”

顾念堇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南夏，南夏听完，沉吟片刻，说道：“念安可能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你不要太担心，我们去他常去的地方找一找，确认安全即可。”

“可是，我并不清楚我哥常去哪里，南叔叔，你知道吗？”顾念堇担忧的说道。

“平时我和念安见面，多约在健身房的拳馆，我们先去健身房看看，这个时候健身房肯定关门了，但是我记得健身房周边有一条夜宵小吃街，说不定会在那里。你也好好想想，你哥有没有带你去过什么地方。”说完，南夏看着发梢被淋湿的小姑娘，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怎么没有打伞就出来了，我也忘记提醒你外面下雨了。”

顾念堇咬着唇有些失神的摇摇头，“没关系的，出门的时候才发现下雨了，想着雨也不大，就没回去拿伞。”

健身房已经关门了，南夏和顾念堇找遍了夜宵小吃街的每一家店，都没有发现顾念安的影子。询问了常去饭店的老板，老板也说今天没有见到顾念安。

这座城这么大，如果一个人想躲起来，被这座城市吞没，真的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顾念堇的胳膊支在窗框上，撑着头，看着窗外迷离的夜色，她想到一年级的时候有小朋友嘲笑自己没有妈妈，顾念安知道了以后把那个小男孩狠狠的教训了一顿。这件事后面被对方家长知道了，对方不依不饶，一直闹到校长办公室，爸爸不断向对方道歉，只有顾念安面色鄙夷的嘲讽对方，养出这样的儿子，父母不管，那我就替他父母管一管，嘴欠欺负同学，就应该被教训。那时的顾念堇小小的个子，仰着头看着替她伸张正义的哥哥，心里突然变得暖呼呼的，就像冬日里玲姨递过来的烤红薯那样温暖。

顾念安嘲讽完后，对方父母的脸色已经被气成了调色板，顾教授重重地叹了口气，刚准备说点什么，顾念安牵起念堇的手，直接跑出了办公室。

顾念堇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不知道哥哥要带她去那里，最后顾念安在江边停下来，他捡起石子向江里狠狠的丢过去，就好像江水是那个讨人厌的小男孩。自己坐在石阶上，看着江水泛起一圈圈的水纹，荡漾散开，后又归于平静，周而复始，那个秋日的午后就这样在江水的涟漪中慢慢流逝。

江水？江水！

顾念堇猛地坐直了身子，旁边的南夏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想到什么了吗？”

“江边，小时候哥哥带我去过江边，说不定他会在那里。”和顾念安做了这么久的兄妹，她第一次希望自己和他之间是有一点默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