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哭笑不得,将话题拉回来:“好了,知道你话多,我是想问问你,若你觉得沈决明不错,你以后出门暂且让他跟在你身边,可好?”
韦仁没什么意见,只是确认道:“那沈决明就是我的人了?”
赵氏愣了一下才颔首道:“对,他是你的人了。”
韦仁这才点头,然后问道:“长幼有序,大兄身边也要配个人吧?”
不用赵氏说,韦世然已经开口:“阿母说了,以后石岩跟着我。”石岩就是日常给韦家兄弟赶车的石大郎的大儿子。
韦仁“嗯”了一声,评价道:“石岩不错,阿母的眼光就是好。”
韦元茹对二弟这见缝插针拍父母马屁的做派见惯不怪,仍忍不住问了一句:“五郎,你才见过石岩几次,你说说,石岩怎么不错了?”
韦仁喝完碗里的汤,才回答韦元茹的问题:“见过七、八次吧,他对我挺耐心的。”
韦元茹没想到韦仁真报出次数:“真的假的?”
“真的。”韦仁想了想,补充了一个反面教材,“君和从姊身边那个罗裳就没什么耐心。”别以为家僮天然就会对主人家恭敬有礼,都不用扯到别人家的家僮,韦仁说话不利索被当成傻子时,家里不知道多少僮仆怠慢过他。
韦世然对罗裳没太多意见,只说:“君和从姊喜欢教训人,大姊也喜欢,但我不讨厌大姊。”韦世然也说不清,但他直觉韦君和教训他和韦元茹教训他不太一样。
韦元茹差点儿被嘴里的饭呛到,勉强咽下去后才“呵呵”两声:“我谢谢你不讨厌我。”
韦世然“嘿嘿”笑:“最好还是不要教训我的,我这么乖。”
赵氏笑骂:“阿郎,管管你的两个儿子,过几日咱们几家可是要一起过上巳节的,别到时候再闹出什么笑话。”
夫人吩咐,韦玄成立马做出严肃的表情,开始教训两个儿子。
先说韦世然:“纵然他人行事有不当的地方,你心里明白就好,不要在背后议论。”然后说韦仁,“你也是,有理讲理,就算对方没理,作为郎君,你也不能捉弄女娘。”
韦世然瘪瘪嘴,在韦玄成的盯视下不甘不愿地应了一声:“是。”
韦仁和韦玄成一对上视线,就明白韦玄成说的“捉弄”是什么意思——他曾经把一只椿象拍死在韦君和的裙摆上。据说,韦君和那天沐浴时用掉了整整一瓶香药。
韦仁很无辜:“那次是不小心的。”
对于椿象事件,大部分人都相信韦仁是无意的,但显然,时不时被二儿子讹的韦玄成是不信的。
“不要以为别人都是傻的。”韦玄成提点韦仁,“你也进学了,若与从姊闹得不好看,别人可不会再说你是年幼淘气,该质疑你的品性了。”
韦仁只好说:“我知道,不会让人抓住错处的。”
用过午食、睡过午觉后,韦仁又花了两刻钟,才让沈决明帮他记完笔记。
待韦仁将今日的大字也写完后,木匠帮他打造的用来种植稻米的木桶被送来了,十个足有三尺高的大木桶被排成两排安置在院墙边。
家里人都跟过来看热闹,见韦仁扒着木桶边缘,使劲踮脚尖往里看的模样都差点儿笑得肚痛。
韦玄成问韦仁:“怎么样?够你种稻米的了吧?”
凡愿建议在清明之前下种,韦仁算了下时间,转头看向韦玄成和赵氏:“我还缺土、麻布、竹编簸箕、秸秆、肥——”
“停停停。”韦玄成举起一只手,示意韦仁打住,“五郎,你不能一会儿一个主意,好好看一看你凡师伯给你的竹简,把需要的东西都列出来,我们一并帮你准备。”
“好,我一会儿写下来。”说完,韦仁抬头看天,除了被午后的阳光晃得眼睛疼外,什么都没看出来。韦仁赶忙挪开视线,转而看向韦玄成,“阿翁,之后几天不会下雨吧?我要晒稻种了。”
韦玄成也眯着眼看了看天,没有直接回答韦仁,而是说:“索性现在无事,我教给你们一个预测是不是要下雨的办法。”
一刻钟后,僮奴抬着一架两尺高的天平来到君子院。
韦玄成一边调试天平,一边与姊弟三人解释:“在天平两端放上一样重的炭块和五铢钱,就这样,不用管它,你们每隔一段时间过来看看,若放炭的这边下沉,就有可能下雨。”
韦元茹和韦世然都不明所以,看着保持平衡的天平,疑惑问道:“阿翁,两边不是一样重吗?天平怎么会动呢?”
“先自己想,若谁能看出其中的关窍,这些五铢钱就归谁。”
韦元茹不缺钱,还比较矜持,只站在旁边打量。
韦仁同样站在一旁没有动,只是心中已经赞叹起老祖宗们的智慧,这就是利用炭的吸水性比铜的吸水性强的原理制造的湿度计啊——若要下雨,空气中的湿度会增高,炭的质量就会增加,天平自然会倾斜。
韦世然这时已经围着天平走了两圈半,就在韦仁正在回忆自己以前还有没有看过其他关于湿度计的记载,韦世然突然站定,看向韦玄成。
韦玄成扬扬眉,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么快就想到了?”
韦世然挠挠耳垂,过了灵光一闪的那个兴奋劲儿,韦世然后知后觉自己想到的事似乎也不算答案,就有些犹豫。
“说来听听,这里又没有外人,说错也没人笑你。”
“阿翁与我说过,若某一日琴音变低变闷,就是要下雨了,要将琴收入琴囊中,不然琴会受潮。”将想法说出来,韦世然的思路随之顺畅,继续说道,“下雨时,琴会受潮,受潮后,琴音有变化,同样的,其他东西受潮后是不是也会变?你刚刚说,若要下雨了,炭块这边会沉下去,是不是因为炭块受潮就会变重?”
韦玄成心下喜悦,嘴上故意问道:“炭块这边沉下去,也可能是因为五铢钱那边变轻了,你怎么只想到炭块受潮变重这一种可能?”
韦世然一愣,疑惑道:“五铢就是五铢,怎么会变轻?”
韦玄成摇摇头,目光沉凝地盯着韦世然,似有所指地说:“你再想想,五铢钱真的不会变轻吗?”
被韦玄成这样一问,韦世然一时又不敢肯定了,正犹豫着,赵氏已经在一旁嗔道:“别逗弄四郎,若五铢钱变轻,这世道可又要乱了。”
韦玄成瞬间变脸,教育自家儿子:“看到没?比起你阿母,你还差得远呢。四郎,别人随便问一问你,你就改变自己的想法,这可不行。”
韦世然反应过来自己被亲爹耍了,腮帮子吹气一般鼓起来:“阿翁又不是‘别人’。”
韦玄成伸手戳戳韦世然的腮帮子,笑眯眯地安抚道:“好了,那些钱是你的了。你可以再想一想,为什么快下雨前炭块儿会变重,若能想出来,我再……噢,不,你阿母再奖励你双倍的钱。”韦玄成回头看向赵氏,讨好地问,“夫人,可以的吧?”
赵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以为她不知道他有偷偷藏私房呢!
听到可能还有更多的奖励,韦世然那没被自家亲爹戳破的腮帮子瞬间平顺下去,欢快地应道:“好!”
韦仁这时也想起重要的事,举起手,见全家人都看向自己,韦仁的眼睛却独独看向赵氏:“阿母,我都进学了,是不是也可以领月钱了?我这个月的月钱呢?”
赵氏:……
虽然她从来看不上那些自诩清高的读书人,但像自家这三个满嘴都是钱的男人也很让她的手心发痒啊!
睡觉前,韦仁最后一次确认天平没有向着炭块那一方倾斜,第二日,韦仁便久违地起了个大早。
洗漱完毕后,韦仁端着一簸箕的稻种满院子乱转,决心一定要选个风水宝地晒种子。
好不容易选定地方后,韦仁又觉得把簸箕直接放在地上委屈了稻种,转头看向站在廊檐下看似无所事事,其实是有些无所适从的沈决明,指挥道:“沈决明,你把我榻上那个矮案搬出来。”
将簸箕放在矮案上,韦仁看着才顺眼些,一仰脖子,入眼是深蓝色的天空以及悬挂其中的点点星辰。韦仁的眼珠子转到右侧,见廊檐上的风铃在轻微晃动,韦仁又有些担心老天爷会突然翻脸。
脖子转了一圈儿,韦仁再次叮嘱沈决明:“今天应该是个大晴天,就怕突然刮大风,你一定帮我看好这些稻种。”
沈决明正欲点头,耳尖动了动,沈决明忽地扬起头,他看的不是天空,而是远处院墙。
韦仁注意到沈决明的动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眯着眼睛找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沈决明看的东西——两只麻雀正在院墙上蹦蹦跳跳,十分欢快的样子。
韦仁也只愣了一下,随即便问:“沈决明,给你弹弓,你能把它们打下来吗?”
谁想只这一句问话的功夫,廊檐这边也响起了叽喳声,韦仁扬头看过去,好啊,两只变成四只了!
这增长速度看得韦仁一阵牙疼,许久没亲自打理过作物,真是忘了这些“家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