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袁茗卿面前架着一个木板,上面铺一张草稿,左边墙壁上投影出一个标注密密麻麻结构纷繁复杂堪比蚁穴的大图,右手边放映着该领域最新成果讲解,脚下垫着一摞已经看过的、外表各异的“书”——
其实全是储存了不同领域知识的光脑。
袁茗卿在第一次见到这些近乎于随便长长、却被誉为“天才仿古设计”的“书”时,才明白梧哥拿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到底师出何处。
他在做机甲设计与维修课的毕设,毕竟他只是个凡人。可不是在一群精力旺盛如牲口的A里面不落下风,还将体术课和机甲课拿断层第一、越级胜利的“大姐头”。
那也是很自然的,袁茗卿不敢选太多实操科目。也顺着思路,自然理论的内容宛若汪洋。
23333……凭什么都是beta#%&…*%@……他战斗就弱得……!!!
袁茗卿一时在“弱得像鹅”和“弱得鹅都不如”之间不知怎么形容比较,尤其是他想起了这里的“鹅”的战力……
微生桐很识趣的削弱了存在感。即便是好脾气如茗卿,也会在期末这种时候心情躁郁啊。
——袁茗卿:……!!!
但这不是!知秋你盯着林华前辈亲题的那副字整整看一天的理由啊!
#还没和夏夏做过,却当了好几年的爹#
#幻境一场,你却爱上个NPC#
#不知先担心妹妹单恋还是妹妹的单恋注定没结果,来自梧哥#
#算了还是先担心白白跟着、没拦住、没劝停的自己吧#【可怜弱小又无助.jpg】
“……你是打算回去之后废道重修,以字入道吗,胜?”
“啊?啊……”微生桐恍然,回神,连袁茗卿叫她“胜”都没有注意,只是转了一下手里的笔,迟疑问道:“你和林前辈见过……真的不是兄长吗?”
袁茗卿:……衰!
他得庆幸……知秋拿的“毛笔”只是个样子货,要不就那么一甩……他现在吐槽的功夫应该都没有了。
“我也这么怀疑过……好吧好吧,我错了!”袁茗卿简直举双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不告诉你……‘七月’就是梧哥的,但是!我真不觉得元帅是……”
微生桐头疼地把刚才无意识临摹的一页“花”字揉成一团,周身气压烦躁得仿佛困兽。
“我后天跟团队任务,主攻手。顺利的话后续会有两个月的空档,正好你放假……”
袁茗卿的脑袋也跟着一起疼了,“停!”
想了想假期预订出去、必须完成的计划,尽可能推出一周空闲。“堵哪儿?我陪你——最多三天!”
一番拉扯,成功争得七日自驾太空游的微生桐眉开眼笑地去排查行李。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袁茗卿,你有没有发现……你的话术在无意识模仿着谁,你处事的姿态又在不经意间带着谁的痕迹?
微生桐弯着腰翻找适合带走的小件签名或勋章,阳光照进她琥珀色的瞳孔,通透自然,放松轻快。
袁茗卿本来在想着知秋对梧哥堪称执念的关注而皱眉,目光散落在问题本人的笑容洋溢的灿烂眼神中。
慢慢的,他也被带动着被感染着勾起嘴角,眉眼弯下。
纯粹的黑白风格简单装修过的房间里,静坐着一个衣冠整齐的人。
——没有打领带,但衬衫的扣子被一丝不苟系得严丝合缝。肌肉并没有夸张地隆起,但也不显纤弱,相反衬衣里劲瘦紧致的腰被长裤完美收束,又将修长有力四肢连起。
每一个对手都不会错认其带给他们的压迫感和危险性,正如每一个手下败将都承认站在前方那道坚定身影带来的爆发力和安全感。
自信骄傲,温雅从容。
尤其是笑得时候,像谁最开始的模样呢?微生桐笑得更开心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笑是会传染的。
就像袁茗卿和微知秋互相安慰、鼓励、温暖……
“是个好梦?”
夏知微伸着瓢,等哥喝完水。她没有错过哥这次醒来时嘴角的笑意,所以……茗卿和知秋都还不错?
寒锦润润喉,翻涌而上的血的味道简直要淹没他的鼻腔……
他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夏知微已经得心应手地在他醒来后进行一系列扶起、喂水的动作。于是寒锦垂着头,缓一会儿等呼吸均匀恢复力气,便把瓢接过来。
学会不多看、不多思,才能活的长久。对暗号一般,“一切顺利。”
夏知微转转眼珠。那就好、那就好。
她又将水换成了乌漆麻黑漂着奇形怪状东西的药汁子,沉默地端给小哥。随后撇过头去,夏知微不想看接下来的事情。
——即便那很普通,很正常。甚至再接下来的日子或许很难得。
哥啊……他一定会从容地接过去,微微垂头,凑近那一只破碗,面无异色地抬手、一饮而尽。
忽略不怎么用得上力的手臂,就像从前在东宫时一般,一如咬开一颗蒸蛋、咽下一口乳酪。
但夏知微尝过的……很苦,很涩,甜不甜酸不酸还有点臭,隐隐带着辣,从舌根蔓延至食管,带来的效果长久而强烈,隔大半个时辰后还会再自胃袋上返……
很普通的,夏知微,你忍住,之前的每一天哥都是这么过的啊。
夏知微恍然想起枭讲的那个不着边际的故事——即便有不公,即便被搓磨,既然那些领头的有心力折腾那些小宫女小太监,那至少表明:他们还能控制事态的发展。
而不是其他什么,更危险的,却没人能掌控的局面。
……即便那个时候,哥的身体也不大好,也需要总是服药,药也总是很难吃——至少,至少,还有条件尽量顾忌药的气味,还有条件能保证药材的质量。
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普通、正常,都难以维系,变成“难得”!无能!夏知微,你无能!
“你做了什么?知微。”寒锦压着咳嗽含糊问,他的药已经断了两三天……夏知微哪来的银钱?
夏知微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她把红宝石钗子、那张录取通知书附带的金色徽章一起当掉了……“不会出问题的啦。”
寒锦没继续深究,当然不会出事——虽然讲究财不外露,但如果当一个物件夏知微还处理不好。
……那夏知微本人,以及教导夏知微的人哪天被杀人夺财也是不冤。
夏知微继续试探地说:“唔……您放心,接下来几天,到下次见到人烟,药都不会停的。”却见哥是真的没什么反应——
不在意的。
寒锦只对要走小路皱了皱眉,但夏知微最近成长得很快,几乎是飞速地补全能力中曾经被寒锦认为不强求要会的那一部分。呵……想想又闭口。
不仅拖累,还啰嗦。
从前的那些纵容是不是捧杀?从前的那些宠溺是不是自作多情?寒锦笑了一下,掩在眼底的是纯然的森冷和恶意。
说出口的话却仍然温和,毕竟他得清楚他该做什么。小孩有上进心,是好事。
……那就别拖累了吧?“小路,不方便用板车,要不我分魂也是——”
也是可行的,也是安全的,也是没那么可怕的……
夏知微不受控制地一个激灵,打了个寒颤。这客栈啊,条件也太差了。她都冷了,也不知小哥会不会受凉,可惜没有更多的被褥衣物……
他们这些日子经过的地方虽不繁华,但还算是城。
——天知道夏知微在某日换了药以后,还掂量着省着些……不、不能省……省什么都不能省小哥的药,那能用几天……回到那个恨不得八面漏风的客栈里,却看到倒在那里人事不醒、被人接近也没有意识的人时的感受!
心脏险些直接罢工!
吹胡子瞪眼恐吓驱赶了还以为能“小赚一笔”的人,夏知微才看清差点被摸尸的小哥情况有多差——
昏迷不醒意识不清,像一张掉帧的、图层混乱的相片,那些曾短暂出现过的灰白发丝、不,几乎是全白,甚至那些零碎灰色也更像什么药什么毒的作用,脸型和眼型不时跳动着更改,但并不明显……
——那是已经有些瘦到脱形了,改不改的,倒不容易看。四肢僵冷,胸膛几乎没有起伏,若非良久过去还有微弱的一口气续着……
夏知微想,她已经在和那几个眼睛发绿地靠近过小哥的家伙拼命了。
毕竟她被吓到脑子掉线,当时连“如果小哥死过去,那她也会跟着被踢出幻境”这码事都记不得。
也因此,夏知微对于寒锦醒后重新变回本应该的样子(远没有那么衰败),以及那一堆诸如:
“那些人看到你了,知道我是有同伴的……”、
“……他们手里没有人命,拥有的生存条件也不到冒险杀人的地步(最多也就是想等着他死,好给他收尸‘顺便’‘继承’遗产……”、
“实在是知秋那儿出了个任务有些急,我怕赶不上……”之类的解释充耳不闻。
直到小哥保证下不为例,她脸色才和缓些。
……但随后的“友好”建议:“要不我分魂怎么样,主体分过去守着,留一点魂魄在这边控制身——”体,你也能放心些。
“不行!!!你!”
“想、都、别、想!!!!!”
那次暴跳如雷吼完人夏知微就紧急找人买了那么一木板车。分魂?她在一边陪着小哥入梦一边不放心无名氏非要维持清醒时分过一次,还多亏无名氏体谅,没让她的身体做什么事。
即便如此呢?夏知微都头都嗡嗡的,就像有一个生锈的铁钉生生插了进去,血肉和神经被穿透染上锈蚀,还要绕着铁钉在报废的边缘咯吱咯吱地进行极不灵便的运转。还魂分两界?要疯还是想死,直说!
这一次……夏知微掉头就走。
“既然选择要活下去,”夏知微发现哥这话说的很认真,细微比较起来竟有些谆谆善诱的味道。但一点也不能改变其中近乎残忍的含义,“那就没什么是比‘它’更重要的了,一切目标在其面前都要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