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说着说着已快到巳时末,拟夏前来问沈奚准,是否要在帐中设餐,沈奚准有意留人,只是裴氏和苏氏还要到看台去,也就走了。
“对了。”裴氏又停住,问侯宛儿道:“宛儿可要一同去?看台也该设宴了。”
苏粤安先道:“她才刚被解了禁足,不如今日就让她陪陪她母亲,好好说些话,秋狝还有几天,什么时候去都是一样的。”
话说到这份上,侯宛儿只能道了声是,裴氏也没在说什么,同苏粤安一起离开了。
侯宛儿心里如同一团乱麻,现下只剩她和沈奚准两人,也就不必再拘谨着什么。她问:“母亲,明日我真要同益王妃一起么?”
“她既是这么说,那就一起吧。”沈奚准笑道:“你也不必担心,她不会再把你怎么样的,经上次一遭,她已是不敢了。”
侯宛儿仍惴惴不安:“益王妃虽让女儿同她一起,可女儿觉得王妃她并未认可女儿。”
“自然是不会轻易认可你的,不然上次也不会不顾场合落你脸面。你这次且记住,遇到刘贸云远着些,尤其在益王妃跟前,否则只怕她还会刁难你,虽然母亲知你喜欢他,可这时候你不得不受些委屈,凡事要防着益王妃些,你喜欢世子一事,万不得与她交心。”
沈奚准拢了拢她的发,“好孩子,趁此机会也挽回些上次失了的脸面,不然你万一与世子不成,也不至于再到婆家受了委屈。”
上次因着兔子一事,已是传的风言风语,侯宛儿虽被禁足,也是听到了些的,什么益王妃未看中她,当众落她面子,传的甚是难听。倘若她真与刘贸云不成,也总有嫁人的一天,此事必然会落人口舌。
沈奚准知她心思细腻,提点到此也该是够了,只是还是担心苏粤安再动手脚,她不由小声道:“老虎一事母亲总觉有异,你父亲也在暗中查着,只是对方把人处理的太快,至今还没寻到什么眉目,但有意害咱们母女却已是坐实了。今次母亲不能陪你,你凡事记得留心,不论去哪都多带侍卫,除了世子,若是还有谁单独约你,你就搬出我同你父亲来,切记不可独自一人过去,可明白?”
侯宛儿听得心中也警铃大震,连忙点头,“是母亲,女儿谨记。”
等侯宛儿走后,沈奚准才嘱咐拟冬,明日去郡主身边伺候,叫她多盯着些。
晚上侯斯年回来,听说了这事,思忖一阵也没说什么,沈奚准见他像是藏着事,不由多逼问了两句,侯斯年这才道:“你有意撮合宛儿和刘贸云?他们不合适,此事你莫要再费心思了。”
沈奚准惊疑:“你不觉得她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宛儿与刘贸云又是互相称意,刘贸云怎么看都是咱们侯阳王府合适的姑爷啊。”
侯斯年叹息道:“可益王妃并未看好宛儿。”
“那又如何,宛儿到底叫她一声干娘,虽说这两年因为刘贸云像是生分了,但感情还是在的,宛儿真嫁过去,她也不会苛待她。”
侯斯年不想与她争执,沉默良久,只缓缓道:“准准,其实左相次子有意之。”
“?”
“出事这几日,宛儿禁足一事属他问的最多,我猜他该是有意宛儿的,若是左相也来问,我想就这样定下了。”
左相次子?扆克林?沈奚准只对这人有一点印象,记忆中都是红着脸低着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说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其父扆升喜读诗书,想来儿子十之有九也是个书呆。
“你不问女儿愿不愿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侯斯年叹息道:“更何况,她能嫁与扆克林,也已是高攀了。”
沈奚准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侯宛儿是他们的养女,当年由他亲手抱来的,取名宛儿,意同亲子,可他此刻却用高攀二字来说这个孩子。
“宛儿是你我的孩子,当年抱她时咱们说过,会待她同亲生的一样,你怎么……”
“你我是你我,可外人不这样想。”侯斯年打断她,“如今刘贸云出类拔萃,陛下更有意提拔,不出意外,陛下会赐婚拉拢。宛儿是养女,侯阳王府只能保她一时,保不了她一世,你我膝下无子,将来无人能承袭爵位,他日一倒,大汉朝便再无侯阳王府了。”
沈奚准听得心里瑟瑟发酸,好半晌才干涩道:“斯年,你再娶一房吧。”
侯斯年笑了,眉眼都舒展开,“你说什么傻话。”
沈奚准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说,侯斯年拂了拂她颊边的发,柔声道:“子孙后事如何,你知我从不惜的管。准准,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亦只想守你一人长命百岁,给你一人荣华富贵。”
沈奚准心里动容,紧紧的靠上去,“斯年……”
扆克林之事两人未再提,毕竟能不能成确实还要两说,只是沈奚准不急,自然会有人着急,益王府世子便是其中一个。自秋狝以来他每日都在猎场,不能看不见扆克林对侯宛儿大献殷勤的架势。每见一次,他心中就搓火一次。
终于,又一次扆克林走到侯宛儿跟前,询问她是否愿意一起走走时,刘贸云忍不住挡到侯宛儿身前,道:“扆公子,怕是不巧,我与妹妹已先有约了。”
扆克林拱手道:“既如此,那克林明日再来。”
还敢明日?刘贸云一分一秒也不想见他,他忍着心中不耐,道:“明日怕扆公子也要白走一趟,这几日我都与妹妹定好,要教她骑马。”
扆克林道:“正巧,克林也许久未骑马了,世子若不嫌弃,可否容克林一起?”
刘贸云被气住了,笑了笑,道:“自然不行,本世子嫌弃。”
话讲成这样,扆克林再钝也知道刘贸云是故意的了,只是他没想到刘贸云能如此狂妄自大,他出身确不比刘贸云显赫,但也是书香门第,父亲也是朝中重臣。如此无礼,未免也太过目中无人。
扆克林脸色憋的难看,隐隐发青,他不喜与人争执,但也决计不怂,于是不禁摆直腰板,问道:“敢问世子,这是何意?”
刘贸云笑容不减,根本就没把这个书呆子放在眼里,用口型道:“离她远点!”
说罢,他便懒得再看扆克林酱菜一样难看的脸色,大手扣住侯宛儿的手腕,对挡在面前的扆克林以肩膀一撞,大步走了过去。
身后视线灼灼,侯宛儿羞愧的不敢回头,直到四下里人少了,她才停住脚步。刘贸云也随之一顿,关心道:“怎么了?”
侯宛儿盯着被他拉住的手腕,脸色曝红,呐呐半晌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刘贸云看了她片刻,目露柔情的牵住她的手,“妹妹……是怪我么?”
侯宛儿未料及他会这样问,失措的望他一眼,见他唇角似有戏谑,这才安了心,摇了摇头,小声道:“多谢哥哥替宛儿解围。”
刘贸云没应,而是问:“下次若我不在,你当如何?”
侯宛儿咬唇,她不知。
刘贸云问:“那妹妹,可知我心意?”
侯宛儿心头微震,不敢抬头看他,时间一久,两人相握的手心也被汗微微沁湿,侯宛儿只觉狼狈,想撤手,却被刘贸云拉住不放。
是个十指相扣的姿势,愈挣反而气氛愈是欲语还休,侯宛儿不敢再动,见刘贸云俯身与她耳鬓厮磨,“你知我从未将你看作过是妹妹的。”
刘贸云紧紧扣着她的手,带到自己胸前,强劲有力的心跳隔着三重衣振动她的掌心,他一字一句缓缓道:“吾心悦汝兮,常以卿藏于吾之心,若他日吾以三茶六礼迎之,卿可愿嫁之?”
侯宛儿内心大为撼动,张了张口,可喉咙却似被卡住一般,竟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刘贸云含情脉脉凝望她片刻,看她泪眼汪然,终是不忍,太息着喃喃道:“子不语,吾则谓汝许我矣。”
再回到观猎台时,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也未放开,众目睽睽,无一人没看清楚,一时间又是一片喁喁私语。
“这……益王府世子莫非同侯阳王府郡主定下了?怎么没听着一点消息?”
“青梅竹马,定下也不足为奇。”
“可我听闻益王妃一直不太认可侯阳王府郡主,前阵子还当众使她出丑,这次不会又是云世子一意孤行吧?”
“这倒不知,不过益王府若同侯阳王府联姻,日后云世子必会得侯阳王府诸多助力,这么好的亲家,益王妃为何要如此?”
“可能是……”
切切声不断,苏粤安接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或疑惑或探究或看戏的目光,脸上笑容僵的不是一般难看,尤其当她见刘贸云同侯宛儿一起向她走来时,更甚了,连掌心帕子都被攥出了褶痕。
偏偏裴氏脸上挂着淡笑,看上去极为欣慰,“罪过,本宫竟是没看出这两个孩子互相有意,还一直来都当他们二人只是兄妹之情,连好几次想与你和奚准提一提,都怕乱点了鸳鸯谱,伤了他们兄妹间情分而作罢了。现在看来果真是我老眼昏花,我也算是看着他们长大,若他们真能在一处,实在是一桩美谈,宛儿秀外慧中,知书达礼,众官家女难有出其右者,益王妃啊,你果真好福气。”
苏粤安不想附和,只扯了扯嘴角,笑的却是万分勉强。
刘贸云已近前来了,他心中鼓足勇气,正准备开口挑明,不料苏粤安先他一步同裴氏请了安,又道:“我身体有些乏了,云儿你先扶母亲回帐吧。”
刘贸云和侯宛儿心中忐忑,摸不清苏氏心思,直到被裴氏一语点醒,“世子还不快和郡主一起,扶你母亲回去。”
二人这才慌忙扶上苏氏。
待益王府这一行人走后,观台才复又热闹,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此次秋狝,益王府世子婚事是众人热议,如今益王妃已把侯阳王府郡主留在身边,看来多半是在默许这个未来儿媳了。
观台上官家小姐们羡慕有之,嫉妒有之,全然忘了同在台上还有皇后裴氏,正瞧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叽叽喳喳,一无是处。”裴氏点评道,对身侧两名少女说:“还是周大人教女有方,同时名门贵女,你们姐妹就有气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