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中传来洛斯里克飘忽的声音:“哥哥,你知道吗?这一千年来,我一直在模仿你。”
“你的语气,你的步伐,你杀人的方式……”
血雾凝聚出无数个最初模样的云殊意,青年墨发如瀑,更衬得他肤色冷白,血红衣袍像是精致的嫁衣。
他们或站或坐,或笑或怒,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完美复刻了云殊意曾经的神态。
“我甚至连你现在的样子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血雾再次变换,这一次出现的是云殊意现在的模样——白金短发,金色眼眸,清冷疏离的气质。
“哥哥。”无数个“云殊意”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在一起,在宫殿里形成诡异的回响,“我学得像不像?”
洛斯里克的本体从血雾中出现,踏着累累白骨登上王座。他抬起左手,在云殊意眼前缓缓收拢五指,“你惯用这只手执刀,偏爱鲜血溅落在脸颊的温热,这些我都记得。”
“老师,你知道有多少人被你这幅皮囊迷惑吗?”
“他们都和我一样蠢。”
“蠢到以为只要足够乖顺,就能得到你的心。”洛斯里克的声音忽高忽低,像个精神不稳定的病人,“可其实你比谁都无情。”
“工具一旦失去价值,你就会毫不犹豫地丢弃。”
“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就像你曾经对我做的那样。”看着下方仰视自己,眼神厌恶的云殊意,洛斯里克再次笑了起来,指着他们头顶数不清的白骨,“哥哥,你看见了吗?这些骨头,都是我亲手挂上去的。”
“整整齐齐的,好看吗?”
疯子。
一个毫无道德底线的疯子。
云殊意移开视线不再看洛斯里克,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宫殿,目光在地面若隐若现的刻痕上停留了一瞬。
这纹路……像是某种阵法。
这就是洛斯里克有恃无恐的原因?
“现在全世界都在恐惧‘云殊意’这个名字吧?没有人爱云殊意,所有人都恨云殊意。”
“我要让你再也不敢用这个名字活下去,我要夺走你珍视的一切,一辈子只能龟缩在别的躯壳里,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做个懦夫!”
洛斯里克的声音越来越尖锐,近乎歇斯底里。
“懦夫?”云殊意懒得再听洛斯里克废话了,刀柄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弧度,“洛斯里克,这个词更适合你。”
他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既然你这么恨我,这五年为什么不亲自来杀了我?”
“是你怕了。”
洛斯里克的表情瞬间僵住。
他的眼珠子动了动,眼中的疯狂瞬间被某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取代。
“好了哥哥。”洛斯里克慵懒地靠回王座,“叙旧结束了。”
“接下来是游戏时间。”
悬浮在半空中的无数个“云殊意”同时举刀,数以千计的刀光如暴雨倾泻而下。
云殊意立于风暴中心,纹丝不动。他手中的长刀突然迸发出星辰般的光芒,漆黑的火焰沿着刀刃流淌,连空气都被烧得扭曲。
抬手、挥刀。
“轰——”
漆黑的火焰瞬间席卷了整个宫殿,吞噬了所有幻象,那些复制品在烈焰中扭曲、挣扎,最终化为灰烬。
当火光散去,王座上的洛斯里克已然面目全非,华丽的衣袍化作焦黑的碎片,那张和云殊意一模一样的面容此时只剩下森森白骨。
云殊意不知何时来到了洛斯里克身前,刀尖抵上对方脆弱的咽喉,他的语气平稳,没有一丝起伏:“游戏结束了。”
“不,这才是开始……”洛斯里克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下一秒,他竟主动将咽喉迎向刀锋。锋利的刀刃瞬间贯穿他的脖颈,鲜血如喷泉般涌出,顺着王座上的纹路流淌,将王座染成暗红。
宫殿开始崩塌,宫殿之外传来无数亡魂响彻天地的哭嚎,凄厉的哭喊汇聚成令人窒息的声浪。
云殊意脚下的地面突然亮起刺目的血色光芒,一个庞大而复杂的法阵正在快速成型。
洛斯里克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嘴唇苍白毫无血色,“我早就知道我赢不了你……”
“我愚钝、我痴妄、我执迷不悟……”洛斯里克的身体正在快速崩解,皮肉像是融化的蜡烛,从骨骼上剥离滑落,与王座逐渐融为一体。
白骨仍在发出声音,“所以我用千年光阴……布下了这个局。”
宫殿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地面裂开深不见底的缝隙,就连云殊意都有些站不稳脚跟。
“哥哥……”只剩白骨的头颅最后一次开合下颌,“地狱……等你……”
最后一个音节消散。
一切都安静了。
整座宫殿只剩云殊意一人,和固执地端坐于王座上的洛斯里克的遗骸。
云殊意抽回长刀,目光却突然凝固在白骨上,他缓缓伸手,指尖触碰这具白骨,仔细检查。
——这分明是一具女性的骨骼。
1109也惊讶地开口:【宿主,这具骸骨的主人应该是二十五岁左右的女性。】
云殊意的手指悬停在白骨头颅上方,突然注意到它小腿处有一道陈旧的裂痕——那是骨骼愈合后的痕迹。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加冕》副本里,那个唯一打通真结局的玩家。
那个在加冕之日,被洛斯里克踩断小腿仍死死抓住王冠不放手的少女;那个在通关之后,离开副本时回头对他无声道“谢谢”的……
“邸夏栀。”
在道出这个名字的刹那,白骨突然发出“咔”的轻响,颅骨微微转动,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云殊意的脸。
“我是邸夏栀。”
“其实我没有死。”
“我现在急需能量恢复肉身。”
“等我复活,我会将我的积分全部给你,祝你登顶排行榜。”
云殊意还未来得及回应,就被身后阵法中央的气息所吸引。他转头,看着法阵上空翻涌的黑雾,下方的裂痕还在源源不断传输能量。
黑雾开始蔓延,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殆尽,攀附在骨墙上的触手无声地在四周游走。
一双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带着毁灭一切的远古威压。
——神明。
是比那名神明分身还要强大的存在。
就像是……真身亲临。
黑暗中响起无法理解的晦涩低语,云殊意轻咬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有趣。”
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忽远忽近,“竟在这里发现一枚神格碎片。”
“小子,你身上有那个老东西的味道,你是祂的继承人?”黑雾之中的巨影如张牙舞爪的巨兽,注视着云殊意,“看来吾沉睡这千年,发生了许多趣事。”
更多触手从地底探出袭向云殊意,每一根都布满狰狞的吸盘和倒刺,带着汹汹杀意。
云殊意挥刀斩断触手,背后的机械翼骤然展开,在触手合围的瞬间冲天而起,直奔法阵中央的神明。
“哦?”戏谑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想要杀了吾吗?天——”
没等祂说完,云殊意忽地急速俯冲而下。
万千触手争先恐后地扑上来,却在触及云殊意衣角前便被斩断。
云殊意的速度很快,快到几乎只剩残影,刀尖划过地面留下串串璀璨的火星轨迹,一个全新的阵法在血色阵法上逐渐成型。
“你!”神明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波动。
云殊意立于阵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狰狞触手,终于露出了一个笑。
随即,他单膝跪地,长刀深深插入地面。
刹那间,整个空间的时间仿佛倒流。血色纹路逆向流转,被吞噬的生命能量如潮水般涌回白骨。
——法阵在逆转。
触手僵在半空,距离云殊意的心脏仅剩毫厘,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既然知道我是继承者。”云殊意缓缓直起身,冷眼看着逐渐透明的神明,“你就不该有这么多废话。”
“呵呵……是吾小看你了。”还未完全现身的神明又被请了回去,“继承者,我们后会有期。”
黑雾被法阵吞噬殆尽,开裂的地面也渐渐合拢,唯有破碎的宫殿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王座之上的人开始凝聚血肉,云殊意来到王座之前,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覆在这具正在复苏的躯体上。
白骨表面开始浮现血丝网络,它们像是有生命的藤蔓一般,顺着脊椎开始蔓延,覆盖了整个白骨。接着是肌肉纤维,粉红的肌肉附着在骨骼上,有规律地跳动着,外层渗出透明的黏液,很快便凝结出一层薄薄的膜。
这层极薄的膜迅速增厚,从透明到乳白,然后逐渐呈现出健康肌肤的质感。
最先被覆盖的是脸部,一个模糊的五官轮廓逐渐清晰——高挺的鼻梁,饱满的额头,线条分明的下颌。
邸夏栀的眼睫颤了颤,像是马上就要醒过来。
“邸……”
云殊意呼唤的话语戛然而止。
——一只纤细的手穿透了他的胸膛。
“哥哥……”女人撩起眼帘,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泛起妖异的红光,熟悉的声音从邸夏栀口中吐出,带着洛斯里克特有的扭曲腔调,“惊喜吗?”
她的右手在云殊意胸腔里缓缓转动,能量液顺着皓腕滴落,在寂静的宫殿里发出“滴答”的声响。
像是鲜血在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