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是否意味着背叛。
唐鸢在思考她究竟有没有权力替十五岁的自己,做出这样大度的决定。如果有些伤害仅仅因为加害者的离开或者死亡就足以消弭,就不会只有她一个人被困在那个十五岁的漫长夏天。
那个圣诞夜整个世界都欢欣鼓舞,只有她失去了天真。
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吴儒诚这样的老师,为什么要教育孩子尊师重道?
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唐玄礼这样的父亲,有什么必要将孩子驯化为温顺的孝子?
唐鸢一直记得,那个晚上她破天荒地晚归。唐昭和唐姝跟着朋友去参加party还没有回来,唐玄礼和赵萱应该是刚从什么饭局回来,赵萱的礼服还没来得及换掉。
“干什么去了。”
唐玄礼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注意到她略显凌乱的头发和被揉皱的校服衣摆。
唐鸢想说什么,胃里却持续翻涌,好像下一刻就会吐出来,勉强撑着回应:“我身体不舒服,想早点去休息。”
她正要走却被唐玄礼呵住:
“看看你的样子,没有半点唐家的家教。”他冷哼一声:“和学校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远一点,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要在外面丢唐家的脸。”
唐鸢所有的委屈就被这一句话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她在这一刻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抛弃,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即使在自己家里也显得像个外人。
“爸爸……”
唐鸢缩在袖子里的手快掐出血,她努力让自己的音调保持平稳:“我什么样子…是丢唐家的脸。”
唐鸢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在叫,但每一个字都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让唐玄礼大为不悦,他视此为一种挑衅。
“你说什么!”唐玄礼一下子站起来,眯着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你再说一遍。”
旁边的赵萱见状拍着他的背安抚道:“别生气,这两天血压的指标本来就高。”
又转过头对唐鸢说:“今天怎么回事,一回家就惹你爸爸生气。”
唐鸢的心就一下子坠了下去,她垂下头轻声笑了一下:“我刚才说,我什么样子,才算丢唐家的脸。”
赵萱的瞳孔放大,她皱起眉,不敢相信这个素日最听话懂事的继女会说出这样的话,锐利的眼神将唐鸢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你就是这么教她的?”唐玄礼气极反笑,冲着赵萱吼了一句。
赵萱低头没说话,算是认下他无端的指责。
“怎么?你翅膀硬了,我供你吃供你穿,给你最好的一切,现在晚上多问你一句就不耐烦了?”唐玄礼顿了一下,盯着唐鸢一字一句的说: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校里都和什么人缠在一起,我不当面说还帮你去处理是为了唐家。如果有一天你干出有辱门楣的事,就永远不要认我这个父亲。没有哪个好人家的女孩是晚上十一二点才回家的!”
唐鸢只是低头听着,她方才因委屈而产生的那一点反叛精神就这样被唐玄礼三两句话瓦解了,甚至没能仔细思考唐玄礼话里的信息量,只觉得小腹往下坠着疼,痛得她快要昏厥。
对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来说,这将成为她最难以启齿的秘密。
人前光鲜亮丽的唐家大小姐,被她一直以来尊敬着爱戴着的老师下药侵犯。
唐鸢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当她醒来的时候,伴随着下*体剧烈的撕扯与疼痛。那双常年执教鞭的手捂住她的口鼻,她好像还能闻到指缝里没有清洗干净的粉笔灰尘。
伴随着身体失控的颤抖,她留下生理性的眼泪,即便用了最大的力气去哭去喊,可透过那只手掌,所有的挣扎和嘶喊都好像变成了欲拒还迎的勾引,她因缺氧而憋得通红的脸颊成了“你不是也很享受”的情动证据。
透过男人喉咙里泄出的满足而沉溺的喟叹,唐鸢偏头看见阴暗小屋的角落架着一只DV机,录像的红点将她的眼睛灼地生疼。
“为什么?”
唐鸢四肢瘫软在沙发上,她像伸手去够掉在地上的校服以遮挡身体。
吴儒诚被她的动作逗笑,单手握着DV机走过来,他没有理睬唐鸢的问题,只是轻蔑地反问:
“你不知道自己叫得很好听吗?”
他举着DV机由远及近,一寸寸摄过她满是红痕的皮肤。药效还没有过去,她的四肢仍旧软绵绵的,她像只被追到死胡同的野狗,用手捂着脸发出痛苦的吠叫,浑身都随着喉咙的呜咽而发抖。
吴儒诚将她没来得拾起的校服用手指勾起来,放在鼻子下仔细嗅起来:
“真是个好孩子,每天都有认真做好清洁。”
在唐鸢无辜失措的眼神里,他极为享受地将地上的衣物一个个挑起来,又故意扔在远处: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喜欢粉色,看你平时的表现,还以为你这样的好学生只穿蓝白。”
唐鸢终于控制不住,将身体缩成小小一团,不断干呕。她下午什么也没吃,只喝了吴儒诚在车上给的水,这会即便将手指伸进喉咙去挠,反上来的也只有发苦的胃酸。
“我做错了什么?”唐鸢一遍遍地问“为什么”她真的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吴儒诚被她眼底透出的天真所迷倒,这就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学生,她们一个个是这样的可爱迷人。
说实话,他并不很痴迷尚未成熟的身体。
他是因纯真而沉沦,他渴望亲手毁灭纯真。
“你是很好的孩子,很漂亮。”
吴儒诚真心赞叹,他轻抚唐鸢的脸颊,眼神变得痴缠:
“你知道费马大定理吗?十五世纪,费马在《算术》的拉丁文译本上写下这个数学猜想,却没有留下证法。直到三百多年后,才有人完全证明了它的存在。数学真的好神秘,就像你们这些未经世事的孩子一样,我只是想要帮你们去探索自己。”
唐鸢惨叫一声,她不可置信地捂住耳朵放声大哭,眼里只剩惊恐。
吴儒诚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兴趣,关掉DV机,在即将走出房间的时候冷静地说:
“说出去的话,视频我会上传网络,这里面只有你的脸。”
“啪”的一声,唐鸢将房门重重关上,她听到楼下隐约传来欢声笑语。她不死心,受虐一样将耳朵贴在门上,是唐姝和唐昭回来了。
“怎么穿得这么少,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吗?”赵萱嗔怪。
“妈~我穿得不少了,还有人穿裙子呢,不信你问哥。”唐姝很不情愿地解释。
“玩的开心吗。”是唐玄礼的声音。
“当然开心啦!爸爸你不知道我朋友看到你给我定制的珠宝有多羡慕……”
唐鸢拼命捂着嘴,不让自己沙哑难听的哭声漏出来半点。
巨大的落地窗前只有一轮巨大的月亮,正对着环湖的公路。因为路上是空空荡荡的,所以雪花得以不被打扰,给孤立的小岛裹上绒白的毯子。
《圣经》早有预示——
“信赖他人,必招致不幸。”
牧师念完最后一段悼词,将手中的书合上,诸位参加葬礼的宾客低头默哀,同逝者做尘世最后的告别。
唐鸢站在方碑墓前,没有垂目、没有眼泪、没有留恋,只是心里有个地方将留下永久的空洞,不过不用担心,漫长的生活总会将那些难以放下的解构成释怀。
她在心里一字一句的说:
“爸爸,我们不要再见了。”
丧礼结束后,唐鸢和唐昭跟着赵萱在小花园应酬前来吊唁的宾客。
他们知道唐氏的股份主要留给了唐昭,所以将他缠得离不开身。唐鸢很有眼力见的退到角落发呆,却还是被人注意到。
“唐鸢,好久不见。”
她回头,看见是沈如楠端着两盘小蛋糕,礼貌回应:“好久不见。”
沈如楠将其中一盘慕斯递过来,问:“你吃不吃?”
唐鸢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觥筹交错,笑了一下,说:“吃,我今天正好没怎么吃东西。”
“我就知道。”沈如楠往嘴里填了一口蛋糕,喃喃:“你说人奇不奇怪,好好的葬礼,怎么像商业酒会似的?要不是大家都穿黑白灰,我真分辨不出来。”
唐鸢头也没抬,专心吃蛋糕:“我们的圈子,不就是这样吗?一切都是利益至上。”
沈如楠被她的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顿了一会才说:“我和钟承意已经订婚了,如果顺利的话今年夏天就会举行婚礼。”
唐鸢没想到沈如楠会说这个,她在心里想了一下,还是诚恳说了句:“是吗,恭喜。”
“你不难过?”沈如楠说,她牢牢盯着唐鸢的脸,不愿意放过她的任何表情。
“我为什么要难过?”唐鸢莫名其妙。
“你和钟承意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你不喜欢他吗?”沈如楠顿了一下,继续说:
“如果不是你突然闪婚,应该是你嫁给他。”
唐鸢搁下蛋糕叉,认真解释:“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就是不想嫁给他才突然闪婚。”
她看着沈如楠半信半疑的表情又补了一句:
“而且,我并不算和他一起长大,只是家里生意有往来,在场面上应酬过几次……我很喜欢我现在的丈夫。”
沈如楠“哦”了一声,有些尴尬:“我还以为你们是青梅竹马呢…”
氛围缓和下来,唐鸢继续低头解决盘子里的蛋糕,淡淡道:“听谁说的?”
“不是听谁说的,是我亲眼看到的!”沈如楠有些着急:“我在他的公寓里看到了很多你的照片,你们都是一中毕业的吧。”
唐鸢愣了一下,和她说:“那是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她觉得沈如楠的表情有些不对,又问:
“怎么?你喜欢他,来找我兴师问罪?”
沈如楠立刻摆手,耳朵却有些发烫:
“才没有。我只是想知道多了解一下自己即将要嫁的男人,反正…我也不指望我们这样的联姻能有什么爱情,无非是各取所需罢了。”
她嘴上这么说着,唐鸢却听出了她话里若有似无的失落,问:“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如楠将头垂的更低了:“是个很温柔体贴的人。应该是个好人吧?”她反问唐鸢。
唐鸢吸了吸鼻子,想起中学时她找钟承意做的交易,心里感叹沈家真的将她保护的很好,说:
“可能一个人在不同的人那是不同的。对一些人来说是好人,对一些人来说就不算太好。”
“什么意思?”沈如楠漂亮的脸皱起来:“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我是说,他是好是坏,你应该自己去判断,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唐鸢起身要走却被她清澈的眸子灼痛了双眼:
“沈小姐,离开学校就不要太天真了。”
沈如楠看着她离开,心里却还在想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她的第六感让她莫名对唐鸢有一种信任。这种信任既是来源于长辈自小念叨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也是源自唐鸢身上散发出的人格魅力。
从第一次接触,她就觉得唐鸢对她没有恶意。
沈如楠想的太专注,以至于钟承意坐过来时,她都没注意道。
“在和谁聊天。”钟承意温和一笑,还给她递来了配餐的香槟。
“没什么,一个朋友。”沈如楠咬咬嘴唇,欲盖弥彰补充一句:“你不认识。”
“是吗。”
钟承意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没有戳穿她:“那下次方便的话,介绍给我认识吧。”
“啊…”沈如楠根本不擅长说谎,硬着头皮说:“好啊。”
赵萱神情难辩地看了一会,小声对旁边的唐昭说:“一会结束时,把你姐姐叫来,我有事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