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完债?钱孟孟攥紧拳头,下颌都是痒酥酥的,他绷紧舌尖抵住上颚,双手不住揉搓面庞,好半天不吭声,才屏息含含糊糊:“那他可还不完。”
他的皮肤白,脸搓出红道道,惹得老师以为他打瞌睡,点了他,他才站起来,站的姿势也是重心在一只脚,再到另一种,晃悠悠定住,明明是罚站,面上竟是带笑的,更惹老师不快。钱孟孟慢腾腾答道:“老师,我和您说话,就高兴。”
逗笑班上人,唯独没有孙之寅,之寅捏着笔,又放下,本想下课再发那条消息,可他面上不动,手从书包里摸出手机,打下那一串字:钱孟孟怎么样?
邬尤还在小口喘息,按慢不住心跳,他一遍遍回忆早上遇着李悦的情景,核对李悦的一丝一毫,和自己的反应,一下子又觉得自己不该说和钱孙是朋友的,因为他们几个玩得好啊,本来就不是朋友,还说是,不太好。
更是自责得不行,又是懊悔,手机震动的时候,拿起来看,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这个号码是孙之寅的,心里无名放松,很快发过去:他挺好的。
又没有真的打他,又没有让他做那种事,只是使唤他——本来他就是欠债啊。他又忽然明白钱孟孟了,钱是不缺钱,所以那种人的性格,就是喜欢使唤人的。
孙之寅手机还没放回去,就看他回得如此快,还说钱孟孟好,孙冷不丁笑得没声,回:所以你拿他当第二个赵海乔?
邬尤看到那排字的时候,眼睛比心快,身体更先一步做出反应,后背僵直着,脖子也挪不了,衣衫沾着冷汗,眼眶却是热的,他好像懂每个字,又怀疑自己误会了,孙之寅怎么可能讲这种话。
那种话的意思是,他像——勾引赵海乔那样,勾引钱孟孟,像为了钱那样,和钱孟孟——他眼睛都瞪大了,打了个哆嗦,身体倏的无力,散开似的,脸趴在手肘上,竟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自然是不会回,再蠢的人也不会直接承认,孙放回手机,手却还在包里捏着,不知在想什么,钱孟孟无知无觉,只感下课尤其慢。
下课铃一想,他就火速去赵的班——不对,现在是仆人所在的班,却没看到仆人,赵也不在,他本想找赵,顺带会会仆人,却两个人都没有,只好远远朝李招呼了下。
那种人,除了教室,就是卫生间,他又兴冲冲往走廊走,他本来就要去卫生间的,顺带看看有没有仆人。仆人本该随时待命的,他有些不快,摸出手机给那谁发过去:你人呢。
邬尤搓着自己的手,趴课桌没留意,倒让水笔流了一手黑墨,他低着头,又挤了一坨白色洗手液。不知自己前脚刚到,后头有一人也进来了。
读书时候就这点奇怪,很上午的时候,卫生间没什么人,黑色水波纹地板湿漉漉的,清洁工刚打扫完,外头阳光斜照进来,水渍渍却反不出倒影,空气是凉的,鼻头暖茸茸的,一大股芳香剂的味道。
邬尤感觉旁边有人也在洗手,他都搓第三次了,伸手挤洗手液的时候,胳膊肘碰到那人,他赶紧抬头道歉,却先是看到镜中的自己——赵海乔也在镜中看着他。
他一句话也吐不出,沉默地低头,拿着洗手液过来了点儿,手虎口洗的红皲皲的,还是有一道黑水墨痕,他鼻腔忽然闻到一股陌生的味道,不属于卫生间,也不是洗手液,是一种衣服上的香气,他眼皮带着睫毛都在颤,生怕不小心挨着谁。
可那手出现在自己视线,横在自己面前,越过自己,也挤了一泵洗手液,用力挤重了,顺着手心落自己水池面前。他飞速甩手,也不管洗没洗干净,扯了纸巾往外冲,迎面撞上一人,面都碰人肩膀上了。
邬尤顾不得鼻面疼,一抬头,此人正是钱孟孟,他忽而笑了笑,眼角竟有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