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徐觅带着疲惫拉开了房门。经过一夜大雨，早晨的天空湛蓝可爱，阳光明亮。可她无暇欣赏这一切。
昨晚她做了一个晚上的梦。梦里，她置身小星系爆炸现场，巨大热量炙烤着她的身体，灼目的光直刺她的双眼，飞速的流石带着锐利的角度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最终头也不回得投入到无边黑暗之中。
她因此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在楼下，她看见了正等着她的嘉兰。嘉兰已经知道构建再次失败。
“好点了吗？”嘉兰问。
徐觅没有说话，沉默地和嘉兰一起向教学楼走去。
教室里很热闹，很多人都在讨论昨晚那场难得一见的大雨，其中以胡立的说笑最为响亮：“你们这都是临渊羡鱼。站在走廊上看有什么意思？要像我一样，迎着大雨，在操场上跑两圈，那才叫真正的寓乐于雨。”
“错啦！”叫琥珉的男生怪笑起来，“什么寓乐于雨，那叫鱼水之欢。”说着他挤眉弄眼地和旁边人笑了起来。
向来只有自己打趣人，胡立哪里能容得别人打趣自己？他一把勾住琥珉的脖子：“你小子，找死是吧？”
“哎哎，副组长放小的一马！”琥珉一边求饶，一边竭力试图挣脱出来。
正闹着，徐觅和嘉兰走了进来。胡立一把推开琥珉，凑了过来：“两位大小姐早上好啊。”说着诧异起来，“徐大小姐脸色不好，怎么，昨晚没睡好吗？”
徐觅没有说话，坐了下来。
对于徐觅的冷淡，胡立不以为意，甚至心中暗笑。类似徐觅这样的脸色，时不时就能在班上一群系统架构生脸上看到，究其原因，逃不过构建失败四个字。
他看得好笑，觉得人对自己的认知实在该现实一点。系统架构师是那么好做的吗？做梦之前至少要颠颠自己的分量。
既知实力不足，就不要总想着去踮脚够一够，到头来也不过是自寻烦恼。
“看起来事情不小，让我猜一猜，是构建又失败了？”他笑着蓄意问道。
徐觅冷冷看了他一眼。
胡立咧嘴一笑，还有些意犹未尽，正要说话，嘉兰问：“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胡立明白嘉兰的意思。他决定给嘉兰这个面子，从善如流地转了话题：“我们在说昨天晚上下雨的事。”
“嘉兰小姐，昨晚你有没有看到我在雨中奔跑的英姿？”
嘉兰确实是为了岔开话题，但也忍不住因为胡立的话而真正微笑起来。
“没有，”她说，“天太黑了，没留意。”
胡立大表遗憾：“雨中奔跑的感觉真的很不错。这么酣畅淋漓的雨，就应该酣畅淋漓的跑。嘉兰小姐想不想试一试？下回再下雨，我喊你一起。”
嘉兰笑着说不用，“我估计跑不动。”
这话倒真不是推辞，因为嘉兰确实长得纤细而柔弱。胡立很有些惋惜，他一直想拉近和嘉兰的距离，却一直没能如愿。
于是重新提起了老话题：“嘉兰小姐，我先前的建议，你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
嘉兰的微笑淡了下来。
所谓之前的建议，指的是胡立邀请她加入谌定小组的事。嘉兰不讨厌胡立的再三邀请，虽然她从未答应过，但这不代表她乐意在徐觅面前讨论这个话题。
“还在考虑。”她说。
胡立没看出嘉兰的冷淡。“还考虑？！你不是最怕模拟舱训练吗？”
嘉兰确实讨厌模拟舱，不过，“我确实还需要再考虑。”
到这时，胡立终于反应过来。他看看嘉兰，又看看徐觅。他知道嘉兰想让他住嘴，但他不想这么没完没了的讨论下去。嘉兰太温柔，脸皮太薄，那就由他来捅破这层窗户纸吧。
“你一直不肯答应，难道是想等其他人的模拟小星系？可据我所知，整个年级内，除了谌定，还没有其他人成功构建。时间不等人，到下个学期，这种选择的机会恐怕就没有了。你说是不是，徐大小姐？”
徐觅看着胡立，他咧嘴笑着。他长脸，薄皮，人长得瘦，脸上的肉更少，眉骨和鼻梁却偏偏高耸突出，以至于笑起来时总给人一种别有深意的感觉。
嘉兰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对胡立说：“我说过我会好好考虑。要上课了，你坐回去吧。”
极少有人能用这样的口气对胡立说话，但面对嘉兰，他总是满怀包容。
他微微耸肩，转身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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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的课程是《精神力运用概论》和实践，主要学习和训练运用精神力。一共四节课，两节理论，两节实践。
实践课上完，下课之前，李老师点评了今天课堂上的整体训练情况，勉励大家课后多加练习。
“下堂课希望能看到你们的进步。图形稍后我会放入教学资料夹，你们自己去下载。”
“归置模拟感应器。坐下吧。”
白色支架带着模拟感应器和外显示屏缓缓上升，最后隐没于天花板，所有人气息沉重地坐下来。精神力训练课程非常耗费体力，一次实践课就好比跑了一个五千米。
“我看了你们这一周的模拟舱训练打卡情况，除了少数几位同学，其他人都没有完成训练任务。我要再一次提醒你们，模拟舱测试是你们必须完成的科目，不要怕苦怕痛，积极训练，才能早日通过，尤其是各位辅助架构生，你们更要抓紧时间。”
胡立高高举起了手：“老师，我们一直在抓紧训练。这次我们小组的模拟文明构建已经颇具规模，我觉得在不久的将来肯定能构建成功。到时候您看吧，我们班肯定会有一大批人通过训练。”
架构系有两大训练难点：模拟系统和模拟舱。系统架构方向的学生必须完成模拟小星系构建和模拟舱测试，辅助架构方向的学生可以二选一：模拟舱或模拟文明构建。
模拟文明构建的前提，是有一个构建成功的模拟小星系。模拟文明构建成功的几率很低，至少这几届的辅助架构生里，没有一个成功先例。
李老师并不怎么相信胡立的话，不过她没有打击他的积极性：“是吗？那来看一看吧。”
胡立大大笑着，他可以从光脑登录，然后放大画面，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连接主控台。
老师同意了他的申请。
胡立构建的基础是谌定的模拟小星系。在主控台外放的画面里，星云璀璨，无边无际。随着画面不断推进，一个灿烂而星球数量众多，庞大而稳定的星系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徐觅看着这个瑰丽而宏大的模拟星系，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不得不承认她和谌定之间的差距。
视角不断推进，最终定格在一颗土黄色星球上。
星球缓缓转动，有一种别样的静谧。穿过层层云雾，一片大陆出现在画面里。
大陆上有一块平原，在靠近河流的一个高土坡上，环列着十数个窝棚地洞，在这一片窝棚地洞环绕的中间空地上，浑身不着寸缕，蓬头垢面的类人形生物正团团围坐，分吃烤肉。
几个女生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一幕：从这些画面里，她们实在无法看出所谓的“文明”。
胡立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反而他很是得意：“老师您看，我们重新改造了这一块区域的地质地貌以及水系分布底层数据，完成了野生动植物体系构建，修订了气候系统参数，做完这些底层系统建设后，这一周，我们创造出来了人，这就是我们的构建成果。”
“有了人就有了文明。有了文明，构建成功就指日可待！”
李老师看着这些画面，胡立把模拟文明构建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建议胡立给这些模拟人穿上衣服。
“模拟文明构建并不意味着一定要从与兽无异的初始阶段开始。”
然而胡立有自己的看法：“可我觉得只有严格按照人类社会发展进程阶段来构建，才有可能成功。”
当然他也明白老师的意思：“我们这个文明很快就会进入下一个阶段了。下次上课您再看，肯定已经穿上衣服了。”
李老师不再说话，他拖曳着画面，放大缩小旋转，整个星球在他手中转了一圈；“哦，这里有一个模拟文明痕迹残留。上次你们构建的异形生物文明，放弃了？”
胡立说是，“经过讨论，我们觉得通过它们来推进模拟文明进程不太可能，所以放弃了。”
“那也构建有一段时间了吧？”
“是。不过没办法，试错成本必然会存在。”
李老师没再说什么，退出了画面。
“继续加油。”这句话是对胡立说的。
“小星系很稳定。”这句话是对谌定说的。
“谢谢老师。”谌定和胡立先后起身道谢。
从进入教室到上完课，整整一个上午，这是谌定第三次开口，可这不妨碍他在刚刚的实践课上再次率先完成任务。
“希望其他系统架构生抓紧时间，尽快完成模拟小星系的构建。”李老师最后说。
“下课。”
老师走后，同学们也陆续都走了。下午还有两节模拟舱训练课，他们要赶快吃饭，抓紧补充体力，恢复精神，好去接受模拟舱的锤炼。
“一起吃饭去吧。”嘉兰说。
可徐觅还不能去吃饭。
“你先去，我想去找老师帮忙看看我昨天的参数。”
嘉兰笑着说了声好，拿着课本出门下楼而去。徐觅则走出教室，上楼向教师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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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李老师还在，徐觅说明了来意。
“这次我反复计算过，觉得没有任何问题，可还是崩塌了。”
她神色平静，丝毫看不出急切与沮丧，但李老师还是从她脸上看到了一种黯然。
这一届学生里，除谌定之外，如果说他还对谁寄予厚望，那么非徐觅莫属。可现实就是这么捉弄人，徐觅的构建始终差了一口气。
“你脸色不怎么好，还是要休息好，才能保证精神力的平稳。”
李老师先劝了一句，然后说：“你登录系统，我来看一看。”
在模拟系统里，他就着参数页面一项一项看过去，很久没有说话。
“老师...”徐觅终于问道。
李老师看向徐觅，他年过五十，与徐觅父亲是同一辈的人物，二十多年前从一线退下来之后，进入军校，执教到现在。
“徐觅，我对你的建议还是和以前一样，你最好先把模拟系统放一放，去练模拟舱。”
徐觅的脸白了：老师确实几次建议过她，让她先练模拟舱，可她一直没有听从。诺言的压力是一个方面，另一个原因则是，她始终认为，先模拟小星系，后模拟舱，这样的顺序，更符合这两项基础训练科目的设置初衷。
李老师隐约猜到一点徐觅坚持先构建模拟小星系的原因，他赞扬这种年轻人的意气，有时也难免为此而头疼。
“模拟小星系的构建难度之所以这么大，就在于它考核的点多而全。与其一个一个攻克这些考核点，不如通过模拟舱练习，锤炼提升精神力强度。强度上去后，构建中的那些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徐觅没有说话，她知道老师的话是正确的，可她总要全力以赴的试过，才能真正甘心。
徐觅的倔强让李老师暗暗叹了口气：“暑假期间学校和第二军区会有一个加训合作，我觉得你可以去练一练，认真考虑考虑。”
暑假两个字惊醒了徐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决定接受大一这一年的失败。
“谢谢老师，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