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急切地把注意力转到刚起床的巨人身上。托尔趁剩下两人不察觉,离开两步,站的更远一点。
不光是埃里克,这也是伯格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巨人,大疤头的个子,看着足有两个伯格那样高,也不知道在巨人的标准里,这算是什么水平。无法忽略的体型差令人望而生畏,伯格有些庆幸他没有采取蛮干的方式——以自己现在未经过充分实践的恩赫里亚的战力,能不能打赢,还真不一定。
除了体型的差异十分直观,光看大疤头的样子,其实和人类、精灵、神族都没什么两样,青年样子,也不知道具体的年纪。穿着一身讲究的条纹成套睡衣,在门口张望了一会,没有看到他预想中的巨人小吃车,有点失望,但是香味一直还在,他又找了找,目光放低一些,于是看到了埃里克三人。
“你们……是找我吗?”他见他们也正看着他,很有自觉地问。没办法,这附近只有他这一户,主动开口,则是因为烤兔看起来着实诱人。
埃里克先看了眼托尔,才开口道:“你好,大疤头是吗?我叫埃里克,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伯格和……胡连。我们确实是有话想问您。”
大疤头说:“请讲。”
人们总是容易被外表迷惑,实际上,巨人是智慧又和平的种族,他们寿命极长,身体里流着和远古上神一样的血脉,不过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人类世界里,所以在传说中经常与残暴的巨怪混淆,就像矮人和矮妖那样。
“是这样子,在您睡觉的时候,村子里发生了一些事情,估计之后,会有人跟您具体讲解发生了什么……不打扰您的睡觉时间,我先不再赘述了,只是想问,诺尔威的血斧,现在是在您那里吗?”
大疤头先上下看了看他们,目光里多了一丝戒备:“你们不是村里的人吧?”
伯格听这话有点紧张,很像宣战的前奏,想要站出来挡在埃里克面前,不过被埃里克拦住了。埃里克没有遮掩的意思,诚实道:“没错。”
大疤头很平静,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似的:“唉,我就知道,那把血斧会给我带来麻烦的。我没想着瞒太久,但也没想到这么快。”
这话等于默认了老索姆所说。
“您放心,我们只是想知道血斧在哪里,很快就走,”埃里克说,“我想,您或许是已经将它放到了另一个稳妥的地方保管,总归,这个消息早晚都会传出去,能否告诉我们是在哪里呢?”
埃里克思路清晰,步步紧逼,外表又是那样彬彬有礼,大疤头对他印象很好,诚实回答:“是的,诺尔威的国王把血斧交给我,我没信心能守护住它,所以……我把它放在高法依格的秘境里了,”又补充一句,“村里人都知道的秘境。”
埃里克说:“谢谢,我和我的朋友们知道了,谢谢您的帮助。”
“我问路的时候,会把这个消息顺便转告给村民们,他们应该会满意的,您可以放心享受睡眠了。烤兔是附赠的,也算是我们吵醒您的一点赔罪——还请不要客气。”
埃里克的一席话叫大疤头肉眼可见的满意,不忘客套两句:“没问题,下次晚点来,我还能请你进来喝一杯,今天有点太早,失礼了,那么,请允许我——”
大疤头彬彬有礼地走近两步,拿走香喷喷的烤兔肉——冲他们点点头——然后滑上石堡的大门,回去继续补觉去了。
伯格旁观了一切,没有说话,但是心里活动大概是:啊?
啊,就这?
迅速又和平的对话解决了一切,叫人不可思议。
从大疤头离开,托尔才走到近前,表情略有些不自然,说:“他说那把斧子现在在高法依格的垃圾场里?”
“‘秘境’?”埃里克不算纠正地重复一遍,“雷神殿下是知道那个地方吗?”
托尔张了张口:“啊,是。”
他没记错的话,就是高法依格的垃圾场。众所周知,高法依格使用的法器乃是一根木棍——她管它叫“魔杖”的,但是第一女巫走南闯北,免不了过程中会收集一些神器法宝,所以女巫开辟了一处空间扭曲之地,名叫“秘境”,实为仓库,用来摆放女巫平时用不上又觉得扔了可惜的玩意儿。
那地方从开辟起到现在,几万年有了,女巫更没有什么整理的觉悟,后来什么东西都往里放,数不清,也分不了类,垃圾场实至名归。那处空间原来就在这附近,平时也都开放,所有人都可以进去寻宝——真的有人会去,但没听说有谁真带出什么好东西来。前来探访的人类、精灵、神族、巨人都有,进去后隔几天奄奄一息从九大世界的某处出现(说是垃圾场,但是秘境不收真正的垃圾),基本是这场寻宝殊途同归的结局。
托尔听说这个消息,几乎已经断定血斧拿不回来了。也就准备回去以这个消息向奥丁交差。他急火火要走,瞥见剩下两个人,总算想起表现一点上级爱的样子:“要我,呃,送你们回去吗?”
——这话就和巨人邀请埃里克下次去家里喝一杯一样客套,当真可就输了!而且大疤头走了,随便一瞟,就看到地上烧尽的柴火……叫他们不得不想起大疤头出现之前的事情……
在这三人之间的尴尬氛围,估计还要持续好一阵儿的。托尔肚子是真饿了,总结下来——想逃。
“不用,不用。”伯格和埃里克都很有眼力见地摆手推脱,“不用雷神殿下费心!我们还没逛够。您自便啊!”
雷神松了口气,走前想起来,到底提醒他们:“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关心那把血斧——”
他顿了顿,突然就觉得自己明白了,那些沉迷寻宝探险的男人不是老了,原来是死了啊。曾几何时,他也有那样的热情,可是……
“不管是什么,”他用长辈的语气苦口婆心,“秘境里太危险了,你们俩最好打消那个念头。没什么事儿,就回去营地吧。”
托尔许多思绪一下涌入脑海,又看到埃里克作为恩赫里亚格外出众的外貌……高法依格……于是被刺了一下,板起脸来:“没事不要乱跑,小心被女巫盯上!”
他真得走了,肚子里好饿,他今天一定要吃到烤兔!抱着这样的想法,托尔一个转身,旋风般消失了。
留下埃里克和伯格,过了一会,互相看到对方如释重负的表情,相视一笑。
“咱们也走。”埃里克说。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往山下的村子走去。埃里克言出必践,把血斧被大疤头放到秘境的事情对村民们说了。
消息渐渐传开,村民们又聚到一起,锅里蒸的,地里种的,又都不成问题了。埃里克和伯格隐在人群里,听着他们的讨论。
“原来是一场误会啊,我就说,大疤头……不是那种人!”
“老索姆可以安息了。”
“我说,怎么知道大疤头说的就是真的?”
“他就不是那种人嘛……”
说着说着,又绕回去了。但是大多数人慢慢都买账了——巨人力量强但不爱惹事,是常识。把这个引来纷争的宝物放去秘境,确实是一个不会惹火上身的选择。血斧在虎尔之地不在诺尔威,无形之中也增加了虎尔的威慑力。
所以当初诺尔威的人为什么要送来血斧呢……仍然是一个谜。
提起秘境,虎尔居民更加津津乐道了。有关那里的传说,可不仅是流传在虎尔之地,而是流传在九大世界了。秘境的入口就被女巫存放在虎尔之地,一直以来也是虎尔立身的根本。
“话说我奶奶的奶奶认识一个人,曾经去过秘境又出来了,说里面大的跟迷宫一样!九大世界外的另一个世界!”
“女巫的财富都在里面了。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啊!”
“金银财宝就是你看中的?据说里面神器不计其数,都是女巫顺手搜刮来的,拿了自己又不用,就搁那儿放着了。好可惜,又好豪气!不愧是高法依格大人啊!”
“可不是,我从亚尔夫海姆来的,据说之前女巫大人去精灵宝矿购物,看上什么宝石,直接用神器换!好多拿出来的东西连现任精灵王都没见过,换成钱啊,钱都跟废纸一样!”
“我怎么听说的和你们不一样……秘境不是女巫藏男人的地方吗,看上哪个就掳进去过个十年八年的,我从书里看到的……”
“……哪本书这么写?你找出来,这种抹黑女巫大人的书,我见一本烧一本!你哪里来的,证件给我看下,莫不是奸细混进来的……”
“当我没说!那种书偶然看到的,当然是戏说,做不得真的!”
“戏说不是胡说,不信,写出来就要负责,你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一言不合,讨论渐渐跑偏。这时又有人发言了:“说起来,最近秘境入口那边,好像有点不太平啊,我晚上路过的时候,总觉得那附近有声音,只有我一个人吗?”
人群沉默一会,开始有人响应。
“其实……我也听到过,感觉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不能吧……里面会有活物吗?”
“不是说有人进去了也会在临死前吐出来,不知道吐在哪儿就是了……那地方估计是不留活物的。女巫亲自说过,不收垃圾。”
“……”
好像能想象到女巫摊摊手,对那些曾觊觎过她的宝藏又被强行吐出秘境的人笑笑:不针对任何人,只是说在场的人都是。
“散了吧,散了吧。估计是路过时听错了,不要自己吓自己。”
“……不能真是藏男人了吧?”有人开始质疑。
“别乱说!又是你,证件快拿出来!”
……
听说要检查证件,埃里克和伯格听热闹到头了,不动声色躲远点。
伯格看着埃里克,欲言又止:“听起来那个秘境好像很可怕的样子。”
见埃里克没有附和,他有点怕:“你不会还想去吧?”
埃里克是还在想之前人的对话,此时回神,对着伯格的目光,他颇无奈:“那么危险的地方,我有自知之明,当然不去了。算了吧。”
“那你的魂钥……”
“算了吧。”伯格看起来比埃里克还要难以接受的样子,想要安慰埃里克,反而肩上被埃里克踏实地拍了拍。
“我其实不算找魂钥,我真正想找的是我过去的记忆,只是有想过找回魂钥可以帮我间接实现罢了。既然那样行不通,就再换条路呗。”
伯格有点佩服埃里克的豁达:“那你还有什么打算?”
埃里克笑笑,没有立即回答。
他们继续在虎尔之地逛了一下午。埃里克好像没把那事放在心上一样,带伯格吃了好吃的精灵烙饼,喝了这边有名的诺尔威风味葡萄佳酿,晚上山坡上聚集起巨人的夜市,热闹非常,盘山小吃车自带的提灯漂浮在空中,好像绕着虎尔之地一条发光的皮带。他们合吃了一份特色烤岩苔,味道一般,但巨人的小份差点把他们撑死。
伯格越开心,偶尔想到有关埃里克的事情,就越开心地内疚,想到他是来寻找记忆的却似乎要无功而返……怎么有这么可怜又坚强的人!
“这里离诺尔威那么近,你有没有想起什么?据说故地重游什么的……应该会有帮助?”伯格主动提及,其实有点煞风景。
“我正有这个打算。你一会自己回去吧。”
“啊?”突如其来的道别让伯格傻眼。
埃里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退到后面,“玩完就回去吧。路上小心,别被巨人踩到了。”
“……”
伯格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一直走远,夜色中往山下去了。
他突然醒悟,他干嘛要担心他?仅仅以魂力论英雄,觉得埃里克比他弱小,是他有史以来最大的偏见。只是好在埃里克不是他的敌人而是朋友,他才没有因为这个念头而吃过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