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参勾唇一笑,他知道这是赵怜的欲拒还迎,也不在意,问:“那东西,藏好了吗?”
“嗯,这是自然。”赵怜的手指轻轻拂过手边的妆奁,与郑参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有自己的算计。
“这东西倒也用不着了,只是怕官府查出来。”郑参说。
“哼。”赵怜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似乎是看不上他这胆小的模样,“老头平日里的药也不少喝。俗话说,是药三分毒。他自己为了治病乱喝江湖郎中开的偏方,中了点毒,难道还能怪到我们头上?何况他也不是因为中毒死的。”
“说到中毒,”郑参说,“那个大理正杜文焕前几日不是来府上,听说路途中就被发现中了毒。可我今天看到他还活蹦乱跳的,除了脸色苍白一点,身体一点也不像是个中毒的人。”
“他倒是幸运。”赵怜冷笑道,“若是旁人遇上这么些事早一命呜呼了。”
郑参说:“他也不关我们的事,只是要是他真中了毒,老头子还在的话,指不定要让郑府上下都去大理寺严审。老头子一死,旁人便无暇顾及此事了。”
“那也不一定,万一审了老头子的事又要审此事呢?”赵怜说着,拿起旁边的珠钗,照着铜镜插入鬓中,语气满是抱怨,“见那些人还得装出一副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的模样。”
郑参见状,笑着拿起另一只珠钗,贴近她的脸颊,铜镜上映照出他贪婪又好色的眼神,“您的美色是‘淡妆浓抹总相宜’[1],即使是刚才那个模样,也是我见犹怜呢。”
说到这,他又后退一步,将赵怜上下打量,又拆去她头上的珠钗,说:“啧啧啧,您这模样可真是少见。比起往日珠翠满头少了几分艳俗,又比床上多了几分淡雅。半遮半掩甚美,珠钗就先别戴了。”
说着,他就要搂着赵怜。
“哎——”赵怜用手轻推,从旁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有一枚褐色药丸。
她目光盈盈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柔情,说:“你最近精力不足,大白天别行那事。吃大夫开的这个固元丸,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吧!”
“你说的是。老头已死,我俩也不急于这一会。”郑参就着桌上的茶水把药丸吞服下去,又忍不住与赵怜温存了一会,方才离开。
殊不知,在他离开房门的那一刻,赵怜原本柔情似水的眼神变得狠厉而冷漠。
她将自己散乱的衣裳整理好,坐在铜镜前,摸了摸自己的双颊,怔怔地看着镜中我见犹怜的一张小脸。
“美色,真是一把无往不利的利器。”
呆坐半晌,她摸上妆奁,从一个小而隐秘的暗格里拿出一枚旧银饰,雕刻成小小的莲花形状,像是从步摇上掉下来的配饰。
它颜色陈旧,已经不再闪烁光泽,拿出去当也不值几个钱,更比不上赵怜那些专门请工匠打造的珠宝首饰。
可是赵怜却细心而温柔地抚摸它,像是对待一个久未见面的故人。
“很快就可以为您报仇了。”她说。
······
京兆府衙 仵作早已在府衙里等待多时,待看到杜文焕和李允后,忙上前将所知的情况全部说明:“李大人,杜大人,下官已经查验完毕。死者确实系生前落水,死亡时间是在丑时。衣冠整洁完整,外表无伤痕,没有与人打斗的痕迹。腹内灌下大量的池水,残留的异物有酒腥气,死者昨晚应该有饮酒。”
李允听完,摸了摸胡须,狭长的眼眸眯了起来:“这岂不是说他是酒后糊涂,失足落入池水中的?”
“李大人这话说得太早,”杜文焕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反而有了兴味,说,“这事并没这么简单。赵怜说她昨夜服侍郑老爷睡下后,就回自己房里了。她怎么会不知道郑老爷饮了酒?”
“哦?”李允也发现了疑点,“难道是在她走后,郑老爷才饮酒的?半夜饮酒,又跑去后院,这又是为何?”
“这恐怕要从郑公子和赵怜身上查了,”杜文焕笑道,“今天我见那郑公子和赵怜神色有异,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做的,但也是一条可以查下去的线索。”
“郑公子?”李允问,“不是说赵怜吗,这与郑公子又有什么关系?”
“这二人的关系看起来不同寻常,”杜文焕说,“李大人,你知道这赵怜从何而来吗?”
“我只知道这小妾是一个月前纳入府中的,”李允说,“郑老爷对她宝贝非常,时常向他人炫耀。”
杜文焕点点头,李允知道的也太少,恐怕再得查探,便说:“还请李大人派人查探这赵怜的身世和来源。”
说完向李允告辞,回了大理寺。
“大人!”陆甲原本在打飞来飞去的蚊子,见杜文焕进来了,忙装作刚刚还在看文书的样子。
杜文焕并没戳破他,毕竟这大理寺已经凋敝多日,只有他们二人,再罚也没用。
“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啊?”陆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大人你是大好人!”
“当然,”杜文焕说,“不过你回府后,有一事要你去做。”
陆甲心道难怪,心终于放到肚子里,焉了吧唧地问:“什么?”
“我要你去一趟琼花楼。”
“我是正经人!”陆甲音量突然提高,“下官还未娶妻呢,就算,就算是公费开销,也不能去那种地方!”
“不是公费。当然你这事做好了,自然就有补贴。而且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去过青楼?”杜文焕一本正经地说,就像是个正直刚毅的官员,但陆甲却觉得更像是一只看起来十分正经的狐狸。
“那大人是要我去做什么?”
杜文焕压低声音,一一与他说明。
“下官明白了。”陆甲也正色起来,他虽喜欢躲懒,对正事也不敢马虎。
······
次日,陆甲从外走进来,哈欠也直打个不停。
“昨天晚上那些姐姐太会折腾了。”陆甲自言自语地说,却碰上杜文焕犀利的眼神后骤然闭嘴。
“你昨晚上只顾着厮混去了?”杜文焕放下刚刚还在看的文书,语气变得严肃,“我要你打听的事打听了吗?”
“当然,当然,”陆甲连忙表明自己的成果,“您想知道的事,我打听出来了。”
“哦?说。”
“是这样的,”陆甲说,“我昨天听完您的话就马上回家换了身衣服,去了琼花楼。这琼花楼虽然是青楼,却也有些格调,只会招待达官贵人或是富商公子,我一身普通人打扮,本来是进不去的。幸而在门口碰到了一个人。”
“谁?”杜文焕问。
“季棠。”
“季棠?”杜文焕记得季棠是礼部尚书季庭春之子,与他年少时曾一起读过私塾,只是后来杜文焕便不再去私塾,一个人待在家中埋头苦读,请先生上门,也就和季棠再没什么交往。
“我与他有点交情,”陆甲说,“他是琼花楼的常客,见我在门外便询问原因。我说听闻琼花楼所酿的美酒是京城一绝,故而去那。只是不想提及自己大理寺丞的身份,便被挡在门外。他听完就以朋友的身份带我进去了。”
陆甲继续说:“我与他坐在那喝酒聊天,席间有个叫小桃红的女子过来斟酒,我便旁敲侧击地向她打听昨日郑公子有没有来。这女子警惕心强,只说昨天晚上郑参确实是在那过夜的。但季棠说,昨日是他与郑参一同饮酒,半夜醉酒与郑参一同离开,路上他送郑参到郑府门前,只是没想到郑参又回了琼花楼。”
“哦?”听到这,杜文焕刚才的那点困倦一扫而空,“他回去过?”
“是,”陆甲说,“得了季棠这番证词,我再细细询问小桃红,她只好一五一十地说了。昨晚上郑公子的确回了郑府一趟,只是天明之前又回了琼花楼。”
听到这,杜文焕思忖:“为什么他要这样大费周章?”
陆甲说:“杜大人,我觉得这个郑参很有疑点。不如就叫他们过来对证,说不定郑参就会将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不,”杜文焕阻止道,“还没弄清楚他回去做什么之前,不要打草惊蛇。”
正在这说话的当口,侍卫通报说京兆府的衙役求见。
“让他进来。”
“杜大人。”来人从外走进,向杜文焕行礼。
杜文焕朝门口看去,他认得这个人,是京兆府的衙役。
“是府尹让你来的吗?”他问。
“是,”衙役说,“李大人说请您过去一趟,昨晚上那个车夫已经找到了。”
一旁的陆甲满脸问号:“什么车夫?”
“这事待会再说,”杜文焕站起身,“你先随我过去一趟。”
“是。”
京兆府衙 杜文焕一来便看见车夫蓬头垢面,哆哆嗦嗦地跪在堂下,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损了几处,还沾了些许泥巴。
“杜大人,”李允见杜文焕来了,请他坐在一旁,也不拐弯抹角,说,“这车夫可是前不久杜府的那个?”
杜文焕又仔细将车夫上下打量了一番,说:“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