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自欺欺人的举动,只把泪水擦干,根本掩藏不住哭泣的痕迹。
“等等。”等秦添走到自己面前,高松然拦住她,从裤袋掏出一包纸,“眼睛红了,去用冷水冲一冲吧。”
高松然语气平和,听不出一点嫌弃,只有关切。秦添也不多话,只怔怔地点头,也不再往教室里走。
秦添接过纸巾,抽了抽鼻子,猛地,又哭了出来。
这时,巡视晚自习的年级组长邵老师正好经过。
惊异于10班异常安静的氛围,年级组长看到了后门阴影里的高松然,正想朝高松然竖个大拇指,却见他身边还有个哭鼻子的女生。
年级组长警惕起来。送走过那么多届学生,他哪会不知道,高中正是青春懵懂的年纪?一个人煲完电话粥就哭这么惨,多半是被电话另一端的臭小子辜负了。
唉,这些违规早恋的小孩,一定要严格处理!
他不认识秦添,却暗自下了结论,语气自然变得严厉,问道:“怎么了?哭得跟丢了魂似的?”
高松然也不知秦添为何而哭,但他觉得年级组长冷若冰霜的问话,并不让人舒服。
十几岁的大孩子哭成这样,心理防线本来就很脆弱了,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来自长辈的刨根问底或者责难。
学生哭,班主任得了解情况,但不是现在。
现在,她需要个人空间和情感支持。
见秦添依然抽泣不已,高松然编了个理由,想把邵老师搪塞过去:“高中学科知识量陡然加大,她学习压力也有点大。跟家人倾诉了,他们却不理解,只好自己宣泄一下。邵老师,没事的。”
虽然学习压力肯定不是秦添最主要的泪腺刺激源,但高松然了解过全班同学的情况,秦添在初中时是尖子生,进了重点高中,却只能排名年级中游,心理有落差,也是人之常情。
这是个合理的、可以用来糊弄年级组长的借口。
班主任都这么说了,年级组长信以为真。
他收起了刚才教训人的口气,反倒安慰起秦添来:“同学啊,这才开学一个月,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啦。像你这样要强的孩子,肯定能适应新的生活学习环境的。”
他又转向高松然:“小高,辛苦你了啊!”
高松然默然,目送年级组长的背影,晃向教学楼另一侧。
这么一分心,秦添的眼泪水好像暂时止住了。高松然也没说话,只站在盯着地面发呆的秦添旁边,默默陪着她。
良久,秦添又摘下眼镜,这一次,她用了高老师的纸巾擦眼睛。
戴上眼镜,她抬头,嗫嚅起来:“高老师,你说得真没错,我学习压力是挺大的。化学课的什么摩尔质量,我上了一个月都没弄明白,还有英语课的直接引语间接引语,我也老做错……”
哈?为了给秦添解围,在年级组长面前瞎编了“学习压力大”的理由,难不成真蒙对了?
不过秦添话锋一转,继续说:“高中的课,我自己还没学明白呢,他们就叫我教别人赚钱?”
“他们”指的一定是秦添那对重男轻女的父母。
秦家姐弟三人,二妹秦楠上初二,小弟秦谢四年级。和诸多相似结构的家庭一样,家里有了小儿子,之前出生的女儿便不再是女儿,变成了给弟弟挣钱的工具。
到底是受过教育的城里人,秦添父母倒没离谱到让女儿辍学,但就在刚刚过去的暑假,他们都逼着秦添出去找地方打工。
“我晚上学一年,已经满了16,的确可以打工了。可是,初中毕业,好多同学都全家出去旅游,而我呢,一会儿在超市扮玩偶,一会儿发传单、做奶茶,两个多月的时间只休息了半个月。就这半个月,每天在家还要被唠叨,说我‘懒骨头’、‘不上进’……”
见秦添终于打开话匣子,高松然也义愤填膺,开始附和:“不上进?不上进能考上三中?怎么,忙了一个夏天他们还不满意,你开学了都要你继续兼//职?”
“是啊,刚才跟家里通电话,我爸说,三中是个人人都想进的重点学校,要珍惜在这里学习的好机会。原以为他终于愿意鼓励我两句了,没想到,他说进了三中,出去找兼//职就可以不用局限在体力劳动上了,可以考虑给初中生家教。我爸同事的小孩考上首都大学,给高中生补课,一小时两百块呢。他说,我只是高中生,不指望拿那么多,一小时一百块总得有的吧。他还说,弟弟上高年级了,家里还要给他培养几门特长,之后给我的生活费会逐渐减少,美其名曰,早点培养我独立的能力。”
秦添不再掉眼泪。说得越多,愤怒与不公的情绪就越占上风。
没见过这么舍本逐末的家长啊!孩子争气,考上重点高中,不仅不激励孩子好好学习,反而用减少生活费的方式,逼着孩子分心做兼职。
那些生活条件不好、竭尽全力也无法提供全额生活费的家庭,这么做还情有可原。秦添一家属于普通小康家庭,儿子要报兴趣班,女儿上高中的钱还要自己挣,属实过分了。
“暑假挣来的钱要么上交,要么被弟弟要去买零食和玩具,他们就没准备给我留一分钱。”
听着秦添回忆成长经历,高松然为她感到难受。
家本该是个充满温暖的地方,能让人在压力巨大的时候帮忙排解。可她家剑走偏锋,不仅不为她提供情感上的支持,非要添一把火。
“高老师,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秦添一口气又说了不少令人心碎的往事,渐渐平静下来,开始了自我反思,“刚才一激动,眼泪就止不住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真希望自己控制情绪的能力别那么差。”
高松然淡然一笑,故意用有些夸张的语气说道:“没什么,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每次数学月考结束都要哭一场呢。”
秦添被高松然故作老成的样子逗乐了:“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老师,你没比我们大多少,可这语气,听起来感觉你都修道成仙了。”
高松然乐于继续接梗:“呀,被你发现了!小秦师妹,可千万要替老道,啊不,老师保密啊。”
秦添忍不住笑了。鼻涕泡喷出来的前一秒,她赶紧用纸巾遮上。
“人都是有情绪的,堵不如疏,偶尔哭一场也是发泄,并不丢人。”笑话讲完,高松然正色,“不过,眼泪要用干净纸巾擦,袖子上多脏啊,感染了可不好。伤心的事情总会过去,若是因为伤心,对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可就不值当了。”
唉,刚教了自己一星期课、刚当上班主任一天的高老师,对自己的关心都超过了父母。秦添黯然,却又别扭地藏起了这一丝失望。
她不想让这么温柔的高老师再为自己担心了。
只听高松然继续道:“还有,别忘记你现在的愤怒和委屈,但不要让它们反复伤害你。让它们成为你披荆斩棘的利剑吧。”
利剑。秦添默默念叨起来。
我会变得强大,让此刻看起来难以跨越的坎坷,以后都成为人生中的一朵小浪花。
【在宿主的引导下,学生[秦添]对你的信任度大幅提升,获得春雨点60点】
秦添的肿眼泡已经消去大半,回到班上的时候,有同学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没看出她流过泪。
高松然盯着刚坐下的秦添的背影,看似发呆,内心却抓狂。
“砝码?砝码是什么天赋?!一个难搞的‘喷子’还不够,又来了个不知所谓的‘砝码’?”
花50点春雨点,外加一张折价券,高松然在桃李商城购买了一次开“天眼”的机会,并立刻用在了秦添身上。
这个姑娘对未来有憧憬,也有些迷茫,越早带她走上最合适的职业发展道路,她就能越早摆脱原生家庭的伤害。
说俗气一点,等她挣了钱,就不用再受家里的委屈了。
展现在高松然面前的“砝码”二字,却让他着实摸不着头脑。他的第一反应是法官、律师这类角色,砝码称重,天平嘛。
但秦添的理科成绩远强于文科,不擅长背书,能言善辩四个字也和她从不搭边。她擅长的科目是生物,中考生物满分,刚加入高中生物学科竞赛培训班。
怎么看都是个科研人才,和法律类的职业沾不上边。
或许“砝码”就在暗示生物相关的专业,毕竟称量各种材料的质量,确保配比正确,也是生物实验中的重要一环?
可现在的电子秤,能精确到小数点后好几位,谁还用砝码天平称重呀?
又或许系统在玩文字游戏,“砝码”还有别的象征意味?
秦添的的天赋到底是什么,高松然还需要进一步观察,但他很快就知道了秦添不擅长什么。
——保密。
第二天,来办公室送作业的杨陶璐,就不再喊他“高老师”了。
“尊贵的高道长,这是班上同学今日的作业,弟子特地前来献上。”
高松然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怎么,前几天刚被系统附了身,今天又穿进哪本玄幻修仙小说里了?
可杨陶璐还是那个课代表,穿着现代高中校服。对面桌怀了孕的小苏老师也是熟人,听到这里的动静在偷笑呢。总不能大家一起穿了吧?
“呃,谢谢,辛苦了。”高松然尴尬地挤出几个字。
杨陶璐好像玩上瘾了:“承蒙道长夸奖,弟子感激不尽。弟子才疏学浅,但定当竭尽所能,若道长还有其它指示,还望道长开示。”
看着高松然尴尬的笑,杨陶璐诡计得逞,偷笑着离开了办公楼。
高松然这才反应过来:好你个秦添,让你保密本老道的身份,你怎么还给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