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礼也没打算藏着掖着：“我确实不是中转中心的人，但你怎么会知道。”

那女生把她刚才看的那个仪器转了过来：“我在这上面搜了一下，没有你。”

沈文礼没有说话，似乎觉得也没必要和她解释什么。

那女生继续说道：“那你是谁？”

沈文礼：“我就跟你一样，来干活的人罢了，我不认识你，你也不用认识我。”

“你可以叫我岐，交换个名字不过分吧。”

沈文礼：“阿文。”

在这里的探测时间会持续几天，沈文礼对很多东西都不是很熟悉，只得时不时就去问岐。

岐：“你很奇怪？”

沈文礼：“哪里奇怪了？”

岐：“至少我认识的这么多成年人，没有人会一点都不认识这些仪器。”

沈文礼：“我……”，沈文礼刚开口，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自己脱下的装备里传来：“定位信息成功。”

岐的目光落在发出声音的地方，沈文礼没有动，岐先开口：“你带了定位仪器？”

沈文礼才想起来这声音是身份牌，当时出发前顺手装在了身上。

沈文礼翻出了身份牌，身份牌像上次接触到一样，亮了一下。

沈文礼对岐说：“只是个身份牌，不是什么定位仪器。”

岐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有些震惊：“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是你的身份牌！”

沈文礼也有些意外：“你认识这个？那你是什么人啊？”

之前沈雪告诉沈文礼，这个东西是自己的身份牌，如果岐认识，是不是能确定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说沈雪就是在骗自己的。

岐：“这身份牌都亮了，肯定就是你自己的东西了。”

沈文礼也才意识到，心想，这原来还是个触控激活的：“那你是认识持有这个身份牌的其他人吗？还是说你知道这个牌子代表什么吗？”

岐：“你这意思，你不记得你自己？”

沈文礼：“这倒没有，我记得我所有事情，但有人说这个是我的身份牌，但我之前从未见过。”

岐的眼睛亮了亮：“那人有说过这个身份牌是什么吗？”

虽然沈雪只说所有派到新地球的探查人员，都改为沈姓，那感觉就像是在告诉沈文礼——你是宇宙检察署派来的调查人。

但沈文礼并不想暴露。

沈文礼：“我不知道这个身份牌，只是有人说是我的。”

岐：“那你知道告诉你这件事的那人叫什么吗？长什么样子吗？”

沈文礼对岐的这反应有些奇怪，开玩笑地说：“怎么，想知道这么多，你对这身份牌感兴趣？”

岐却是一脸严肃，沉默片刻后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一个一摸一样的身份牌：“这是我的，也是有人送给我的。”

沈文礼看着岐手上和自己手上一摸一样的身份牌，一种被欺骗的愤怒感油然而生。

沈文礼：“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义乌小商品市场的营销策略吗？”

岐：“我找不到送身份牌的那人，但只有那人，或许才可以救我们。”

沈文礼不太明白：“救我们？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岐看了看沈文礼：“看你这样子，你应该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沈文礼有点警惕起来，总觉得害怕，但也只得强装：“我没有什么不记得的。我记得我来自哪里，我记得我的父母，记得我的工作，记得……”

岐：“那你记得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吗？”

沈文礼：“记得啊，我就是当时在马路边救人，结果一不小心……”

沈文礼说着，脑子里回忆着这一段记忆，但她却觉得，这段回忆越来越模糊，越是使劲回忆，越觉得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感觉，以至于到最后脑海里只有周围的人声，脑海里的场景逐渐消失了。

岐看着沈文礼的表情从着急变成了震惊，然后演变成震惊。

沈文礼：“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自己的记忆……”

岐：“是不是感觉自己的记忆好像消失了？”

沈文礼：“你怎么会知道？”

岐：“我和你一样，从最开始觉得不可思议，到现在已经接受。”

沈文礼：“你知道什么？难道你和我一样，来自八百年前的地球吗？”

岐浅浅笑了：“没有八百年前，没人来自八百年前，包括你。”

沈文礼：“怎么可能！我就是来自八百年前的！我在八百年前，我是个急诊科医生，我辛辛苦苦读到了博士毕业，才到医院上班没多久，你怎么能这样说……”

沈文礼自己都没察觉，脸上的泪已经流了下来。

沈文礼摸了摸自己的泪：“到底怎么回事？”

岐：“那些本不属于你自己的记忆，替换了你本身的记忆，但凡事改变，总有痕迹可寻。”

沈文礼听闻这话，如当头一棒，她瘫坐在地上，看着手里的身份牌。

岐继续说道：“这很难让人接受，因为觉得这种技术不可能存在，但你更愿意相信所谓的穿越八百年后，还是愿意相信记忆替换。”

沈文礼脑子里一片乱麻，两眼放空，她不想去思考，不想去知道更多。

岐轻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其实和你一样，是一个被替换记忆的人，你可能会思索，自己到底是谁，我是这些记忆的主人吗？我原本的记忆去哪里了啊？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真正的记忆和自己……”

沈文礼没有说话，她似乎听进去了，也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对她来说，她更希望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梦，醒来之后，自己的闹钟刚响，自己卡着时间来到急诊科室打卡上班。

又或者是，醒来之后哪怕是在地下层的小屋子里，安安稳稳去诊所看看情况，或者在地下层里面，等着楼长所说的——宇宙迁移计划的重启。

醒来回到任何时刻，都比现在更好。

以前的任何时刻，沈文礼都是真实存在的，从来没有质疑自己的来处与归途。每天醒来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好过现在，觉得自己谁都不是。

沈文礼轻声问：“岐，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不相信你。沈雪告诉我，在这里，不要相信任何人。”

岐在听到沈雪名字的时候，似乎更笃定了：“这也是沈雪告诉我的，我的名字，叫做沈岐，你也姓沈吧。”

沈文礼微微颤了一下，她抱着自己蜷缩了起来，像只受伤的可怜兔子：“我不想知道你叫什么，可你为什么非要告诉我啊！”

岐没有再说话，默默走到另一边坐下，靠着假寐了起来。

对沈文礼来说，接受自己脑中所有关于自己的一切却不是自己的，这跟杀死她没有任何分别。

沈文礼就坐着，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她觉得所有事情都没有了意义，就连眼前的一切，她都怀疑是假的。

沈文礼动了动，伸手再触碰身份牌，那种真实的冰冷触感又一直提醒着沈文礼，你所触碰的，是真实存在的。

就这样呆坐了两天，岐在旁边忙来忙去，沈文礼似乎也看不见。

痛苦麻痹了她的视觉和意识，脑海里不停回忆的记忆却越来越模糊，让沈文礼忍不住越来越崩溃，越想要记起，忘记得越多。

沈文礼突然开口了：“死亡会是什么感觉，是不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岐回应：“死亡就是你的脑细胞、脑神经停止活动，但在死之前，你还是会经历时间划过意识的痛苦，意识的消亡比身体快得多，你觉得自己死了，可能有时候未必，就像你现在，跟死了没什么差别。”

沈文礼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你也有实验编号吗？”

岐：“007703-01”

沈文礼：“你好，01女士，好巧，我是10。”

岐：“这么快就接受这个现实了？”

沈文礼：“不知道，只是觉得无聊罢了，你可以继续给我讲讲更多的事情吗？看看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

岐：“宇宙监管局负责新地球的监管工作，同时负责重启宇宙迁移计划——将地下层的居民送至空间站。但是这个计划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太多了，宇宙监管局没有那么多财力和能力。”

沈文礼：“所以？”

岐：“他们与生物科技发展公司进行了一些实验项目。”

沈文礼：“实验项目，是说这个记忆替换吗？”

岐：“那只是其中一个小项目罢了，至少等时间一过，这个实验效果就失效了。”

沈文礼一听，直接站了起来：“什么！实验会失效！那也就是说，等到一定时间稀释，我们的记忆就会回来？”

岐：“是啊。”

沈文礼：“那你怎么不早说！”

岐：“你蹲在那两天的时候，我说了！”

沈文礼：“那你一定声音很小！”

岐：“我就差把嘴巴趴你耳朵上吼了！”

沈文礼：“……”

岐：“说回正题，其他的那些实验项目，包括我们现在……”

沈文礼：“我不感兴趣，那些大的实验项目与我何干？我就想知道，那个替换记忆到底是怎么样的实验，会对我有什么伤害吗？”

岐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替换记忆就是使用药剂将记忆区的成熟的神经连接阻滞了，关于自己的记忆就被隐藏起来了。至于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是通过催眠疗法植入进去的。”

沈文礼：“那这种真的可以恢复吗？

岐：“可以可以的！药物半衰期，你又不是不懂。”

沈文礼还是觉得神奇，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她想象不到记忆慢慢恢复，会是怎样一种体验。

岐：“别再思考这个了，那些大的实验项目，其实与你有关的。”

沈文礼还是继续追问：“那他们做这个实验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我们成为实验对象，按照身份牌和姓氏的说法，我们不是检察署派来新地球执行任务的探查人员吗？为什么会变成实验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