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克洛刚开始被舅妈带入社交场合，那时候还都是小孩子，再大一点了也不适合了，会等着到适婚年龄，才又能被带出来。

所以几个人的相识，是有中间几年空白期的，

但很小的那会儿，她见过很多人，有西里斯、詹姆、费比安和吉迪翁……也有奥莉维亚和维森特。

这两个不存在于她脑海里的人，却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没有小孩子喜欢和奥莉玩，她长得很漂亮，也瓷器一般娇气，她是弗林特家唯一的女儿，父母对她的保护欲很强，她想要朋友，却没有什么小孩有那种的好脾性。

克洛如今才记起来，自己对维森特最初的好感，就来源于他对奥莉的耐心，这个被同龄人嫌麻烦的小姑娘，他却总能照顾到她。

在一群被惯坏掉的小孩子里，维森特显得如此懂事、善良。

克洛当然不会陪还是小孩子的他们玩了，但也和维森特有过短暂的交流，他对克洛这个身份敏感的人，都能保持礼貌，这也是小时候的克洛偏爱他的原因。

“所以，我不忍心心目中一直热心、善良、懂事的你，被你父亲教训得很惨，才跟着你上了车，和你一个车厢，把我母亲做的三明治分享给你。”克洛如是这般地解释了一遍。

维森特有些哑然，竟然是这样吗？小时候自己见过她吗？小时候的他眼里除了奥莉没有别人……她那时候总是跟着自己，自己的稳重也能让她的父母放心。

当然，这种关系只勉强延续到了15岁那年。

“维森特，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克洛直起上半身，面向他表情虽然还是惯常的客套笑容，但多了一丝郑重。

“……你说。”

“第一，你喜欢我吗？”

维森特终于抬头看过来。

“你不用急着回答，继续听我说，”克洛温和打断他的欲言又止，“第二，你觉得我务实、聪明，和你是一种人，那么如果我说，不需要婚姻缔约，我也能当你的伙伴、相互帮助呢？”

一片沉默。

也许过了10秒，也许过了十分钟。

维森特终于开口了，“我……是喜欢你的，也许欣赏大于喜欢。”

“像男生喜欢女生那样的喜欢吗？”

“……对。”

“比喜欢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喜欢？”

“……我们的处境，一定要探讨这个问题吗？”维森特面露些许恼色，“我们结婚，我可以让家族满意，你可以和母亲脱离格林格拉斯家，可以不用面对你舅母安排的那些人，我会信任你、尊重你，我们一起努力经营家庭和生活，这不好吗？”

青年不解，像是在陈述显而易见的真理。

对面的少女却没有露出满意的神色，他终于意识到了她似乎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并不是那么的识时务。

“我知道了。”少女平静回答，恢复到了她一贯的端庄谦和的姿态，看不出太多信息。

“我知道，女孩子都对爱情有憧憬，我们未来也会有爱情的——”

“维森特，我很感谢你的诚实，”克洛直直地、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

“如果你是问我的回答，我会说，我与你可以是惺惺相惜的伙伴，我认可你的能力、信任你的为人，我愿意和你相互成就，但不是婚姻。”

说起来有些天真，她想要一个，纯粹喜欢她的人。

这种喜欢不掺杂太多杂质，没那么多对现实的考量和权衡利弊，不是出于对家族和人生的算计——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她就深陷这些问题之中，她不想要更多了。

维森特也看着她，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他张了张嘴，想要找出新的理由来说服她，可是怎么都找不到。

“……我已经和家里说过了，希望未来的妻子是你，”维森特转开头，“你也知道你的身份，罗齐尔家对这次联姻志在必得。”

“他们大概率不会经过你的舅母，而是和格林格拉斯的掌权人们直接提及。”维森特继续道，“抱歉，我没想到他们会决定得这么快。”

他们当然会决定得很快，克洛凝眉，维森特虽然是一个没有被寄予厚望的旁支，但也是正经纯血，他自己提出作为联姻工具想要和她这个除了姓氏什么都没有的人结亲，对于罗齐尔家无疑是天上掉馅饼，必须赶紧把事情定好，避免维森特变卦。

而且直接找格林格拉斯家的人交涉，而不是经过舅母，他们还真有可能会答应。

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了。

“什么时间，”克洛想要尽量得到更多的信息，于是追问，“他们打算什么时间去提亲？”

“1月5日。”

……刚过完圣诞节，所有人还在假期里的时间点。

而且冥冥之中他竟然选中了这个日子。

“克洛。”维森特再次叫了她，把礼物盒塞到了她手里。

克洛还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回神，没注意他的动作，反应过来时盒子已经在自己手里了。

维森特怕她把东西还回来似的，往后退了一大步，摘帽行礼，“我想，无论如何我不是个坏的选择，我希望克洛可以再考虑一下。”

“维森特，我……”

“我们1月5号见。”

*

维森特离开了。

葛琳达舅妈说希望在圣诞期间让她和那位智障先生订婚，黑魔王说会在年后对雷古勒斯进行考察，维森特说1月5号来格家求亲。

仿佛所有的麻烦事都聚集到一起了。

偏偏暂时她一个都没想到解决方法。

克洛拿着精巧的盒子，左看右看，有些无奈，最终还是决定打开来看看。

呃……好复杂的包装，应该是拉开这里，扭开扣子，掀开盖子，然后，一个哪怕是在黑夜里，也闪亮亮的东西出现在了眼前……

“戒指吗？”

一个男声从身后传来。

吓得克洛一声短促的低呼，手一松，盒子脱手掉了下去。

一只大手从阴影里敏捷地伸了出来，在盒子落地前接住了它。

“别摔坏了，后面还得还给人家的。”黑发少年直起腰，又把盒子递到她面前。

还好戒指是别在盒子的底座上的，没有掉出来。

克洛后怕地抚着自己的胸口，不自觉地看向他的表情，本以为会看到一张略带怒气的脸，可那张脸上竟然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可眼睛深深藏在阴影里，看不出眼神，只透着点点寒芒，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硬着头皮，伸手去接盒子，“……你怎么在这儿？”

谁知少年咔哒一声，把盖子盖上了，又把手往回一撤，正好躲过了她伸过来的手，“他怎么说的。”

“说想……和我、和格林格拉斯家联姻，”克洛声音有点小，然后火速补充道，“但我没答应。”

她没再去看他的脸色，只是伸出手去，摊开掌心朝上。

盒子如愿放回她的手中，他却没松手。

她拽了拽，他还是没松手。

“西、里、斯。”克洛语气带了小小的威胁。

“你没答应他，干嘛收下他的东西。”

“……他非要塞给我的，我之后会还给他的。”

“那不如先放我这儿，我替你还给他。”他说着，一把把盒子拽了过来，塞进自己外套内侧的口袋里。

“喂！”克洛想上去抢。

西里斯长腿一迈，跨出了阴影，站在了明亮的路中间。

周围一直有人匆匆忙忙地路过。

“……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这儿？”克洛齿缝里蹦出疑问 ，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拿他没有办法。

“活点地图。”

原来如此……她都快把这茬给忘了。

“我看到他白天就来学校了，一直在附近徘徊，直到遇见了你，你们又在这个地方停留了这么久，我可不得来看看吗？”

怎么维森特被他说的像变态一样？

而且他们在这儿有呆很久吗？

“我们也说了没多久的。”她有些心虚地转动眼睛看向左侧的地面，他才是有当变态的潜质吧？一直关注别人的动向。

“你不反驳吗？”

“什么？”

“我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就要过来看看。”

“……”

又被他绕进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就像是进入了某种循环一样，他总是无时不刻的展示着自己的占有欲，而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总是在装傻。

“反正，没答应就行。”他好像少了一些咄咄逼人，很轻易地放过了这件事。

“……那把东西还我。”

西里斯见她还要纠结那枚戒指，挑眉，“一会儿当我的舞伴，就还你。”

“我、不、能！”克洛也被他勾出了火气，他明明知道自己这会儿最好不要和他有太多牵扯、去惹怒沃尔布加的啊，怎么胡搅蛮缠起来了？

西里斯看着她冒火的神情，眼色黯了黯，他当然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但真的得到了，还是难免失落。

她不答应罗齐尔的求婚，也不答应做自己的舞伴，他那么信心十足的认定自己是特别的，可事实呢？有根据吗？

“克洛，”他叫了声她的名字，看向她有些气愤的眼睛，语气竟然出奇的平静，“我和罗齐尔，有区别吗？”

他对她来说，真的是特殊的吗？

克洛被问住了。

他们当然不一样……但她说不出口，她怕一旦说出口，他会紧咬着这点不放，进而逼她承认些什么。

克洛这才发现此时的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正式的礼服，亚光的黑色面料配着同色缎面的领子，只是领结和袖扣还没打，头发也乱糟糟的刚洗过没干，被苏格兰的寒风吹成了僵硬的冰缕。

西里斯见她愣怔着没有回答，神色更沉了几分，转身背对她向前走了几步，打了个喷嚏，摆摆手，“行了，快回去打扮吧。”

他的姿态故作潇洒，克洛却没能忽视他脸上失望落寞的神情。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

她为什么可以和维森特交心地好好谈一下，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他，而西里斯却只配得到敷衍和逃避？

克洛心底产生一种难言的愧疚感，是他的偏爱纵容得自己对他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吧……她从来都拒绝别人拒绝得干脆，生怕对别人多造成哪怕一丝的伤害。

那么西里斯……凭什么被这样对待呢？

自己又是为什么，不肯好好拒绝他呢……

“克洛。”几步之外他突然又叫了她的名字。

“？”

“罗齐尔家……很早就加入了伏地魔阵营，而且内部几个派系之间也斗争不断，绝对不是什么好去处。”他没有回头，只是用阐述事实的口吻。

“……我知道。”

“不要选择他，也不要喜欢他，”他的声音变低，“……不然，我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克洛看着他的背影，昏黄的灯光在他前方照过来，在地面上形成一片修长变形的投影，堪堪停在她的脚下。

她下意识地伸了伸手，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我……没有，戒指，下次见到他时我会还的……”

“要么当我舞伴，要么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