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陆宁是被听春叫醒的,她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一脸呆滞地任由她们替自己换衣服,直到净面后她才彻底清醒过来,她打了个哈欠,觉得还是好困。
“公主,”听夏打开妆匣让她挑选今天的簪子。
陆宁随意指了两支玉簪道:“素净点吧。”
等她抬头才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梳的还是少女髻,她伸手阻止听夏插簪子的动作,语气淡淡:“换成妇人髻吧。”
在原主心里,谢宴新婚当天去了战场,他们没有圆房,那她就是未嫁身份,一直保留着少女髻,这大概也是让陆瑾时不满的一个点吧,毕竟当初人是她闹着要嫁的,如今她这样,未免显得皇家太过薄情。
收起脑子里的情绪,陆宁再次扫了一眼镜子里的人,她想,她的接受能力果然很快,她竟然已经越来越习惯这些装扮,她伸手扶了扶簪子然后起身:“走吧,该去给母后请安了。”
从永福宫出来,陆宁看着前面提灯笼的听冬,心想,幸好现在不是冬天,不然这么早起来不是要她命吗?等搬去公主府,她就是府里最大的,再也不需要早起请安。
当初永福宫是顾幼蓉替陆宁选的,所以这里距离慈宁宫距离不远,差不多一刻钟的时候,陆宁就到了慈宁宫,这时候秦嬷嬷已经站在殿口等她。
“秦嬷嬷,母后起了么?”陆宁语气熟稔。
“娘娘已经在里面等着公主了,公主请吧。”秦嬷嬷说着领着她们朝顾幼蓉的寝宫去。
母女俩相见,顾幼蓉叮嘱的无非还是那些,陆宁乖巧应下,再顺便蹭了点早膳才从慈宁宫离开。
陆宁出宫的动静不小,光是那些赏赐就装了好几马车,忠勇伯府这边,温云舒小心地看了一眼婆婆秦婉莹,她从昨天开始听从太医的叮嘱,不再卧床,每天让身边的人扶着在院子里走一走,活动活动。
陆宁如此高调出宫,想来已经说服了皇上和太后那边,秦婉莹敢怒不敢言,她看向旁边的温云舒,语气温和:“云舒,扶我去佛堂吧。”
有生气的时间,还不如去佛堂给谢宴祈福超度。
*
昨天陆宁决定今天回公主府,桂嬷嬷就安排人把公主府重新打扫了一遍,以便迎接陆宁的归来。
回到自己的地盘,陆宁终于能松口气,至于她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听春她们几个已经开始归类整理放入库房,她朝桂嬷嬷道:“那些药材不用进库房,下午我要去一趟忠勇伯府,还有母后赐的那些布匹首饰也收拾一部分带过去,再从我私库里把那些鲜艳的布匹拿出来一并带过去。”
接下来的时间,她至少一年都不能穿得太鲜艳,但谢家那些小姑娘倒不至于这样,毕竟距离谢宴的死讯已经三个多月了。
“下午就要去吗?”桂嬷嬷有些惊讶,还以为怎么也得明天以后了。
“嗯,反正都是要去的,早一点总是好的。”虽然出宫到公主府宛如搬家,但陆宁一点都不累,她挥手劝退所有人,打算自己到处转转。
她曾经为了找灵感去过不少苏式园林和各种庄园,比起这座府邸,那些真的弱爆了,她慢慢游走在她未来的家中,直到感觉到疲倦。
用午膳前,陆宁随意看了一眼桂嬷嬷准备去忠勇伯府的东西,准备得比她想得还齐全,所以她决定等下去那边带上她一起。
公主府的厨子也是之前原主花大钱请来的,做的饭菜味道不输御厨,陆宁还想再用一碗的时候,注意到旁边听春她们的神情,才放下碗筷:“收了吧。”
原主的饭量不大,看来她得慢慢让她们习惯现在的她才是。
谢家这边因为今天陆宁出宫的消息而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用午膳,一大家子刚用完午膳就听下人来报:“夫人,永福公主到了。”
秦婉莹有些意外:“她怎么来了?”
“急着嫁人,来撇清关系呗。”谢宸不无恶意地猜测道。
这话一出,饭厅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谢靖易瞪了一眼长子,然后对管家道:“赶紧请公主进来。”
一家人虽然疑惑,但也很快收敛好情绪起身迎接陆宁的到来,原主婚后压根就没在这边待,所以对于陆宁来说,这里处处透着陌生。
谢家众人朝陆宁请安,陆宁连忙伸手扶住谢靖易秦婉莹夫妻俩:“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生分。”
秦婉莹和温云舒都注意到陆宁的发髻,心里闪过各种猜测,一阵寒暄过后,谢靖易才开口道:“不知公主今日过来是有什么吩咐?”
“父亲言重了,本早该来看望母亲,但前几日感染了风寒耽误了。”陆宁垂头低声道,看得出,谢家人对她的出现很是不欢迎。
她的话更让一家子摸不着头脑,作为当家人,谢靖易上前朝她拱手:“公主有心了。”
看得出他们的疏离和排斥,但来日方长,陆宁也没想着才一次就让他们对自己转变观念,她朝秦婉莹看去,温声道:“之前我梦见阿宴了,我想去他院子里看看。”
两人是拜了堂的夫妻,谢宴的院子也是她的住处,谢家人自然不好阻拦,秦婉莹给了旁边谢宓一个眼神,谢宓上前一步:“我陪公主一起吧。”
谢宓是家中幼女,一直备受兄长的宠爱,是以她对陆宁的敌意最大,此时却碍于母亲的吩咐不得不带她去二哥的院子。
不想陆宁却摇了摇头:“不用,我想一个人待一会。”要是谢宓在场,她不是还得亲自表演一场深情戏码?她自己独自待着,让他们自己脑补去吧。
谢宓还想说什么,就见谢靖易朝她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他们又听陆宁温声道:“桂嬷嬷,把带来的东西都送到各自的院子里吧。”
听春机灵地在前面带路,陆宁跟在身后,试着从原主记忆里寻找有关谢宴的记忆,最后脑子里只浮现出谢宴跟随大军出征的那一幕,剑眉星目,穿着银色盔甲,不提他在长安城的好名声,光是这副长相就能迷倒好多人,她似乎理解原主非要嫁他的原因。
“公主,到了。”听春提醒的声音将陆宁从思绪里拉出来,她一抬头,就看见院门上的门匾写着清风院三个字,直觉告诉她,这是谢宴的字,铁画银钩,想来是下了不少功夫练字。
她转头看向听春:“我进去待一会,你就在这里等我。”
“是,公主。”听春觉得自从公主绝食醒来以后她就完全看不懂她的心思,不过揣摩主子心思可是大罪,她连忙低头退了出来。
清风院很大,这里面还保留着他们成亲当天的布景,想来忠勇伯府的众人内心都还是没真正接受谢宴的离去吧。
成亲那天原主盖着盖头,完全是被人扶着进来,她忐忑地等着新婚之夜,却突然被告知谢宴要出征,想到这里,胸膛里都还有股怒气,大概是原主的情绪还没完全消失吧。
作为看客,她自然是佩服谢宴的,有这样的家世还愿意冲锋前线,但作为原主,她的愤怒她也能理解,这件事原本就没有绝对的对和错。
陆宁没进正院,只是站在院中打量整个清风院的布局,没意外的话,短时间内她会经常踏足这里,所以她总要熟悉熟悉才是。
正厅这边,谢家人看着桂嬷嬷身后的宫人把东西送到各自的院子里,他们不明白陆宁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谢宓今年不过十三,于是直接问道:“桂嬷嬷,这是?”
桂嬷嬷看她的目光落在即将送到她院子里的布匹,温声解释道:“回三小姐的话,公主说虽然驸马不在了,但她身为谢家媳,也该替他尽孝和爱护手足。”
桂嬷嬷的话音刚落,谢宸和谢宓脸上都是一脸见鬼的神情,两人明显不相信这是陆宁能说出来的话,想到她今天刚出宫,那么这只能是宫里的意思。一时间,谢家人心思各异,既为宫里的明事理宽慰,又为陆宁依旧是谢家人觉得为难,以她的性子,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夫人,公主担忧您的身体,宫里赏赐的药材公主全都带过来了。”桂嬷嬷不忘替陆宁邀功,公主之前是任性了些,但现在的改变她也必须告诉他们。
秦婉莹愣了下,随后道:“公主有心了。”
陆宁带过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等把这些东西分别送到各自的院子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温云舒身为长媳,主动上前:“我去清风院看看公主。”
“大嫂,我和你一起。”谢宓连忙跟上,她倒要看看陆宁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秦婉莹下意识地朝桂嬷嬷那边看了一眼,见她纹丝不动,她不由蹙眉,倒也没阻止她们去清风院。
去清风院的路上都是谢家的人,谢宓也不再憋着,直接问出自己的疑惑:“大嫂,你说她这又是想做什么?”
温云舒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但今天公主看起来好像和平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还不是那么讨厌。”谢宓轻哼一声,在她心里,陆宁就是害死二哥的罪魁祸首。
“宓宓,慎言。”温云舒看了她一眼。
谢宓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知道啦,我不说就是了。”
两人很快就到了清风院,看到听春站在院门口还有些惊讶,听春正要通报就被温云舒阻止:“别扰了公主。”
清风院里面很大,听春知道自己即使现在出声,公主那边不一定能听到,想到公主最近的改变,她便没有坚持。
姑嫂两人是在正院看到陆宁的身影,听到脚步声,陆宁一回头,姑嫂俩就看到她通红的眼眶和脸颊上的泪珠,见状,两人眼里止不住地惊讶,温云舒心里甚至有丝动容。
唯独陆宁在心里骂天,她也是倒霉,站在这里,虫子都能飞进她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