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静姝被昭和宫的宫女传唤离开后不久,姜令音才从喜盛那儿听说了在她走后御花园中发生的事。
她着实有些吃惊,连跟着喜盛确认了两遍:“是顾贵人推蒋贵人?”
喜盛点头,哭笑不得:“是的,主子。”
姜令音一时乐不可支:“瞧不出来,她原是这般模样。”
在她看来,顾静姝这样的行为可比先前端着架子让人讨喜。
“不过蒋贵人究竟做了什么,竟这般惹恼了顾贵人?”姜令音好奇不已,随即指使着喜盛和冬灵出去打探。
既然顾静姝被昭和宫的人叫走,定是蒋贵人将事情闹到了淑妃娘娘面前,那么,蒋贵人所在的玉照宫主位娘娘宁昭容定也会去昭和宫,除了祺充仪,其他几位娘娘或许也有去凑热闹的。
喜盛和冬灵各自分开去探听消息,但都不约而同的没有去找跪在亭子里的方宝林。
方宝林是证人,恐怕要被带去昭和宫问话,但有陛下口谕在前——
淑妃倒也没犯难,命身边的绫屏去了凉亭,让方宝林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讲述出来。
方宝林却好似被顾静姝吓着了,绫屏问话时表现出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好在身旁的宫女也算证人,将自己看到的丝毫没有隐瞒地都说了出来,至于其中有多少添油加醋就不得而知了。
绫屏带着这份证词回到昭和宫,当着众人的面几乎一字不落地复述了出来。
大意是她们并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但确实看到了是顾贵人先动的手,也是顾贵人亲手将蒋贵人推下去的。
淑妃听完,并没有着急下结论,而是看向顾静姝,温声问道:“顾贵人,你如何说?”
顾静姝站在蒋贵人身边,痛快地承认:“回淑妃娘娘,是妾身将蒋贵人推下去的。”
蒋贵人闻言,立即道:“娘娘,您可听见了,顾贵人已经承认了,她这样无缘无故对妾身动手,差点让妾身丢了性命,顾贵人根本就是想谋害妾身!”
在急不可耐的蒋贵人的衬托下,顾静姝显得过分平静。
宁昭容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顾静姝,试图从她脸上看出旁的情绪,可看来看去,都是一个样。她顿时坐直了身子,抢在淑妃开口前道:“顾贵人可否说说为何要对蒋贵人动手?”
蒋贵人气急:“娘娘!”
宁昭容淡淡睨了她一眼,后者怔然噤声。
顾静姝没受她们的影响,面色如常道:“蒋贵人对妾身和顾家、苏家出言不逊,又贬低妾身的外祖父和父亲母亲和小舅舅。”
淑妃眉心一蹙,宁昭容“哦”了一声,听她继续说:“妾身身为晚辈,自是听不得这些话,一时冲动,这才将蒋贵人推了下去。”
顾静姝说着,福了福身:“妾身乱了规矩和礼数,还请淑妃娘娘责罚。”
蒋贵人见她这样气定神闲,恼声反驳:“顾贵人,你这是诬蔑!”
她望向淑妃,开口叫屈:“淑妃娘娘,妾身从未说过这些话,分明是顾贵人自个儿没见着陛下,将气发在了妾身身上,如今还想倒打一耙,还请娘娘明察。”
见二人各执一词,淑妃难得的加重了语气:“可有证人?”
二人身边的宫女都是向着自家主子,并不能算是证人。
场面忽地就僵持住了。
宁昭容沉默地坐着,不为任何一个人帮腔。
其实此事说来也简单,二人都是贵人,无论为了何事发生争执,顾静姝总归是不能将蒋贵人推下水的。
淑妃踌躇了一会儿,便做出了决定:“蒋贵人,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此事你虽是受了委屈,但本宫希望你日后能谨言慎行,为新来的妹妹们做个表率;顾贵人,你今日过于冲动,且回去闭门思过,将宫规抄一遍给本宫过目。”
话毕,又招手让身边的宫女去库房取来一支人参赏给蒋贵人。
淑妃柔声道:“本宫已经传了太医去玉照宫,还要劳烦宁妹妹照看一下蒋贵人。”
宁昭容应了下来,顾静姝对于这个处罚也没有异议,蒋贵人却不大满意,她差点死了啊!淑妃娘娘就这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她受委屈了,还警告她谨言慎行,这分明有失偏颇。
但这是昭和宫,她也不敢和淑妃娘娘对上,只能压着满腔怒火,跟着宁昭容退出来。在与顾静姝擦身而过时,她没忍住用狠戾的眼神刮了顾静姝一眼,又故意用手肘去撞人。
顾静姝好似提前察觉了她的举动,直接退后两步,让她扑了个空,甚至差点因为用力过猛而摔了一跤——是顾静姝不计前嫌地拉了她一把。
淑妃坐在雕花椅子上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立即出言提醒:“蒋贵人。”
蒋贵人咬了咬牙,朝顾静姝道谢:“方才是我双腿发软没站稳,多谢顾贵人。”
顾静姝“嗯”了声,平静地接受了她的说辞。
熙和殿
趁着冬灵不在,纤苓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姜令音:“主子,奴婢检查过冬灵的床铺和箱笼了,只发现了这个香囊和平安符。”
东西用帕子包裹着,姜令音看了两眼,却没用手触碰。
香囊是一个普通的香囊,闻着有淡淡的香气,而平安符的样式就更寻常了,和长安城寺庙里求得的几乎没有差别。
可越是寻常之物,才越让人觉得奇怪。
“放回去吧。”姜令音想一想,道,“先别打草惊蛇,看看冬灵的打算再说。”
纤苓郑重地将东西收好,“是,奴婢明白。”
她觑着自家主子,主子低垂着眉眼,让人瞧不清神色,但她却觉得主子现下情绪并不低落,似乎,还有些高涨。
纤苓将东西完好无损地放回原位再回到屋子里时,姜令音已经捧着一本书看起来了。
那本书,从主子进宫的第一晚就放在了主子的床榻上,白日里还时常被主子捧在手上。纤苓并不识字,也不曾偷看过,只是现在实在忍不住探头:“主子在看话本子吗?”
她真的很想知道,什么书能让主子这么喜爱,看得这么入迷。
姜令音瞟了她一眼,朝她够了勾手指,“你也来看看?”
纤苓忙摇头解释:“多谢主子,但奴婢不识字……”
“无妨。”姜令音轻笑,“你看图就行了。”
纤苓禁不住好奇,挪了挪步子,眼神不受控制地往姜令音手指的方向看去。
“啪——”姜令音直接将书页展开,画面完整地展露在纤苓眼前。
看清楚的一瞬间,纤苓直接就变了脸色,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姜令音,“主子,这是——”
姜令音点了点头,口中吐出三个字:“避火图。”
纤苓只觉得眼前一黑,好半晌,她才哆哆嗦嗦地问:“您每日都在看这个吗?”
姜令音没有避讳的意思,直言:“是啊,怎么了?你从前没看过这书?”
纤苓当下只恨不得没听见这句话,她看着自家一颦一笑皆能让人看痴了的主子,咽了咽口水,无声地摇头。
她一时间找不出词来形容自己的情绪。
姜令音不以为意地合上书,“难不成在宫里,嫔妃侍寝前,没有人教导她们如何侍奉陛下吗?”
纤苓犹豫了一会儿,诚实道:“回主子,新主子侍寝当晚,尚寝局都会提前派嬷嬷来教导。”她硬着头皮,“倘若主子入宫那日晚上没去永安宫,过不了多久,尚寝局的嬷嬷应该也到了。”
姜令音听完,笑了笑:“既是这样,你害羞什么?我提前学一学还不成吗?”
纤苓红着脸,迟疑道:“这是主子从宫外带进来的,与宫里的或许不大一样。”
她虽然年纪同自家主子差不了多少,对于这种事情,虽说不曾经历过,却也知晓,没有人会挂在嘴上谈的。
主子一本正经地和她谈论着侍寝的事,这太奇怪了。
姜令音见她双目失神,一副惊愕的模样,怕她承受不住,便也没再将话题继续下去了。
她当然不是为了特意学什么,只是拿它打发时间罢了。况且,这种事,光看是没有用的,还得她自己亲身体验才能有所感受。
她思量着今日扶喻对她的态度,觉得他这两日应当会来熙和殿。
纤苓见她合上书,放回桌案上,微松了口气。
却见主子又朝她招了招手,她俯身将耳朵凑过去,听主子道:“你去拿一本宫里的避火图给我看看。”
纤苓艰难地应下:“是,奴婢一定尽力完成主子的吩咐。”
……
喜盛和冬灵带着打听到的消息回到熙和殿时,见着门口如木桩一样站着的纤苓,都有些诧异。
二人进入屋子,冬灵看了看为主子捏着肩膀的杪夏,轻声:“纤苓姐姐这是怎么了?”
杪夏也不知道,她过来时,纤苓已经是那副受了打击的模样了。
喜盛躬身,将淑妃对蒋贵人和顾贵人的处置结果禀告给姜令音。
冬灵则说起御花园发生的事。
“圣驾走后,蒋贵人和顾贵人就出现在了锦鲤池旁边,没过多久,蒋贵人便落了水。”冬灵顿一顿,“蒋贵人呼救声有不少人听到,顾贵人一直在岸上看着,不过最后,也是顾贵人让人将蒋贵人救上的岸。”
她打了个寒颤继续说:“听说当时蒋贵人都奄奄一息了,都以为要出了人命呢。没想到顾贵人一走,蒋贵人就生龙活虎的疾步回了玉照宫。”
喜盛补充:“奴才回来时,还见到太医去了玉照宫。”
如今是十月份,池水已经是微冷的。从落水到现在,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辰,只怕蒋贵人已经寒气侵体了。
姜令音这样想着,往东边看了眼,“淑妃娘娘让顾贵人闭门思过,却没说几日,这处罚倒是轻呢。”
几人不敢附和。
冬灵忽然笑道:“方宝林被罚跪,顾贵人要思过,看来这几日都是不会得陛下召见了。主子,您可得好好抓紧这个机会啊。”
的确,即便扶喻有心偏袒顾静姝,也不会明晃晃打淑妃的脸面,既然淑妃让顾静姝闭门思过,那扶喻定不会召见她了。
新妃之中,侍了寝的顾静姝和方宝林都受了罚,宫中的局势也一下子紧张起来。
因此,琼嫔被赐步辇和姜宝林与陛下单独相处了一刻钟这两件事就更惹人注意了。
前者,琼嫔有身孕,陛下赐下主位娘娘才有资格坐的步辇,是不是意味着等琼嫔诞下皇嗣后陛下想将她升为婕妤?
后者,姜宝林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将顾贵人取而代之,成为陛下的新宠呢?
还有,今日陛下会召人侍寝吗?
……
面对诸多的问题,众人纷纷在私下里猜测起来。
最后一个问题,扶喻也没让她们等太久,晚膳时辰便派了人来姜令音这儿传口谕:今晚留宿熙和殿。
同圣谕一道来的,还有两道御膳。
籍安笑着道:“这是陛下特意让御厨做的,还望主子品尝。”
两道菜又红又辣,姜令音看得两眼发直。
她心中欢喜,对着籍安便格外和颜悦色,让杪夏厚赏了籍安。
籍安将荷包拢在衣袖里,一回到勤政殿就孝敬给了庆望。
姜令音出手阔绰,哪怕是庆望,都有些错愕。
他将荷包递到了扶喻面前,斟酌字句:“陛下,这是姜宝林主子方才给奴才赏的。”
御前宫人经常收到后宫主子们的打赏,并不需要请示,但庆望私心想着,有些事还是要禀告给陛下。
唯有谨慎行事,位置才能坐稳,才让人挑不出差错。
扶喻看了一下数额,挑眉道:“她倒是阔绰。”
“罢了,既是主子赏的,收下便是。”
他没放在心上,也知道姜令音为何敢这样大手大脚。
因为,她是真的有钱。
扶喻眼前不由地浮现出姜令音的脸,他摩挲了一下手指,蓦然起身道:“摆驾熙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