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气骤降,山顶的风呼呼地吹,刮得人耳根生疼。
谈闻掀开帐篷帘子,搓着手走出来。从帐篷走到路褚坐着的地方,短短几步路,他的鼻子就被冻红了。
路褚看他一眼,默默起身,把位置让给谈闻,两三步走向帐篷,把包里的围巾翻了出来。
一条卡其色的围巾,看着很新,他粗暴地围在谈闻脖子上,绕了几圈。
谈闻被勒得喘不过气,松了松围巾,“这个季节你买什么围巾?”
“山顶冷。”路褚说。
围巾的厚度足够,谈闻半张脸埋在里面,闷声说:“还挺舒服。”
随意洗了漱,路褚把帐篷收起来,他重新背上包,道:“走吧,我们去坐缆车。”
谈闻手托着登山包底部掂了掂,差点没断手。他皱了下眉,嘀咕:“好重。”
路褚说:“没让你碰,你只管走。”
天气寒冷,山顶温度降到冰点,路褚跟随空气带动,说话声音沙沙的,不带丝毫感情。
谈闻听的刺耳,冷不丁道了句:“聒噪。”
路褚缄默,抿嘴安静走在谈闻旁边,四下无人说话,谈闻反倒不舒坦,他向来无拘无束,不舒坦了就别扭地拉了拉路褚背包带,如无其事地说:“还有多久走到啊?”
路褚别过头咳嗽几声,润了润嗓,稍有缓和后才道:“快了。”
大概是怕两个字的回应显得生硬,顿顿,路褚此地无银三百两,问他:“冷不冷?”
谈闻悄悄瞥眼路褚的耳朵,他全身被暖流包裹着,反倒是路褚,整张脸裸/露在外,鼻梁下一片红,耳根被冷空气袭击,谈闻伸手碰了碰,嘶地缩回手:“冷。”
路褚无奈,“你碰我做什么?”
谈闻朝手心吹热气,说:“想碰就碰,你是易碎品吗,碰都碰不得?”
路褚顺着他,说可以碰的。
两人一路走到缆车口,路褚交了钱,同谈闻一起坐在缆车上。
高悬几千米的弱水山,谈闻坐在最左边,背靠悬梁,路褚坐在他对面,关上门后,机器开始运转。对这种程度的失重感,谈闻全然无压力。
路褚忽然问:“你想拍照吗?”
谈闻愣了愣。
他鲜少拍照记录生活,坚定认为生活是过给自己看的,美食、美景、用嘴巴吃,眼睛看就好。
十年后是否停留从前的记忆,无所谓。
只要这一刻过得开心就好。
谈闻一贯如此。
突然被问,谈闻有些复杂地蹙眉:“不了...”
路褚温声说:“你坐过缆车吗?”
谈闻诚实回答:“没有。”
“那还是记录一下吧。”路褚说,“记录生活挺好的。”
谈闻没有同意,也没着急拒绝。他问了一个自己当下更想知道的问题:“你喜欢摄影?”
“我喜欢拍景。”路褚回答,“但我很少拍人。”
“有多少?”谈闻追问,看似并不在意。
“如果你给拍的话,就你一个。”
偏头看风景的眼睛倏地一怔。
谈闻扯了扯嘴角,露出不确信的讥笑,随意道:“你这人,小伎俩还挺多。”
“我认真的。”路褚晃了晃手机,“拍吗?”
“你手机怎么还有电?”谈闻纠结一些无厘头的问题。
“我有充电宝。”路褚认真答了。
“...你怎么不借我?”
“型号不匹配。”
“你这还是专用的?”
“嗯。”
谈闻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有钱烧得慌’这几个字了。
路褚这生活,滋润得和中层人民差不多。
路褚开始摆弄手机,谈闻也没有做作到对方还没开始拍自己就坐立不安的地步,他最近一直想从事些职业,例如创个业,赚点小钱,账上的资金足够充裕,但一味等着他爸给钱,又有点啃老的意思。
KTV牛郎这事,他干不来。
但他可以开KTV做老板啊。
谈闻想了想,认真问:“路褚,做你们这行暴利吗?”
路褚抬手,“下巴扬起来。”
谈闻好好跟他说话,没想对方只记着拍照,谈闻奇迹般顺从他,抬了抬下巴,冲镜头僵硬地微笑。
“好看。”
一个连谈闻自己都觉得不合适的姿势,表情,得到了路褚最高的评价。
“看情况,总体还是赚的。”路褚也没忘记回答,拍照的间歇和他解释,“虽然这么说太武断,但行业为什么能做领头羊还是有原因的。”
“?”
他觉得做鸭很光荣就算了,怎么还成领头鸭了?
他把法律放在哪里?
把警察放在哪里?
谈闻语塞,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了,看在这些天路褚对他还不错的情况下,谈闻好心提醒:“你收敛点吧,小心被抓进去。”
路褚闷笑,“不至于。”
话落,他道:“快下山了,拍个合照?”
“为什么?”
谈闻耿直地问。
“记录生活。”
路褚话锋一转,“还是说,你能帮我拍?”
谈闻不想动:“……你坐过来。”
路褚坐下,两人肩膀对肩膀还有半拳不到的距离,路褚抬起手机,点开前置,镜头晃动,他稍倾身。
“咔嚓。”
“我还没做表情呢!”谈闻说,“怎么就拍了?我看看。”
路褚递给他。
镜头糊乱,没有聚焦,脸是没有的,眯着眼只能看见双方的肩膀碰撞在一起,十分没有美感。
完全看不出像是个喜欢摄影的人拍出来的照片。
“……”
谈闻默然无语,静静把手机还给他,偏头深呼吸,不说话了。
路褚反倒欣赏起来,一时间鸦雀无声,一个顾着生气,一个顾着赏鉴,两人默契地没打扰对方。
“嘀。”
到山下了。
不知何时,到山下了。
路褚收手机,拎起登山包,“走吧。”
谈闻已经自我疗愈,“好。”
昼夜劳顿,路褚眼下的乌青很淡,不明显,但有。谈闻还是不可避免地担心起来:“你这个状态能开车吗?”
路褚以为他在关心自己:“可以。”
谈闻担忧地蹙起眉头:“不会出现半路翻车,撞到人,追尾,这种事吧?”
“你看上去很了解。”
“国外经常发生这种事。”谈闻说,“但我还是不能习惯的。”
路褚挑了下嘴角,吓唬他:“这是不可避免的。”
谈闻捏着安全带:“我要下车。”
“来不及了。”路褚锁车门,懒洋洋地说:“你被我关押了。”
“…你说的怎么跟管犯人一样?”
“关押是管犯人吗?”路褚眨了下眼,噙笑道:“我以为囚禁、软禁,才是管犯人呢。”
谈闻:“。”
怎么好好的字,在路褚嘴里说出来,就这么不对劲呢?
“开你的车。”谈闻说。
车启动,天窗打开。
早晨的风清冽舒适,谈闻阖上眼,享受微风轻佛,头发迎风吹的七零八落,乱得像托尼店刚做的锡纸烫,谈闻自以为潇洒地把头发薅到后面,路褚偷瞥一眼。
长得好看的人,果然驾驭各种稀奇古怪的发型。
路褚开车不疾不徐,临市的路程遥远,谈闻听着音乐一路嗨,不一会儿就到地方了。
抵达酒店,路褚安排的是套房,谈闻舒舒服服洗了个澡,随意套件白短袖黑短裤,扑在床上。他的门没关,路褚刚好过来找他,介入眼帘的就是一截细腰。
白花花的,晃眼。
路褚眼皮跳了下,无意识地滚动喉结,“饿不饿?”
谈闻余光早就瞥见他,闻言,他偏头躺在枕头上,用一种极其不想动的腔调,拖长尾音道:“饿,但不想吃。”
路褚莫名地扬了下唇:“想吃什么?”
“没有。”
“舟车劳顿,吃点好的。”路褚淡说。
“什么?”
路褚垂下眼,目光淡淡,似乎在看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他视线平移,克制地看眼谈闻的细腰,说:“点外卖吧。”
谈闻一下丧失了兴趣,这鸭子怎么这么小气?给了他几十万,就拿顿外卖来打发他。
果真是露水情缘,毫无感情。
路褚看他兴致缺缺,没忍住笑了:“想吃什么又不说,非要让我说,我说了你又不满意。”
“谈闻。”他玩味说,“你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
“想吃我。”
“?”
谈闻一脸震惊,从床上爬起来,双腿屈伸,望向他,瞠目结舌:“你说什么?”
路褚走近,“不是吗?”
“…你真的很自信。”
他是看上了路褚的颜值,想跟他来一发。但他没想过和路褚组建长期关系。
走到今天这步…
谈闻稍抬头,皱着眉看路褚的眼睛,鼻子,嘴巴,再往下,健硕的身材。
良好品德的他遇见各方面完美的牛郎,这怎么克制?这要是能克制简直枉为人。
刚才吐槽对方自信的谈闻再次被自己说服,抬眼,看向路褚。
路褚微偏头,不解面前的人怎么做到变脸这么快的,上一秒刚说完自己,下一秒竟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怎么了?”路褚启唇。
谈闻右手摁在床榻上,整个人倾斜靠后,他伸出左手,四指屈了屈,独留食指。
路褚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和他预想的一样,谈闻勾了勾食指。
“让我看看你的口技。”
谈闻声音黏杂着暧昧,腔调轻飘飘的。
路褚扬眉。
向他走去。
他在引诱他,而他愿意上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