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同学不可避免的陷入曹操和袁绍的“派系”争夺战中。
除了袁绍一直以来就是“士人派”的孩子王之外,作为后起之秀的曹操,现在在同期士人派孩子中的声望也隐隐有超过袁绍的趋势。
“新来的学子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么,如此受欢迎。”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曹班让阿姜在东厨架了个小火炉,火炉上放了铁钎交叠而成的简易“铁丝网”,在铁丝网上烤栗子吃。
“是孔圣人的第二十世孙,让梨的孔融,连蒙学的博士对他都很恭敬呢。”曹操站在炭火边,几次想伸手取栗子,被曹班用蒲扇拍开了。
“只是看着焦了,壳厚着呢,还要再烤一会儿。”
曹操抱怨:“直接丢火里不快些么?还费劲儿折腾个架子。”
“所以你们都想拉拢他?”曹班继续问道,“不光烤栗子,还烤别的呢。”
“也不是想拉拢吧,他的名声遍布四海,虽然刚来洛阳不久,但是故事可不少呢。”
“说说看?”曹班蹲在地上撑着下巴问曹操,她只记得孔融让梨了。
“嗯,就是前阵子,接任父亲的,司隶校尉李大人,阿瞳一定知道吧。”
曹班点头,是的,如今的司隶校尉名李膺,从后人给予他“汉朝最后的风骨”的评价便知,此人性格刚直、为官清廉,再加上其出身名门,这可能就是他成为不久将发生的“党锢之祸”中的党人魁首的原因吧。
顺带一提,曹家双子的父亲曹嵩,现在已经升官了,当上了九卿之一的大鸿胪卿,俸禄也从司隶校尉的比二千石提到了现在中二千石。
大鸿胪卿名义上是管外事的,但事实上不光是外国来朝,诸侯王的夺爵、朝拜、吊唁等相关事宜也是一并由其负责,权利不可谓不大,曹嵩终于是真正意义上的忙碌了起来,连带着曹操的腰杆都硬不少,最近越来越多士人子弟离开袁绍,而跟着曹操一起玩了。
“想拜访他的人很多,但是非有学识之士不得见,非家风清正者不得见,总之就是想见李大人一面,规矩可不小呢。”
“所以孔融见着了?”
“可不嘛,他登门去,说自己是李大人亲戚,李大人便问他,我们算是哪门子的亲戚呀,”曹操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尾音,造作道,“我的祖先孔子曾经向李大人的祖先老子请教过学问,凭借此师徒之资,我们可以说得上是亲戚。”
“唔,确实很聪明啊。”曹班继续翻动她的栗子,“一般人谁想得到这一层?”
“是嘛,不仅如此,后来有个姓陈的大人也来到李大人府上,李大人将这件事说与陈大人听,陈大人当场批说:‘小时了了,大必未佳’。”
这个曹班也听过,是以前语文课本上的内容嘛。
“谁知孔融竟然当场驳斥陈大人说,大人您小时候必然了了!”
曹班噗嗤一笑,原来课本上的成语还有后续,这个她倒真是不知道。
曹操又道:“最后李大人就夸奖孔融,说他以后必然成器呢。”
听到这里,曹班意味深长地看了曹操一眼。
历史上,正是曹操最后给了孔融“大逆不道,宜极重诛”的批言后,将其诛杀,并罪连全家的。
见曹班表情有些怪异地看着自己,曹操疑惑道:“阿瞳是认为,孔融不值得拉拢吗?”
曹班耸耸肩,用树棍将栗子从铁丝网上拨弄到陶盘里,拼命吹了吹,从开口处将栗子拨开,黄黄的栗子肉上有一道焦黑的痕迹,栗子香混合着炭火想,让人食欲大开。
曹班将栗子肉给了曹操,曹操接过,丢进嘴里,斯哈斯哈半天,才勉强咽下去。
“好吃,阿瞳也吃。”
曹班这才不急不慢回答曹操的话:“我不是认为孔融不值得拉拢,这是阿兄自己该衡量的事情,我只是觉得有些感慨。”
“感慨什么?”曹操目不转睛盯着曹班又拨开了一个栗子,但是这回曹班自己吃了。
“你看,我与你,可能只比孔融小一岁余,今天我在院子里,让了一个栗子给阿兄吃,这事情谁知道呢?”
曹操指了指阿姜,又来回指自己和曹班:“你、我、阿姜,三人知道。”
“那便是了。”曹班拍拍衣袖站起身,让阿姜将烤好的栗子收好,分装后交由许褚带去金市。
“孔氏远在青州,一个十岁孩童让梨子的故事,居然能让远在洛阳的你我都知道,这难道不值得感慨吗?”
曹操隐约觉得,曹班要说些不太好的话,但是曹班却没有再说下去了。
今天是蒙学难得的休沐日,汉朝官员是五日一休,但是蒙学是十五日一休,可能是因为有“托管”性质的缘故吧。
不过休息日只是针对曹操这样没什么忧虑的小学生,他顺走了曹班的一袋栗子之后,就和丁冲去城郊跑马了。
而曹班这边,谯县田庄走上正轨后,她就会每隔两个月,在蒙学休沐这一天,让徐掌柜和阿延来金市的肆舍向她汇报各项工作的进展情况。
路途遥远,符柯手下一个叫阿飞的孩子,负责此次运送的安全问题,这是通过符柯和许褚双重考核认证的三个孩子中最出色的一个,她协助阿延将货品一一清点确认,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来和曹班打报告。
这次马车运来的,除了常规的竹纸、食材、李大匠的实验报告和田庄孤儿们的成绩单,还有第一批通过检验的高浓度酒精。
这是曹班最开始列入实验清单的课题之一,最重要的作用便是,防疫。
东汉末年,天灾人祸夹杂下,光是《后汉书》记载的桓、灵、献帝时期的大疫就有8次,白骨露于荒野,千里无鸡鸣的绝境曹班还未曾见过,但是必须防患于未然。
有了高浓度酒精,曹班当天就让人取了一捆大蒜,也就是张骞带回来的“胡蒜”,剥皮捣碎后,小火烘干后碾成粉末状,最后撒入高浓度酒精中浸泡,得当上层提取液——穿越者必备消炎神药,大蒜素!
除了货品和实验情况,作为“核心竞争力”的人事工作,也是必须汇报的内容。
当然,和姐姐那里强调岗位配置外,曹班这里更重视培训。
田庄的孤儿在达到50名的容纳上限之后,曹班就不敢再招了,开始严格按照计划进行全面的基础教育普及。
阿延现在已经从老师的专业岗位逐渐脱离,最开始的十三名孤儿中,除了一名被李大匠挑去作实验“专技”培养外,其余十二名都可以基本胜任老师的工作。
和新来到庄园的孤儿“全职学生”身份不同,这十二名老师除了教学工作外,也会参与到谯县田庄和洛阳金市的贸易往来、以及田庄周围还有贸易过程中的“治安”维护工作中。
比如这次和阿飞一起参与护送工作的阿青,这会正一边批改阿飞的算数作业,一边骂人呢。
阿飞虽然功夫了得,记忆力也不错,但是数学却是短板,符柯所有手下中,只有她写密信不是靠算的,而是纯靠背的。
阿青的算数成绩是谯县孤儿中最好的,两人第一次搭档,阿飞的小聪明被阿青当场揪出来,接下来的两天里,要被狠狠调教了。
谯县田庄不久后正式挂牌“谯县格物院”,这些最初的十三名孤儿,被称为“格物院一期生”。
据《武书》记载和后世的研究,融帝起家,离不开星火散布各地的“格物院”,但是鉴于谯县格物院的重要地位,史官在编写时提及其他地方的格物院,会写明是“某县格物院”,只有谯县格物院才会简称为“格物院”。
深夜,曹班将大蒜素提取液放入一个小瓷瓶中,带回了曹府。
第二日,曹操和曹班,奉命进宫“看望祖父”。
薄皇后以需要大长秋打理后宫事务为由,多日不让曹腾回府,再以“体谅双胞胎的孝心”为由,绕了一个大圈子,终于得到机会,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孩子。
曹班进踏入长秋宫时,就发现宫内一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但是宦官却出乎意料的多。
祖父曹腾就静静地立在皇后尊位斜下方,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整个谈话过程中看得出薄皇后的心情很好,但是曹班心里却感觉不太妙。
五侯近来越发嚣张,桓帝惩治五侯是迟早的事情,而身为皇后的生母如此重用宦官,极有可能因此引火上身。
但是曹腾就在一旁呢,她总不能当着祖父的面,直接让皇后远离宦官,思来想去,曹班只能在皇后问学的时候,状似天真地岔开话题。
“听说蒙学中有同期学子因为父亲过世,所以改与母亲姓呢,我才知道,原来是可以与母族取一样的姓氏。”
曹操不知曹班为何突然提及这事,这个同学父族家里死光了,这可不是什么吉利事,便道:“改与母族姓又如何,他母亲嫁与他父亲,就是他父亲家的人了,即使改姓,也改变不了他就是父族家里人的事实!”
曹班虽然不喜欢曹操是个小“封建”,但不得不说,他这时候真是“封建”得恰到好处!
薄皇后虽然被桓帝改姓薄,但是改变不了她过去是梁家人的身份事实,就像埋在桓帝心中的地雷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颗名为“外戚”的地雷,就会被人一脚踩下去。
她不想看到薄皇后成为地雷爆炸的牺牲品,但是现在她也只能这样委婉地提醒一下,只能祈祷皇后能够想到吧。
曹腾这时忽然抬头,看了双胞胎一眼,被曹班余光扫道,曹班连忙对曹操道:“你凶我做什么,不是你说要将些蒙学里的新鲜事吗?你不满意?那你说一个!”
薄皇后笑着看曹班和曹操逗嘴,很快到了离开的时间。
“季兴,你领他们回去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临走前,趁着曹腾牵着曹操转身的瞬间,曹班将装有大蒜素的小瓷瓶塞进了薄皇后手心,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在她的小手抽离的时候,她感觉被薄皇后用手包裹着,轻轻捏了一下。
曹班愕然抬头,薄皇后却仍是浅笑着,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咳咳——”曹班抽出手,去追曹腾,“咳咳,祖父,我是不是患了伤寒?最近嗓子不舒服,胃口也不好......”
曹班的声音渐渐远去,薄皇后紧紧攥住手里的瓷瓶,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