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璞惊了一下,颤巍巍差点躺倒,却被一只宽阔的手掌稳稳的扶在了背后。
温热的鼻息,擦过白璞耳畔,惹得一阵酥麻。
不算宽阔的空间里,白璞只能听到殷明沉稳的心跳,抬眸间滚动一下的喉结。
半晌,殷明手臂环住了白璞的肩,将他扶回座位坐稳,“你还是要看书。”
一面将书塞入白璞怀里。
“我不想看。”白璞不情愿。
“你的罗叔如今不在,我说了算。”
“读书于我无用,我不想考取功名。”
“书是书,功名是功名。书中有万物,见众生,若不是你读书少,你会被蔡非同耍?你会被顾恺之玩弄?”
白璞,“……”
“你爹就是读书少,不识冷垠希根底,导致如今的被动。”殷明的语气温柔而坚定。
白璞低头不语,怀中抱着书。
提到白锦,白璞就跟丧了气的小狗。
好在顾恺之并没有真的拿老爹算账,大哥也只是被调离了京城,也不算贬职。
冷垠希就惨了,被抄家不说,连其门客都被下入大牢,秋后问斩。
“冷垠希所犯何事?”白璞带着委屈和好奇的眼神,巴巴的看向殷明。
“听说是被查到了造反的证据。”殷明随口道。
“可有实证?”
“算是实证。”
“许是包一铭故意栽赃的。”
殷明轻笑,“造反的证据,他可不敢。如今南方数郡中,最有名的叛军属青义军,青义军首领左煦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而他家中,就有和左煦来往的信件。”
白璞点了点头,“那他藏的可真深。”
“这种间谍,若自己不暴露,很难被查出来。”
蓦的,马车又咯噔了一下,轧过了一块石头。
白璞又被殷明扶住了腰,直到行驶稳定了,才放开了他。
“哎,血冬,你能不能稳一点啊。”白璞掀开帘子,朝血冬嘟囔着。
殷明唇角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血冬当没有听到,怀里抱着小黑,叠着腿悠然自得地坐着,嘴里吃着从酒楼里带出来的青枣。
白璞摸了摸耳朵,耳根有点发红,也不知道是不是晃的时候磕到了什么……
“我觉得血冬是故意的。”白璞见吐槽无门,就跟殷明告状。
殷明道,“她驾车就这样,等过会儿换苍烟吧。”
没话找话完毕,马车内又安静了。
殷明沉默不言,倒让白璞有几分紧张。
他看了看怀里的书,想到了几年前因不肯读书被白锦狠狠打了几棍子,就这,他也没有妥协。
直到现在,殷明说,书中有万物,有众生,有脱困之法——那倒也值得。
他打开了书册,靠在软垫上,一页一页翻了起来。
不一会儿,马车里就飘荡着白璞可爱的鼾声……
殷明捡起了掉落的《史记》,从马车矮桌的抽屉里取出了笔墨纸砚。
砚是巴掌大小,很轻,墨色很浓,只见殷明轻轻点入几滴清茶,简单磨了磨,墨汁就浓郁起来。
他捧着书册,修长的手指拿毛笔,在书上为白璞翻译解释。
眼眸如墨玉般,认真专注。
从鼻梁、下颚线、脖子、喉结都带着高高在上的帝王威仪感的男人,在耐心地为白璞的读书大计而努力。
血冬听到车内没了动静,便特别调整了驾驶的方式,平稳而行。
一切都变得安静了起来,安静到都能听到路边的虫鸣,还有细碎的风声吹过窗帘,吹过白璞的发丝,拂过殷明的手指。
殷明在他身边陪着,这一觉睡的很长,也很实。
直到太阳西沉,光线慢慢变淡,即将消失的时候,白璞醒了。
一全套的史记,已经快被殷明标记完。
“什么时辰了,好饿啊……”白璞睡饱了,肚子饿了。
殷明唤了声驾车的血冬,“血冬,到哪儿了?”
“前面就是俞中城,进去住店吗?”血冬这次听得清楚。
“可以,去东篱坊。”
俞中城不算小,东篱坊是殷明势力在这里的落脚点之一,另外一个落脚点是喜悦客栈。
血冬迟疑了一下,问道,“公子,喜悦客栈更安静一些,东篱坊在闹事,人多眼杂。”
“就去东篱坊。”
“遵命。”
东篱坊,美食闹事一条街。
虽然人多些,但好吃的也多。
白璞冲殷明竖起了大拇指,他早已饿的饥肠辘辘。
-
马车驶入俞中城的时候,已经入夜。
月光皎皎,夜风微凉。
东篱坊所在的街道是闹市区,街边小贩叫卖声不断,白璞戴上了面具,掀开帘子,兴奋的往外探着。
这边和江县的氛围完全不一样啊。
做生意的人真多,不像江县,连卖猪肉的摊子也只有一家。
口音也不一样。
就在这时,行驶中的马车急停,虽速度不快,但白璞的头,还是重重地撞在了门板上。
殷明没来得及护住白璞,厉色拉开帘子,沉声质问血冬,“何事?”
只见一个面色苍白,吓得不敢动弹的小男孩倒在马车前面。小男孩衣着并不破旧,一身粗布衣衫,但头发零散,战战兢兢的,被吓失了魂一般。
白璞揉着脑袋也钻出了马车,“血冬,你这次就是故意的!”
“对不起,救救我!”小男孩跪在了地上,哭着哀求。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几个粗壮的大汉,手持棍棒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拦住的我们?”白璞看到了小男孩。
夜色下,透过街边的光,仔细看能发现小男孩眉心偏左的地方有一颗红痣,非常惹眼。
“救救我,两位公子。不然我会被他们打死的!”
大汉们即将冲过来,血冬和苍烟在殷明的示意下,以最快的速度拦护在了外围。
白璞跳下马车,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男孩,又仔细端详了一番,默默地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男孩摇了摇头,听到了越来越近的吵闹怒骂声,怯生生的躲在了白璞身后。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孩咬紧了嘴唇,眼睛哭的通红,没有回答。
“喂,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孩子,还有没有王法!”白璞大声喊道。
壮汉被拦住了,又着急,嚷嚷道,“我劝你们别管闲事!葛老爷家今个要清理门户!让开!”
血冬拿着软鞭,拦在了想冲上去抓人的壮汉面前。
司无言这个时候才懒洋洋的从马车上下来,抱着手臂走到了殷明身边,低声道,“你现在还管这事儿?”
殷明给了司无言一个不会说话别说的眼神。
周围聚满了人,纷纷私下议论着。
白璞对这种事情处理的游刃有余,只不过他如今不是铺头了,没有佩刀,不能硬来。
只见他把小男孩抱起,示意他坐进马车里。
“这孩子所犯何事?”白璞走到壮汉面前,行了个礼。
壮汉面色凶狠,表情狰狞的回答,“他爹偷了我们老爷家两个鸡蛋,哼,按照家法,全家杀了喂狗!”
白璞吸了口气,怪不得小男孩吓得不敢说话。
壮汉见白璞不说话,以为他服软了,便放缓了嗓音,恶狠狠地说,“他爹和他娘还有他哥都被杀了,也喂了狗。这小子看着乖巧,本来被少爷留下当书童的,谁知这小子……哼!”
白璞听得心脏跟着疼,他冷冷地问,“他怎么了?”
“他给少爷碗里下毒!幸好少爷没喝,不然……”壮汉没说完就要冲上前去。
两人配合的极好。
就在血冬松手的刹那,白璞转身飞脚直冲壮汉胸膛,直接将男人踢出两米开外。
白璞眼底如浮冰凝聚,蕴着愤怒,他走向跪在地上捂着胸口的男人。
“啪。”
白璞抬手,一把抓住了男人冲出来的拳头,又使劲一拧。
“啊——”壮汉发出凄厉的惨叫。
“你们家少爷无论喝没喝,他回去都会死。”白璞胸口的愤怒已经烧到眼底,“带个话回去给你们家老爷,这孩子我带走了。”
壮汉疼的跪在地上,已经发不出声。
“如果还这么对自己家奴,我会让他体会下,他全家被杀了喂狗的感受!”
其他扛着棍棒的家丁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再贸然上前。
“还不快滚!草包!”血冬戏谑的笑道。
暗处,殷明附耳对司无言低声吩咐了一句,“你找人盯着,执行好小白说的话。”
司无言明知故问,玩笑道,“哪句?”
“我想把你杀了喂狗。”
白璞并不知道自己最后的恐吓,被殷明当命令安排了下去。
他见壮汉走远了,便完成了任务似的,松了口气,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对血冬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就大步走到马车里。
马车外,是血冬和苍烟驱散围观群众的声音。
马车里,是小男孩的嚎啕大哭。
白璞抱住了小男孩,静静的等着孩子哭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啜泣地说,“余恩泽,他们都叫我恩子。”
“是你爸爸给你取的吗?真好听。”
小男孩点了点头。
白璞给余恩泽擦了擦眼泪,问道,“你饿了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
“即便再难过,也要好好吃饭。我带你去吃饭,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