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想说什么?”季尧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
梁白摇头,避开他的眼睛:“没,没什么。”
季尧沉默。
“你要什么时候出发?”梁白问他。
季尧:“明日吧。”
梁白:“哦。”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季尧重新翻开写了任务的卷轴,目光落在卷轴上,没有看梁白。
梁白有些意外他会想带自己:“这是给你的任务,我去做什么?”
季尧摊开卷轴,指着右边那个印记道:“天字任务,可以自由组队,功绩均分。你也可以实战锻炼修为,只是闭门造车的话,进步缓慢。”
梁白有点心动,但又犹豫:“你不怕我给你拖后腿吗?”
季尧勾了下嘴角:“你多虑了。”
梁白下定决心:“好,我跟你去!”
季尧眸光闪了闪:“你犹豫只是担心拖我后腿?”
梁白:“对呀。”
季尧:“这个任务不轻松,难道你不应该更担心遇到危险么?”
梁白倒是被他问住了,下意识反问他:“你不保护我吗?”
看来,梁白是觉得有季尧在,就算遇到危险,也不足为惧。
季尧失笑:“嗯,我会保护你。凭澜山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但至少护住你是没有问题的。”
梁白点头,似乎对他说的话无条件信任。
他随手收拾起洞府里自己平时乱扔乱放的东西:“我们明日出发?”
平时正常住着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收拾这些的想法,反倒是现在要出门了,他才觉得自己平时东西真的是乱拿乱放。
“嗯。”季尧应了他一声,见他慢腾腾的动作,抬手轻轻一挥,被梁白弄乱的东西便都被归置回它们原来待的地方了。
梁白收拾的手顿住,看向季尧,语气不太高兴:“你怎么什么都会?”
季尧挑眉:“你不喜欢?”
梁白顿住,沧澜秘境的那一幕又浮现在脑海中。
什么喜不喜欢,乱说什么啊。
“这是你的洞府,你自己收拾。”梁白坐回自己平日打坐的塌上,闭眼入定,暂时不想搭理季尧了。
季尧失笑摇了下头,也没跟他争论都是谁把东西放乱了的。
翌日清晨,两人一起去陈御目那里道了别,便御剑离开了剑宗。
凭澜山在越国境内,从青鱼山往西,两人御剑飞行半日,才抵达凭澜山。
被屠的村庄就在凭澜山山脚,叫凭澜村。
梁白跟季尧站在村口,看着已经不知荒废破败多久的村庄,陷入沉默。
“我们要怎么开始查呀?”
梁白站在季尧身旁,看着村里被风吹着卷起小旋风的树叶,忍不住伸手拽住身旁人的衣角壮胆。
季尧偏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先去最近的府衙查一下记录。”
梁白:“哦。”
中洲大陆的朝廷与仙门平时各行其事,但难免会发生涉及修仙者与凡人的纷争,这种情况两边怎么都要管上一管,所以多少还是有些交集。
向府衙出示剑宗的铭牌,府衙的文书便十分客气地把梁白和季尧请了进去。
“原来是青鱼山剑宗的仙人,请跟我来。之前已经有好几波仙人来看过凭澜山这个案子的记录了,只可惜都没有什么发现,后续也没了进展。凭澜村的老少实在无辜,希望二位仙人能查出个结果,为他们伸张正义才是。”引他们去档案室的路上,文书简单跟两人说了这个案子的一些信息。
梁白一边听着,一边心不在焉地打量着这府衙的布置。
凭澜山这件案子的始末,他已经想起来了。
原书中,屠村的人正是入魔的季潮生。但他并非无故屠村,而是为了报复。
季潮生本来就是在凭澜村长大的,季家虽然家贫,但一家三口生活也算简单快乐。变故发生在季潮生外出赶考前夕,季父意外亡故,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顿时雪上加霜。家里不能没有主事的男子,加之赶考花费大,季潮生最终放弃外出考试,在家耕作,与母亲相依为命。
但季家父母一直都把季潮生当书生养大,极少让他下田劳作,季父意外亡故后,族中亲戚以季潮生不懂农事为由强占了季家数亩耕田,季潮生从小读书识礼,在这些无赖般的长辈跟前自然讨不得好,最后只保住了离家最近的一亩田,可以种些够他们母子二人饱腹的粮食。
但就算这最后一亩田,族中亲戚竟然也不放过。
第二年季潮生重新攒够赶考费用,母亲也支持他外出赴考,于是季潮生便离开了凭澜村。
但等他考中秀才归来,却发现母亲已经被族亲逼死,家中最后一亩农田和房屋也都被亲戚瓜分。
他向宗族讨寻公道,却反倒被批不识好赖。
他们说他的母亲不是季家人,不能住季家的屋子,耕作季家的田地。而他,已经有了秀才身份,不应该跟族中的长辈争这些身外之物,而应该继续考学,光宗耀祖。当然,族内是一分钱也不会资助他的。
见这些曾经敬重的长辈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季潮生怒不可遏,最后选择一纸诉状把宗亲都告上了官府。
但季潮生怎么也没想到,季家宗亲与本地官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丝毫不惧季潮生这么一个文弱书生的纠缠,还扬言要在府衙门口将他这个不肖子孙打死。
县令升堂当天,季潮生独自出现在了府衙,让他失望的是,凭澜山的里正带着几个村民,为季家宗亲作证,证明他们在季父死后对潮生母子多有照顾,县令偏听偏信,话里话外都说季潮生白读了那许多圣贤书,竟然忘恩负义,忤逆长辈。
对簿公堂,两方已是彻底撕破了脸,中间休息的时候,季潮生想到府衙外透口气,却被季家宗亲那边带来的人堵在府衙旁的一条街上,打了个半死,路过看到的人不少,却无人敢上堂前为他作证。
因为他伤势过重,县令只能中断审理,还劝双方最好私下和解。
那群人出手狠辣,季潮生被打瞎了一只眼睛,废了右手,也丢了秀才的身份。
而看完身上的伤后,他身上的银钱也全用光了。
无处可去的他睡在郊外的破庙里。
身上伤口腐烂散发出恶臭,他身上的不甘与怨怒也吸引了不少山野妖邪。
季潮生靠在破败的佛像旁一动不动,仿佛木人一般,直到连地上的蚂蚁都开始爬上他的身躯,啃食他的血肉,他的脸上才露出阴鸷的神情。从前连蚂蚁都不忍踩死的他,抖落身上的蚂蚁,用手指碾死了一只又一只。
妖邪靠近他,诱惑他:“把你的心给我,我帮你复仇,杀光季家宗亲,你可愿意?”
季潮生躺倒在地上,脸上的笑容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同妖邪立契:“不,我要你帮我杀光整个凭澜村的人。”
那些窃窃私语的看客,也有罪。
从此以后,季潮生不会再向任何人祈求公正,他要自己给自己公正。
梁白记得自己当初看书看到这一段情节时也唏嘘了两天,当时小说评论区还有许多读者留言认为凭澜村的人死有余辜,认为季潮生入魔没错。
梁白本来也想以理中客的角度评论几句,最终还是作罢了。
他想,如果他是季潮生,他也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