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尼斯走了。
偌大的空地上只剩项樾独自坐着毒辣的太阳下,摘了墨镜的手自然垂落下来。
捏着镜腿的手指一松,墨镜掉在地上,碎成裂缝的镜片倒映出项樾小小的人影。
他记得今天是个印象深刻的特别日子,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尝到恨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儿。
大学毕业的一年多后,项樾接到上面亲自下达的机密任务,由于他的搭档alpha不在身边,只能让俞司当他临时搭档。
匿凰得知后不得不暂时放下私事,替项樾镇守华夏。
到了某国家的地盘上,他亲手把俞司给打晕了,独自去了某座别墅山庄救人。
一路还算顺利,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地下室入口,又找到要救的人质,是华夏某大人物的女儿,年仅才十八。
那时的他戴着人皮面具,所以这位女孩看到的是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并不是本人。
此地不宜久留,他拉着那女孩就要走,突然听到上面响起一阵杂乱无序的急促脚步声。
项樾仰起头看着光线昏暗的粗糙天花板,眼眸很锋锐冷冽,听到身后的女孩发出极轻的呜咽声,动作毫无怜香惜玉地一把捂住女孩的嘴,压低声音警告她。
“闭嘴,再哭就不管你了,自生自灭吧。”
女孩被他那过于冰冷的声音吓到了,急忙抿紧嘴唇不敢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怕惹怒这位救命恩人。
为了不拖后腿,女孩拼尽全力跟得上项樾的速度,东躲西藏,好不容易躲过了敌方的追踪,到了安全的地方后才发觉腿软险些跌坐下来。
项樾并不意外俞司很快追过来,说了句抱歉,便将女孩往俞司怀里一推,让他马上带女孩走。
不顾俞司的阻止与反对,独自转身进入狼窝虎穴,与那个罪大恶极的通缉犯搏斗了很久,过程中对方握紧匕首的手高举,锋利的刀尖狠狠插进他右肩膀的皮肉里。
项樾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似的,面无表情地将匕首从皮肉里硬生生拔出来,血流了整条胳膊,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制服了通缉犯。
看到外面一拥而来的清一色作战服,是某国家派来的一支精英的特种部队,顺手将通缉犯扔给了他们。
那个队长急忙追过去想道声谢,结果一出门就看不到项樾的身影。
这座山庄占地面积很大,项樾捂着受伤的右肩膀路过鲜艳的红玫瑰花海时突然整个人往右边倒去,压坏了一小片玫瑰花,密密麻麻的尖刺扎隔着布料的皮肤,有点疼。
项樾闭着眼睛紧捂住血流不止的右肩膀,指缝间溢出血,咬牙强忍伤口处带来某种诡异的难受。
一般人受伤的第一感受到的是疼痛,可他对于疼痛的感知很弱,反而是在皮肉之下跳着抽抽的难受感更甚。
这就是enigma和abo的不同之处,强大的enigma是有代价的。
上帝给予你的强大,那你就得接受更难以忍受的代价,很公平。
项樾偏过头看见近在咫尺的红玫瑰花,似乎还能闻到那股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黑玫瑰信息素味儿。
抬起沾满血的手伸过去,有些粗鲁地攥住那几朵娇嫩脆弱的玫瑰花,少许花瓣从指间飘落下来,好像这样就能抓到那个冷心冷肺的男人后颈。
不,不对。
那家伙可没那么娇嫩脆弱,硬得很。
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他和那家伙的信息素应该调换才对。
他现在特别像这朵玫瑰花一样娇弱,而那家伙就跟一颗粗壮的大树似的,要很大的力气才能砍掉,然后带走。
想到这里,一下子把他给愣住了,喃喃自语,“我有那么娇弱吗?”
“哈哈哈哈……”
笑声癫狂中夹着苦涩,泪水滑过眼角。
用力摘掉那几朵玫瑰花攥在掌心里,越攥越紧,手背青筋暴突,闭上眼睛嘶哑着说出最令人心颤的话。
“简阔,我真的好恨你轻易说放弃就放弃,恨死你了。”
“大学毕业都一年多了,你为什么不回来……”
在某国家的市医院里,项樾右肩膀的伤口处理完毕,光着上身一个人独坐在病床上面对窗户,死寂般沉默。
听到身后响起一阵沉闷的脚步声,知道来人是谁,头也不回地轻声问:“他还是不愿意回来吗?”
俞司站在病床后,如实答:“嗯,他说过几年再回来,我没把你的情况告诉他。”
项樾沉默看着左腕,这里曾经戴过五年多的红绳,如今却不见了。
可能是跟通缉犯激烈的搏斗中弄丢了吧,也可能是对方拿着匕首割过红绳才掉的。
想再去找估计也找不到了。
项樾只觉心口处一阵抽痛,又舍不得。
那可是简阔亲手编织的红绳啊,怎么就丢了呢。
虽然不是简阔亲自送给他,是在高考结束出来时正好看见简阔从裤兜里掏出东西时不小心把红绳也跟着掉了,他才过去捡起来戴上的。
“等下,你就在这说话,别靠近他,很吓人的。”
俞司的声音让他回神,没回头,只是静静望着窗外。
他现在没戴人皮面具,不方便见人。
听到身后的人嗯了声,才认出是那个被他救出来的女孩。
“先生,谢谢您救了我,还有我很抱歉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项樾依旧头也不回地说:“没事儿,那会儿我态度可能很差,抱歉。”
女孩愣了下急忙说:“没事没事,不怪您,您这么做是出于保护我的安全考虑,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我理解。”
项樾随口应了声便没再说了。
女孩看着坐在病床上的高大男人,宽阔背肌看起来很流畅而凌厉,却透露出阴霾的感觉,犹豫两秒轻声说:“大叔,虽然我们不熟,但我能明显感觉得到您好像挺不开心的样子。”
站在一旁的俞司抱臂沉默不语。
项樾的后背微微一僵。
女孩自顾自的接着说:“那天您带我逃跑的时候,我看到您老是抚摸左腕上的红绳。”
“我猜那应该是您最重要的人送的吧?您们是不是分开了还是分手了?”
一旁的俞司听得眉毛微跳了一下,默默转身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女孩都快以为那个大叔不会回答,有些失望地正欲转身走人,突然听到对方终于开口说话了。
“分开很久了,他走得很果断。”
女孩眨了眨眼睛,哦了声说:“这样啊,如果您心里还有ta的话,现在就把ta追回来不就行了吗?”
项樾顿了一下忽地短促笑了声,“现在的我走不开身,没法把他追回来,而且就算真去他那儿了也未必愿意回来。”
女孩手指绕着头发丝玩儿,弯起眼睛笑道:“那就再等几年,如果ta还没回来,甭管什么原因,直接把ta抓回来就完了,磨磨蹭蹭的什么劲儿啊。”
“祝您早日见到ta,大叔再见,走啦。”
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了。
关门声传来,项樾这才转过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去,锋锐如刀的眼眸含着笑意。
这小姑娘真有意思。
然后回味了一下刚才女孩说过的话,扯起嘴角轻笑。
“简阔,既然你人在国外,那就再给你五六年时间,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没回来,那我真的要亲自把你抓回来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过大脑,裂缝的镜片倒映出项樾隐约露出点笑意。
简阔,当年的我确实恨透了你,但现在么,自从你回来以后,一切都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咱俩这关系越来越暧昧了,但这样的你让我感到很开心。
因为你终于亲我了。
所以我不恨你了,但愿这次你别再轻易说出放弃的话。
我可经不起再来第二次了,阔阔。
“项樾!”
项樾猛地回神,赶紧捡起墨镜戴上,匿凰正好快步走过来站在他面前,神色冷漠到极点。
“打打打,您继续追人家打啊?”匿凰手里提着医药箱,居高临下冷眼瞧伤势很重的项樾。
项樾仰起头望着逆光而站的匿凰,有点不敢吱个声儿。
匿凰生气起来的样子好可怕。
阔阔,救我。
匿凰蹲下来打开医药箱,冷声说:“把衣服脱了。”
项樾沉默没动。
匿凰有些烦躁地催促,“脱啊,不脱我怎么给你处理伤口?要么露个腹部也行,您是女孩子啊?害羞什么?”
项樾默了几秒挪开已经干涸的血手,捏着衣角向上掀开露出半个腹部。
块块分明的腹肌上糊了一半干涸的血迹,上面有被匕首划开一道口子的条缝,隐约还能看见里面一点嫩红的皮肉,血似乎止住了。
匿凰扫了一眼,“啧,那南美猴子下手真狠,我看你回去以后怎么跟简阔说。”
手里拿着一瓶双氧水往伤口处撒了点儿,又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
项樾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没什么情绪,双手撑在身后任凭匿凰在腹部的伤口处折腾。
匿凰做完这些后收拾好医药箱,抱着双腿笑着瞧他,“得亏伤口不深,再加上enigma的体质本就比一般人强,愈合得快,过两三天就好了。”
“如果简阔在这儿的话,你会假装喊疼让人家心疼?”
“不会,”项樾心情很愉悦地笑道:“阔阔要是在我面前,我肯定真情实感地喊疼,绝不会装的,不然阔阔就不会心疼我了。”
匿凰又是啧了声,“没眼看,真心没眼看。”
项樾立马反唇相讥,“彼此彼此,当年你不也用伤势严重骗来瑰姐的心疼么,我们大伙儿有眼睛都看到了。”
匿凰承认得很痛快,笑道:“是啊,你瑰姐好歹是enigma,明知道我那是故意装的,可瑰姐不也照样心疼我吗,比你好多了,老和尚。”
项樾顿时扎心,恨得牙痒痒,“秀什么,很快我就有阔阔心疼了,你秀什么秀,别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