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河边,前世一切如同过往烟云。一去不返。但却让人有种难言的、钝钝的疼痛。
正是因为有这种感觉,白元裳不想多作停留。看过了前世终结的地点,这一生,她便愈加希望并期待自己有个更好的,更完整的未来与人生。
上马车前,岑晋怀独自放慢脚步看着白元裳的背影。今日的她显然过于平静。平静到有种伪装出来的感觉。
当然,他不想猜测什么。因为任何原因都不会影响他要娶她的信念。
傍晚前回到府中,白元裳先去看过白元耀。他今日又比昨日好了不少。老说伤口有些发痒。大夫说,这是伤口在长肉,在愈合时所产生的反应。再坚持几日便好。
主院的丫鬟幸圆来报,请她去主院用晚饭。
天色已经暗下来,她来到主院,父亲白均和弟弟白元安已经等着。见她进来,白元安便迎上来,高高兴兴唤一声四姐。
白元裳摸了摸他的头,便牵着他的手一起在餐桌前坐下。
“父亲,怎不见姨娘?”
白均叹了一声,没有回答。只让她吃饭。她偏头看白元安,白元安便小声的告诉她,午时后,他娘出门去了。也没说去哪儿,反正到现在也没见回来。
父辈的事,白元裳不想去评论。只是劝父亲不可生气。他方才病好一些,这几日好不容易才能告病休养。可别因为姨娘的事再把自己病倒。
吃完饭,她让白元安去院子里走一走消消食。她给父亲光泡了一壶荷叶菊花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白均喝着清香的茶汤,抬头问道:“你可是有事要与为父说?”
白元裳本就是要说的,便说道:“是有事情要与父亲说。”
“关于婚事?”白均的语气比那日初听赐婚时平静了许多。“我听管家说,下午你与岑公子出城游玩去了?”
白元裳本就不想隐瞒,点头应是。
“影世子的宴上,晋怀被灌了不少酒。我走时便将他一同带走……”
她看到父亲的神情瞬间就变了,变得有些阴暗和不甘。
“我白家那么好的女儿,怎么就……”
女儿对未婚夫的称呼,让白均第一次有了那种要失去女儿的感觉。作为一个父亲,孩子长大了,便要展翅高飞,要离开父母。
“爹。我能理解作为父亲的您的心情。但女儿想告诉父亲,不必难过,也不必担心。路是走出来的。我相信晋怀不会一直像从前那样。而且从这几次相处中,我能感觉得到他内心并不像传言的那么坏。而且,他对我很好。”
白均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女儿的劝说。是的,他不想担心不想难过。可他白家千般好的女儿,却要嫁给那么一个人人嫌弃的男人。
“小裳,是不是姓岑的欺负你了?是不是他逼迫了你?你告诉爹,爹拼了老命也不让你跳进地那火坑。”
白元裳摇摇头,“爹,晋怀没有强迫我什么。是我自愿遵从圣旨。爹,我们是一个家族里的人。为了这个家,爹不光要忠心国家,在官场上也要与某些激进的官员周旋。爹,我姓白。我也想为这个家付出。如果嫁进臣相府对这个家是好的。那嫁过去又有何不可?爹让我做出一些牺牲又何妨?”
“小裳……”
“爹。没有人的命从生到死都是一直顺心遂愿。还是那句话,脚下的路靠的是自己如何去走。请爹相信女儿。女儿不会让臣相府变成火坑。也不会让自己陷入火坑。所以,我想说的是,请爹爹同意这桩婚事。女儿愿意嫁入臣相府。愿意嫁给岑晋怀,愿意做他的妻。”
白均再无话说。因为他知道,若再说下去,便是要伤女儿的心了。
他反复的想,一次次摇头想要说出拒绝二字。但又一次次的咽了回去。他庆幸他的女儿能为了家考虑。但这种庆幸也让他心疼。
为何,他白均四个女儿都是这般的命呢?
“既如此。小裳,为父同意了。不再进宫找皇上理论。听你的。”
白元裳心里松了一些,谢过父亲,便提出自己想尽快成亲。白均本想反驳,但又放弃了。他看到了女儿眼中的那股坚定和执着。
而白元裳之所以想尽快成亲,原因有二。第一她需要一个靠山。其二,只有自己成亲了,就能断了秦战的念想。秦战是一个优秀的人。她希望他能尽早从感情的事情中抽出身来。他的将来,也只能靠他自己了。
第二日一早,白均便让成伯亲自去臣相府带话。
岑琴刚刚梳洗完毕,一听是总司长府的管家来了,心下狐疑,又有些担心。但他很快就来到前厅亲自接待。
成伯行了个礼,说道:“此次前来是奉我家大人之命答复臣相大人。我家大人已经同意这门赐婚,不再入宫面圣。我家大人还说,大人若备好了聘礼,便请得圣上点头后去司长府下聘。另外,远的近的吉日不多,请大人好好定夺!”
有了白均这番话,岑琴可是高兴坏了。回房与妻子一说,两人兴奋得就差没放鞭炮庆祝。
臣相夫人立刻奔向儿子的院子,进院门就看到拿了把银枪的儿子,拽着儿子的手便说道:“晋怀呀,天大的好事儿呀。白司长同意亲事了。还说我们可以随时去司长府下聘。”
可岑晋怀却是眉头一扬,不是十分愉悦的说:“娘,不就是个司长府吗?没必要这么上心,你儿子我要什么有什么,从不怕娶不到……”
“你可赶紧闭嘴!”
臣相夫人冷了冷目光,依旧是恨铁不成钢。又沉沉叹息,才说道:“我可跟你说,白小姐进门后你务必与外面那些阿猫阿狗断得干干净净。否则我和你爹不会饶了你。”
夫人也不想再说什么,瞧了一眼儿子手里的东西,眉头一皱,埋怨道:“二十好几马上要成亲的人了。你一大早玩这些干什么?唉——”
岑晋怀一脸无奈,然后笑道:“一大早怎么了?一大早……这院里就来了一只猴,在我那窗前的树上上窜下跳。这不,我刚把那只猴赶走。后脚娘就来了。”
臣相夫人依旧气不打一处来,“你赶紧放下这玩意。好好准备着。等我和你爹商量好了下聘的日子,我们一起去总司长府。”
目送母亲走远,岑晋怀突然大声喊话,“娘,跟我爹说明日就去。儿子等不及要成亲了!”
果然第二日,岑晋怀天没亮就被令荣叫醒。让他赶紧梳洗换上特意准备的喜庆衣服。天一亮就要去总司长府下聘。
因这婚事是皇上亲赐。所以每个流程都要通报给宫里。皇上点头后才能进行下一步。所以岑琴昨日就急急入宫请示皇上。也因为是赐婚,这聘礼中有一部分是皇上赐的。
臣相府下聘,所过街道均有向百姓通报。有些人恭喜,也有些人叹息。叹息好好的小绵羊,这就要落入虎口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传开去。臣相府的人不在意。司长府的人虽然在意,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退回去的机会了。
这一日,臣相府带着十二分诚意,向总司长府下聘。
昨日才被接回府的林氏有些不情愿。看向白均。白均则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点头。
之后的礼单交接就交由管家去清点核对。白均和林氏在厅里招待未来亲家。令荣从门外走进来,对公子耳语几句。岑晋怀听完后点了点头。
“伯父,伯母,父亲,母亲。元耀找我有事,我顺便也去看看他。晚辈就先失陪了。”
令荣随他一同出了厅,笑了笑,给公子竖起了大拇子。
“公子啊,明明找你的人是白四小姐,怎么就成了元耀公子呢?”
“不得避嫌么!谁让婚前规矩那么多呢!”
月彩引路,将他们带到了白元裳所住的小院里。一进院就能看到那几十盆长势喜人的花草,让人眼前为之一亮,心胸都开阔了几分。
月彩叫住了令荣,两人到院墙边看花去了。岑晋怀独自进了门,这个房间只有简单的装饰,看上去倒是十分简洁,静雅。
他唤了一声小裳,便听到脚步声。白元裳从里间走出来。今日她穿了一件碎花的短袿,看上去十分清爽利落。不知不觉让岑晋怀多看了两眼。
“不知小裳找我,是有什么事情我能为你解忧的?”
白元裳听着这句有些拗口的话,招呼他坐下,给他倒了茶水后,又从窗子望出去看了一眼。明明知道院里只有月彩和令荣,可她还是要确认一下。
“有件家中私事,我不太方便打听。所以想请你帮帮忙!”
岑晋怀不肖多想,说道:“你说。我想办法给你办成就是。”
白元裳微一叹息,“你也知道我有个姨娘。姓姚,叫姚阿曼。对吧?”
“知道。”岑晋怀点头,“姚家不是什么大户。不过姚家长子这两三年似乎出了些风头。官也升了几级。小裳是想打听什么事?”
“是。也不是。我并非想打听官场中事。我只是想请你帮我查一查。这段时间我那姨娘总是爱出门。理由是回娘家处理家事。我不放心,一则担心娘舅家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二则担心姨娘遇到了棘手的事却瞒着我们不说。”
光凭这几句话,岑晋怀感觉得到白元裳定是怀疑姚姨娘在外惹了什么事。而这种事若需要找一个帮手,确实是他岑晋怀最适合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