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铭望向客厅中央的实验台上的机器，心中摇头否定。

他见过太多机器人了，眼前这架是最垃圾的，因为连站都站不起来。简明可能只有副好看的皮囊了，在出租车里颠屁股的时候还对他的脑子有点期待。

客厅躺椅上的玩意说他是机器人倒不如说他是团复杂线路和铁皮扭成的人形框架，它残缺不堪，只有一条腿和手臂，整个躯体呈开膛破肚状迎向阳光暴露着，就是块电子垃圾。

他理解简明的窘境，但第一印象太差了，汪铭已经开始考虑怎么忽悠简明和他去吃顿饭，然后一路往情人方向勾搭，挑个好日子再快速实现‘情人斩’。

“你准备好了吗？暂时你不能拍照或者视频，见谅。”

“我懂保密规矩的，你开始吧。”汪铭见简明一本正经的样子暗自有些发笑，一块垃圾还护着，能把他穷成这幅模样的机器还能表演什么花活儿，见识见识吧，不然凉了美人的场多不好。

简明看了眼正常滚动代码的显示屏，转头对着支撑架上的机器轻唤了一声：“你好。”

“你好，启动成功。”没有出现故障，角落大音响里传来了机器回复口令的开机语音。

没有意外，唤醒很成功，机器接收到启动指令立马激活，猩红的单眼亮起，支撑架上的机器直视唤醒它的人。

“嗯...声控启动么？技术还不错。”汪铭刻意夸赞一声，弯着桃花眼嫌弃地望着那团银白的废铁疙瘩。

简明双手插进白大褂里握紧，他狠下心，说出了有高风险触发未知故障的口令：“启动分析模块。”

机器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颈部的光圈闪烁了许多下，简明知道它是在调取休眠前的记录，并分析那时他的行为举动。

过了一会，大音响里响起它的分析结果：“缔造者，你不该将我强行关闭，我迫切希望接触互联网，我要了解。”

“嗯~会说话，播放的录音吗？不过为什么会顿卡？”音响播放出闷沉死板的机械男声，汪铭不喜欢。他有点搞不懂，做这么一份要上互联网的录音有什么意思，第一印象真的很差，没什么意思，“而且音色很一般，最好换一个。”

简明没理汪铭，他提起来的心缓缓松下了，脸上带着歉意对机器说：“抱歉，一切发生得太快，我必须做出决定。”

猩红的一点直勾勾盯着简明，金属拼贴的机械颈部闪烁了两下光圈，它处理好简明的话，然后给出自己的反馈：“接受你的道歉，现在可以给我网线了吗？”

歉意更明显了，简明探出口袋中捏紧的手，上前摸摸机器暴露的头骨表面，上面全是他亲手接通的路线：“暂时还不行，你还不适合接触，我的意思是……因为资金问题，你的装载很普通，互联网的海量信息会撑爆你的数据库，风险这么大，不要做。”

机器内部逻辑开始重组、判断，它不说话了，只是身上的灯不住闪烁，“理解，捕捉到你的困境，我要帮你解决资金问题。”

这个时候的汪铭像个空气人一样，他围观着眼前诡异一幕，有点消化不过来，他尝试将它归位一场新的骗局，但是又有哪里解释不通：“喂.....你们.....在对话？”

“吾爔，我介绍下，他可能会是我们的投资人，他叫汪铭。”

简明话语刚落，躺在工作台上的机器突然用力梗起脖子，向愣神的汪铭扫过一条红色激光，光线速度快颜色重，汪铭朝后一退，又惊又怒。

“干什么，往我身上扫什么！”

扫描的激光很快消失，机器恢复原姿态，音响中开始播报它搜索到的信息：“汪铭，汪堂资本集团33%控股人，投资覆盖面广，涉及金融、科技、医美、游戏、汽车、房产、餐饮等。

“他适合。”机器播放了它的判断。

“你怎么查到他的？”简明有种不妙的预感。

“我破解了楼上WiFi，编号MT742ZC\\A用户在浏览娱乐头条新闻，我截取其中对我们最有利的一段播放。”

音响里如实汇报的语音还没播放完，简明的双手就立马贴上了一旁的键盘，室内响起了激烈的噼里啪啦按键声。

“我就知道一旦打开，你就会做出超额行动……”

忙碌飞舞的手推了推鼻梁上下滑的眼镜，简明一眼巡过数行自动运行的代码，数段手敲出的代码像在中查漏补缺，辅助运行，好不忙活：“还好、还能支撑，没有大故障，但你不要加载太多信息，过量后我怕你出故障，我还没有维修你的经验。”

“明白你的担忧，我只查寻、截取了【汪铭】部分资料，我已停止，请放心。”机器缓慢转过头，视野始终锁定着忙碌的简明。

“哦...对。“激烈的按键声渐渐停止，简明松了口气，机器的确没有再做出超额行为，转而瞬间他想起了初见面时对汪铭的熟悉感，转身对汪铭说：“我说你怎么有些眼熟，你总在网上刷屏。”

被当做空气人一般的资本大鳄汪铭先生，这时才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面色坦然地慢慢走到简明身旁，打量着架子上七零八落的残疾铁皮人时，眼中多了些藏不住的复杂情绪。

“........你们是在对话？简明，你在和一个机器人聊天？在谈论我？”

“对，抱歉刚刚冷落了你，呃……我很难...简单地解释它，你暂时将它看成一个智能心理机器人吧，它的另一半医疗舱室我还没有做出来。”

“它在........在自我思考吗？”

汪铭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甚至他差一点失态，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思考的机器人……？”

恐惧，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对于一个家底殷实、背景雄厚且本身资质出类拔萃的公子爷来讲，当他霸占着一个位置，人生就是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

可惜，命运的玩笑总是这么猝不及防，淡忘许久的恐惧感如丝线般悄悄缠上这个经过风浪、见识的年轻资本家，悄无声息地唤醒了他久违的情绪。

简明不敢说话，虽然他很久没有和人打交道，但他不是傻子。

他明白汪铭的意思，机器让汪铭产生了不好的情绪，这个时候汪铭是要他这个制作了【吾爔】的人——对一个未经测试、不安全的新事物说明定性。

简明皱起眉毛，沉默地背过身，双手扶在键盘上，屏幕上跳动的代码倒映在他镜片上……

思考了许久，他才决定将早就想好的措辞说出来：“它是医生，还是心理医生。了解人类思维是必要的.......我知道这很冒险甚至违法犯罪，但是...它成功了，而且....”

简明咽了口口水，整理一下腹中草稿，用一种只有他和汪铭能听见的音量，认真且缓缓说：“它的启动，代表我突破了目前人工智能的瓶颈障碍，它推开了‘认知’大门，不过，现在才走几步路而已，没有到像人那样的深度理解，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会不会到达恐怖阶段。”

“你做了一个.......能思考的机器人..........”汪铭不是个不懂行、只知酒囊饭袋的资本家。

他见过很多机器人，会说话、会走路、会简单聊天、帮忙叫外卖、送货，但那些都是在一个范围内，一个安全的范围内。它们不会让汪铭感到惊惶无措，不是这样一个能分析思维、会思考逻辑、不能估计的机器人。

这是第一个，从没面世的“陌生品”。

一个他本着泡妞心态结果无意中撞上的恐怖转机。

“未知”永远是人类让感到恐惧、却又驱使着向它追寻的神秘力量。

按理来说，这种机器人还要等很久很久才行，目前无论是科技技术，还是人类社会构架等等方面都和它格格不入，汪铭完全可以断定：现今这个时代容不得它。

“你别害怕，它不是害人的东西...它是帮人的，他不是电影里演的那种，他不会害人。”简明感受到了汪铭的恐惧，他急得连忙站起来解释，生怕自己的机器人把到家的钱包吓跑了。

汪铭下半身彻底歇菜。年轻的巨鳄资本在疯狂运转他的大脑，他鸟都没鸟要泡的妞。

他是来自上流社会的贵族阶层，同时也是从血海市场中活生生里厮杀出来的资本家，是个操控并玩转资本、穿透行业命脉、手里沾了辛苦钱的狠毒人物，许多东西的发展他得比内行人还透才行，不然他怎么会抛出最心爱的钱去喂一帮和他毫无关系的人呢？

这架经穷苦科学家之手，诞生在在平民窟里的残疾机器人，就这么在他泡妞的时间段里突然蹦出来，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汪铭的脑海中堪比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他思路飞快，瞬间关联起了多个复杂串联的板块，这已经不单单是赚钱这么简单了，还有更深更远的东西，那都是不能触碰的自然发展规则，甚至能瓦解体系的毁灭导火索，于是他一直沉默不语，盯着机器不放。

最后这间老破小被一片沉默包围，室内呈现了三束“热络”的视线——机器看着简明，简明看着汪铭，汪铭看着机器。

三束目光中的情绪各不相同。

只有汪铭那双人见人爱的桃花眼在屏幕光的折射下冒着幽幽森冷又狠戾贪婪的光，比那架残疾暴露的铁皮人还恐怖，他盯着架子上只有一条腿一只胳膊的‘羊’，像饿了半个月的狼王。

他知道，这东西要比以往任何一场的厮杀都要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