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干枯的荷塘,路过几户人家。
碰到了吴婶子,她见贺树驾着车进村,问道:“老贺,去接闺女吗?”
“是啊。”贺树说完又指了指身上的袄子笑道:“闺女给买的,都说了不要买,她非要给我买,还给她娘也买了一件。”
吴婶子心说:“谁问你了。”
嘴上寒暄道:“真好啊,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出息。”
贺树驾着牛车从她身边路过道:“先走了,孩子娘在家里等着呢。”
吴婶子也笑道:“好好,快回去吧。”
贺书荧坐在牛车后抱着东西,跟吴婶子挥手道:“吴婶好!”
“嗯,好。”
路上又碰到一些熟人,贺树今天格外热情,一扫往日的苦大仇深跟每个人都打招呼,沿途的狗都知道他有了件新棉袄,还是闺女买的。
拐过几道弯,贺家的小屋就出现在眼前,烟囱里飘着袅袅炊烟,何氏从厨房探出头来,对院外的父女俩笑道:“回来了,快进屋歇会儿,饭马上就好。”
贺树道:“好,你先拿着东西下去,我去还车。”
“好,这袄子……”贺书荧这袄子买得厚,现在已经中午,贺树脖颈和额头都被捂起一层薄汗,她欲伸手将贺树身上的袄子拿下来,可贺树别过身躲开,笑嘻嘻道:“先别脱,天冷,我穿着去张家还车。”
贺书荧没了话,任由他在秋天穿着厚棉袄驾着牛车在满村晃悠。
贺书荧先把给何氏的棉袄放进屋子,又把猪肉和馒头提到厨房,对何氏笑道:“娘,我发工钱了,买了好多东西。”
何氏看着手边的肉跟馒头,笑得脸上多了几道慈祥的皱纹,道:“好,荧儿长大了,能赚钱了,娘也能跟着享福了。”
贺书荧坐到灶边道:“娘,我这几天查了好多案子,我们捕头还夸我了。”
何氏择菜的手一顿,摸了摸她的头,眉心带上心疼道:“我的荧儿一直很厉害,从你上次救出你爹来后,娘就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爹娘也不愿意拘着你,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遇到坏人该躲就躲,不要受伤了,听到了吗?”
“听到了,娘,我想吃辣椒炒肉,我肉都买好了。”
看她这没正形的样子,何氏点了点她的眉心笑道:“好,娘给你做。”
眼瞅着三道菜都上了桌,贺树才穿着棉袄跑进屋,何氏一见他就笑骂道:“怎么穿袄子出去,”随后又意识到不对,怒道:“你这袄子哪来的?你这去了县里乱花钱,你……”
看来何氏是以为贺树偷拿家里的钱买棉袄去了。
何氏还欲再说什么,贺书荧急忙道:“娘,这是我给爹买的,我也给你买了。”
她立马进屋将棉袄拿出来给何氏看,何氏怒火骤熄,贺树已经热得受不住了,一边脱一边道:“你快试试,穿着可好了。”
何氏看看贺树,又看向贺书荧,鬼使神差地将手伸进袖筒,穿好后有些不自在道:“这……好看吗?”
贺书荧、贺树:“好看。”
看着何氏,贺书荧也满意,伸手道:“娘,现在天还没那么冷,还不到穿的时候,先脱……”
“别!”何氏打断她的话,一拍脑袋道:“我突然想起那谁借我的菜篮子没还,不行,我问她要去。”
贺树又套上深色棉袄道:“我跟你一起去。”
何氏拉过贺树的手道:“好好,走。”
贺树头也不回道:“荧儿你先吃,我们很快就回来。”
眼见着两人穿着棉袄风风火火出门,贺书荧道:“小心暑热。”
何氏回道:“不会,你看天冷着呢。”
看着空了的屋子和一桌菜,贺书荧心里颇感无奈,心里笑了笑便坐下吃饭。而后就躺在床上歇了会儿。
树影被日光拉长了些许,贺书荧被窗外的叫卖声吵醒后后脑子有点发懵。
声音来源于院外,男人用雄浑的嗓音喊道:“猪肉,卖猪肉,新鲜的猪肉。”
这穷乡僻壤还有人卖猪肉?哦对,爹说村里来了个卖猪肉的,现在还在?
但贺书荧也懒得起身看一眼,又在床上躺了半晌,何氏与贺树才回来。
听到门外的碗筷声,贺书荧坐起身朝门外走去,见两人已经将衣服收起来,穿着旧衣,手里正拿馒头吃饭,问道:“去哪里要菜篮子了?去这么久。”
何氏答非所问道:“隔壁村的王大姐跟我有些交情,她家女儿明天就出嫁了,我跟你爹就留下来帮了点小忙。”
像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山村嫁娶仪式都很简单,两家说定之后,穿件红衣或者盖块红盖头就算婚服,更寒碜的就是胸前戴块红布,这样也算。
两家人聚在一起吃点家常便饭便算喜宴。
山路崎岖不好走,像贺书荧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从未翻越大山去别的村子看看,实在是懒得。
因此娘家与婆家隔了两座山便算远嫁,一对新人通常是同村,偶尔也有例外。
贺书荧问道:“要嫁去哪?”
何氏咬了口馒头道:“不远也不近,就隔了一座山,山泉村。”
“哦,爹娘到时候会去喝喜酒吗?”
“看人家请不请,要是人家不叫,怎么好意思去。”
“卖猪肉,卖猪肉了,卖猪肉,新鲜的猪肉。”
贺树转身朝门口看了眼笑道:“这卖猪肉的还在。”
何氏站起身往外走:“哦对,王大姐说要买猪肉,我得告诉那卖肉的一声,让到她那里去。”
何氏走到屠户跟前,屠户以为她要买肉,掏出把光亮的刀问道:“大姐,要那块,都是新鲜的。”
屠户长得糙,光着膀子又握把刀看起很不像好人,笑起来后更是瘆人,尤其是他案板上那些鲜红的猪肉,血丝都透露着诡谲,她从未见过那么鲜红的猪肉。
何氏迟疑片刻,心里觉得不踏实,便又转身折了回去。
屠户见她来了又走,便放下手中的杀猪刀。
贺书荧见她回来问道:“娘,说完了?”
“没有,我觉得他不像好人,没敢过去。”
贺树闻言朝屠户的方向看去,咂嘴道:“嗯,好好的猪肉不上城里卖,在这小山沟里卖,不是疯了就是心术不正,还是小心点好。”
贺书荧也朝那人看去,心里反复琢磨“心术不正”这四个字。
屠户在这里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买,便打算换个村子去卖。
他一肩膀扛起挂着猪肉的架子,拿着案板和菜刀走上山道,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贺书荧悄无声息地跟在人身后,弯腰将符箓靠近他影子末端。
一缕黑息被吸纳入符箓,符箓上的笔画短暂地亮出黄光,也就是说他不是邪祟,是个人。
眼见他扛着沉重的担子走过山路到别的村子,贺书荧也收回目光转身归家。
次日一早,贺书荧拿出备好的符箓贴在院门和房门。
贺树端着饭碗,捏住黄符一角,笑道:“这是干什么呢?”
眼见他要往下拽,贺书荧忙道:“欸,别撕!”
贺树松开手道:“我就看看。”
贺书荧道:“镇宅的,不许撕。”
贺树看着黄符道:“好好好,不撕,就在这里放着。”
末了又评价一句:“画得真好。”
贺书荧笑道:“你又看不懂,怎么知道我画得好?”
贺树看得连连点头道:“看着就好,图案真漂亮。”
何氏忙着给贺书荧收拾衣服,出门看到院子里鲜艳的黄符,看向贺书荧笑道:“你画的?”
“嗯,镇宅驱邪的。”又补充了句,“书上说得有用,你们别撕。”
“好。”
何氏挨着门板看了看道:“这图案真好看,不错。”
为求稳妥,贺书荧还在村口贴了张符,这符的效果怎么样她还没试过,拿给赵煜川看过他说不错,那就是不错,能用。
做完这一切,贺书荧也稍稍放心。
回到衙门的日子忙碌充实,白天到苏捕头那里领任务,晚上躺在床上一觉到天亮。
早上,贺书荧刚忙完一桩事情回到衙门,苏捕头就把她叫过去道:“书荧,你出城往东走两三里路,去麻婶家,她家里鹅丢了,你帮她找找,她昨天就来了,我给忘了,你年轻,腿脚利索,这么点事儿快去快回。”
贺书荧应承道:“好,这笔得给我记上。”
苏捕头笑眯眯地在“找鹅”旁边写下贺书荧三个字,回道:“好,忘不了。”
衙门改革的新制度,为了防止他们偷懒,在每件事后面写下执行者的名字,一个月凑不够二十个名字一文工钱没有。
贺书荧为了修炼,对这些事来者不拒,一个月能记好几排。
当然不是每次都能增加修为,目前依据她对系统的探索,案件分为两种,一是丢了东西,找到东西并归还失主就能增加修为;二是死了人,找到凶手并处死便能增长修为——这个处死也不是要亲自动手,凶手死了就行。
和圆县很少发生这两类事情,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去帮人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忙,并不算案子。
往城外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一条小路穿林而过,沿着往下走,便见一座茅草屋孤零零地伫立在山脚。
站在略高处,可以清楚地看见院里养的鸡、鸭、鹅。
茅屋背靠着山,要是丢了鹅怕是不好找。
随即又乐观地想,没准大鹅自己又跑回去了,我能白捡个任务。
贺书荧走到院门外伸手敲门,木门一开,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庞,老妪弓着腰,伸出头朝左右两边看了看,又看向贺书荧问道:“你是谁啊?”
贺书荧道:“大娘,您昨天去衙门说您丢了鹅,我来帮您找找。”
大娘看着瘦弱,手劲倒是不小,突然出手攥得贺书荧手腕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