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消毒水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钻进鼻孔，李择研侧过头，看到了远处平躺的少女。

睡眠状况很糟糕？上次，她好像没注意……也对，看起来喜欢喝酒，又喜欢喝茶，矛盾的两级，怎么能做到精神充沛呢？

想了一会儿，睡意渐渐遮蔽理智，意识消失前，李择研似乎看到方兴艾沉睡的身体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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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兴艾醒了，准确地说，是彻底恢复意识了。

其实她已经醒了一会儿，周围细碎的声音同空气一样，已经随着呼吸缓慢渗透进肌肤，但她开始时什么都听不清，想睁开眼、想坐起来，但有股无形的力量压着她，让她四肢无力、精神疲惫。

不过这会好一些，她能睁开眼了。

睁眼后看到的世界是一片空白，而那空白里有棱角延伸，于是她意识到这是某个房间的天花板。

干涩的眼睛和喉咙，不大合适的枕头，脖子微微作痛，方兴艾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被漂白剂大力漂过的床单被褥，被消毒水仔细擦拭过的地板墙壁——这里是医务室。

托住发涨的额头，方兴艾回想起来，总算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下了床，但当她走到某个床位的床尾时，她停了下来。

两秒钟过后，她转而去医务室的自主饮水机处接了一杯热水，回到那张床位的旁边坐下。

坐了大概二十分钟，床上那人动了，睡眼惺忪、额角还浸着细汗，看到自己时似乎很意外，嘴唇翕动了几下，才说：“孟韬叮嘱我，要看护你。”

方兴艾看着那人的眼睛，点头说道：“嗯，可你睡着了。”

“是我言不顾行，我道歉。”

金石相撞般的嗓音悦耳又沉稳，墨色瞳孔里的弦外之音同样诚恳，方兴艾挑挑眉尖，啜了一口手边的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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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择研单臂撑住自己，半侧起身，她仔细扫描那人的眉眼，确认对方没有生气。

莫名松了口气，又低头看到另只手上的针管已经被拔出，李择研将身体摆正坐直了身。

忽而她又听到对方说：“不舒服？”

那声音轻轻的，像门外不知道由谁吹起的几只彩虹色肥皂泡。

李择研抬头，望向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笑了笑说：“有些低血糖，没关系。”

“能走吗？”

“没问题。”

李择研同样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薄被，穿好鞋子下了床，医务室的医生走过，看到两人后只分别简单地嘱咐了两句，没再说些多余的事。

于是方兴艾稍前一些、但两人总归还是肩并肩地，一起走出了医务室。

两人在校门口处分别，但不久后李择研想起来，孟韬似乎说过会有方家的人来接方兴艾，但因为睡着，她醒来后把这件事给忘了。

所以她既没看护好人，也不知道那接人的人到底来过了没有……

方诸集团旗下新类控股子公司--贸阅总部

“方董，您看有什么问题？”孟韬坐得矜持不苟，脸上的微笑有恰到好处的弧度。

偌大会议室的一头，穿熨帖极为妥帖、由传统中式男士长衫裁剪而成服装的男人正环抱双臂、身形微微后地靠着座椅后背，也正凝神看着另一头的电子汇报屏。

他没说话，只是温和地笑着，然后拿起桌边的遥控器偶尔点动，翻看前或后的资料。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别紧张小孟，叫我老师就好，其他人也是，不用太在意称呼。”

“方案我看过了，很不错……”

坐在一边的孟韬听到这句话后暗暗呼出一口气，他知道，这段时间的忙碌是值得的，于是他腰脊更直、笑容更深。

会后，贸阅总经理办公室。

“说来，您对我们的规划真的没什么意见吗？”孟韬躬身取茶，为坐在对面的人斟了一杯。

那人笑了笑说，“小孟啊，世界是年轻人的世界，事业是年轻人的事业……”

拈起茶杯，那人嗅了一口茶香，接着道：“我相信你。”

语毕，那人终于浅尝了一口杯里的茶水，但只是一口，就放下了。

孟韬注意到那人的动作，赶忙开口问：“怎么，不合您口味吗？”

“怎么会，泡得刚刚好，只是我这上了年纪，喝多了晚上可就睡不着了，所以就一口，一口就够了。”看到小孩一脸紧张的样子，那人笑着挥了挥手，和煦地解释道。

……

「什么叫闹够了没有？

职位是你的，奖学金是你的，项目资格也是你的，现在就连游学交流的名额，你也要抢吗？

这一次我绝对也不会再忍你了，大不了这学不上了！谁怕谁？」

乌云密布的天空让这教室显得更加昏暗，靠墙的角落里，女生的手狠狠攥住手机，她起伏的身体似乎在拼命遏制住一些绝对负面的情绪……

热浪和浓稠的空气仿佛是在锅中化成液状的糖浆，以一种看似缓慢的姿态，渐渐封闭气体的流动。

方兴艾坐在车上，忽而感觉浑身发冷一瞬，她摇下车窗。

雨滴，飞速地落进车内。

天气就像万花筒里的图案，千变万化，几个小时前还晴朗的天，傍晚就变得乌云密布起来。

鼻尖忽如其来地发痒，因而打了个喷嚏，又或许是快速收缩的肩颈肌肉压迫了神经，方兴艾再次感到大脑的眩晕。

“听说，冯筠回来了。”驾驶位开车的女人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方兴艾，开口说道。

方兴艾拍了拍滞涩的脑袋，没有回答。

“我还听说，你交了个新朋友。”但女人似乎对方兴艾无所回应的态度也并不在意。

于是这熟悉的口吻，熟悉的态度，让方兴艾低嗤出声：“祝女士，是心血来潮地关心起你的女儿了吗？”

手握方向盘的女人眉头微微一皱：“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和来路不明的人走得太近，重蹈覆辙的错误是加倍的错误。”

方兴艾沉默一瞬，不再言语。

“另外，你爷爷生日要到了，记得去孔方挑件合适的礼物……”

窗外的雨滴还在往车内飘，湿哒哒、黏糊糊，不像海岛上的雨，那么干脆、激烈，也不像海岛上的……那么令人印象深刻。

方兴艾伸出手，指尖立刻被落下的雨滴浸润，风吹了过来，载托着城市的喧嚣与嘈杂。

好在有几分凉意，足够帮人把情绪勉强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