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

莫久急急忙忙赶到了音乐教室，所幸没有迟到。

寝室离音乐教室有点远，莫久小跑过来，他高一来的次数不多，倒不至于不认识。

音乐教室在体艺楼三楼，四楼是单独的琴房和音乐教室。

学校器材很齐全，但是学校考虑到高一的新生摇摆不定或者因为学艺术而忽视学业，所以单独的琴房不对高一新生开放。

教室里已经有几个陌生面孔围坐在一块聊的热火朝天了。

莫久站在门口的瞬间，教室里稀稀落落的声音安静了一瞬。

他迎着众人打量的目光，蹭了蹭鼻尖，垂着眸安静的走到一边没人的桌子边坐下，没有参与他们的聊天。

他没看手机，坐在位置上发呆。

周围聊天的声音重新活跃起来，他察觉有些目光落在他身上，但是他并没有回应。

莫久觉得自己不是不合群，他只是不太主动。

周围人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而过，低低的探讨声并不能逃脱他的耳朵。

“那是莫久？”

“对吧，13班那个？”

“什么13班，人家在2班，你以为还高一呢？”

“哦对对对，他真学音乐的啊？我还以为他玩业余的，不都说业余的……”

“你傻啊，你知道人家妈妈，你小点声，我跟你说……”

莫久怔了下，清晰的听到旁边男生女生的窃窃私语，他还是无意识的扣了下桌子角。

他本来不会在实验班的，他父亲和新校长有交情是其次，还捐给学校不少钱。

他艺术生的政策更宽松，再加上他本身成绩并不差，他母亲觉得实验班氛围给好，文理分班后硬是把他塞进去的。

常域在实验班纯属因为成绩刚好擦到了线，所以刚好一起在实验班吊车尾了。

莫久指尖一疼，没等他把指尖划破的瘀血都挤出来，一道清亮爽朗的女声一下压住了叽叽喳喳的声音——

“哈喽！同学们下午好！”

莫久抬头看过去。

音乐老师一头干练的短发，身材微胖却气质十足，看不出年龄。

她拍了拍手，召集同学们都看向她。

“这里是音乐教室，好啦，学传媒和美声的同学可以在这等下，等会罗老师会带你们去熟悉你们上课的教室。”

“学乐器的，跟我来。”

几个背着吉他的男生“呜呼”着叫喊，从阶梯上跨下来，回头冲着教室里留着的同学喊到：“一会见！”

“别大喊大叫。”女老师一个爆栗弹在其中一个男生脑门上。

“嗷呜——”

李淑给另外几个男生一人敲了一下，目光在教室转了一圈，“莫久来了吗？”

莫久刚起身，忽然听到老师叫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立刻应声说：“来了。”

李淑点点头，掐着一个男生的耳朵，瞪着眼睛说：“干嘛？你说干嘛，你不是说不会再回来看我吗？考个大学你考不上……”

“别别别老师……啊呀，去年小失误嘛……”

等人都到齐了，莫久拿手上的名牌，看着几个人嬉闹着围着老师开玩笑。

“一年一度撕名牌大战！”

不明所以的同学问：“老师这是干什么的啊？”

“老师不会真撕名牌抢房间吧？”

还有几个安静的男女生也只能在一边，拿着手机聊天的，也有站着不说话的。

学艺术的人就像是两个极端，有人活泼好动性格开朗，有人沉默寡言性情忧郁。

“放屁呢你，走开走开。别挡着后面的。”李淑赶了赶他们，朝他们这边招招手，大声喊道：“站过来点都，都站那么远干嘛？”

“你们一个人一个房间，要什么乐器没有的去器材室领，然后登记，我一会会带你们去。”李淑一边说一边记着手上的笔记，“钢琴在右边，你们学吉他的去左边，自己挑房间。”

李淑警告的指了指他们，“我再说一遍，不许打架啊，要不然都别用了。”

“yes，Madam！”

“挑好了把名牌插在门口的那个……”李淑指了一下说：“那个透明的名片盒里。”

“好的——”

“然后你们先跟我来。”李淑朝他们点点头。

莫久感觉李淑那个眼神是看着他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下有些奇怪。

-

没来过体艺馆三楼的同学，东张西望好奇的打量，没有人的房间门房敞开，莎制的窗帘随微风起伏，墙上贴的吸音棉零零散散，但是不影响美观。

房间都很整洁，有的甚至配有一个铁架床。

房间是没有厕所的，床只是供学生短暂休息，有的音乐生是申请了不上午自习或者晚自习的，方便学生在这小憩。

的等几个闹腾的选完了房间，李淑就不管他们了，带着他们从后面继续往后边绕。

体育馆是环形设计，可以直通右边的琴房。

安排好了所有人，莫久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等着。

李淑在帮一个学生调试，他站在门外，眼神有些飘忽。

他刚才选中了一个房间，李淑让他拿下来了。

他不知道李淑是什么意思，但是也没有直接开口问。

莫久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单独叫他出来，李淑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走吧。”李淑招呼他，“你经常用的那间房间现在有人了。”

“我知道。”莫久摸了摸耳垂，“所以老师……”

“怎么想着学钢琴的？”李淑打断他，问道。

莫久莫名沉默了几秒，他随口说道：“因为喜欢吧。”

“喜欢吧？”李淑笑道：“你很有能力，也有天赋。”

“孟锦总和我是她感觉你并没有那么喜欢弹钢琴。”李淑像是随口唠家常一样，停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以因为学音乐减的分而努力，但是我更希望你能感受到热爱一个事物的灵魂，那种快乐。”

“加油，慢慢来。”李淑拿着钥匙打开了一间锁上了的房间，没有回头。

莫久“嗯”了一声，微微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和你妈妈也是大学同学，”李淑拉开窗帘，温暖的阳光顿时洒满了整个房间，莫久被晃的眯起眼，有几秒短暂的失明。

“我记得。”莫久没感觉到空气中浮尘的味道，深吸了一口气。

房间似乎经常打扫，居然没有想象中的灰尘满天。

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李淑笑着说：“你妈妈找了人天天过来打扫的。”

“这是小锦给你准备的，”李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那边，“反正毕业之后都算捐给学校的，不算特殊照顾。”

莫久眨了眨眼睛，感觉眼睛有些发胀。

这间房间的所有配置几乎和他在家里的房间的配置一模一样。

而房间的采光和室内布局都比其他房间要好很多。

孟锦没有告诉过他这些。

“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有需要老师的地方可以去办公室找，只要是音乐老师都能叫来帮帮忙。”

李淑笑着说：“你妈妈老说你害羞、不好意思。没事的，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老师。”

莫久忍住鼻间发酸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

毕竟不是上专业课，只是带他们过来熟悉场地，没有耽误太久。

一行人离开的离开，想熟悉环境的还待在自己的琴房里。

李淑走了之后莫久在房间里坐了一会。

他房间的铁架床换成了正常睡觉的小木床，比别的房间要更宽。

因为刚好处在转角位置，他的房间又比其他房间要大。

莫久莫名感到心慌，他感觉这一份爱来的太过于突然。

孟锦可能还没有下飞机，莫久给她发的消息并没有得到回复。

他坐了一会就准备走。

锁好门，把钥匙收好，慢慢的绕着体艺馆的廊道走。

没贴名字的琴房是公用的，但是来的人也并不多。

莫久漫无目的的想，他和其他艺术生不熟，实验班也就他一个人学音乐。

平行班艺术生更多，都是聚在一起熟人。

就是到时候集训一个学校的多半会住在一起。

莫久想想又觉得心慌。

他走到自己经常用的那间琴房前，脚步顿住。

他听见禁闭的房门里传出来悠扬的琴声，像是演奏古老的童话，漫长而悠远伴着琴声像灵动的精灵嬉闹在林间山泉。

是一首难度极高的曲子。

“果然还是天赋更重要。”莫久心想。

他看着房间名片盒上的名字忽然一怔，“宗……谨玉。”

莫久心头忽然浮现一丝奇怪的情绪。

他没见过这个名字不错，他再次确认，目光定定的瞧了会。

忽然泄了气，他确实是因为这个姓氏——他都没法说服自己有其他原因。

他听说李淑老师说，在他之前琴房的这个男生是高一的特批生，来的时候就选中这个房间。

他来的固定，是因为这个房间的钢琴音损最低。

李淑对这个男生的评价很高，说他以后会在音乐上造诣很高，不输当年的孟锦。

莫久确实被这个比喻吸引。

他一向很明白，学音乐除了照葫芦画瓢的皮毛，更多的是从音乐本身的天赋。

很多人说，高一元旦晚会他的演奏惊鸿一面。

他却认为那次演出的出众，离不开小提琴手的协奏和社团彩排的舞蹈。

他记得高一开学迎新晚会，可以随意离场的情况下，作为压轴的独奏，留下的人寥寥无几。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天赋。

琴房的琴声忽然停了，莫久顿了顿，后退一步。

从名牌上移开视线，转身离开。

-

钢琴声停了，房间门打开。

逆光下男生身高腿长，站在门口望着空荡荡的廊道，很久都没有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