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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洞开的灵魂(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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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人同意后,马德拉开始了他的准备工作。

首先是混合血液一起调配的墨水,其次是铁钥匙,富有年代感的灯柱台,一把锋利的刀,最后是一道伤口。

“只需一处小伤口,能向开启之力献上敬意便足够,这样就能获得肉源神蚁母的馈赠。”

马德拉割破自己的手掌,鲜血顺着掌心的纹路滴落到墨水里,他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微笑着说:“伤口是“痛苦与可能性之门”,对于蚁母来说是神圣的,所以我们这种研究启相的人制造伤口并不是为了奉献痛苦,而是要得到她所给予的力量。”

伤口被拥有者粗暴的对待,遂一直持续不断的流着血,马德拉兴致勃勃和贝尔摩德科普着无形之术的知识,同时不忘调侃:“我可不是受虐狂。”

贝尔摩德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我明白,为知识而做出牺牲的学术分子,嗯?”

“对。”

马德拉满意她的说法。

至于琴酒,自打他开始放血脸色就特别臭,马德拉决定暂时不去触他的霉头。

贝尔摩德虽说对马德拉满手的血感到不适,但对“魔法”这类东西还挺感兴趣的。她双手抱胸,颇有兴趣地观摩着这些“魔法材料”。

这场仪式最终选择在弗拉基米尔的办公室内完成。其一,没有人敢轻易踏足领导的办公室;其二,弗拉基米尔是见到过“魔法现象”的天选之子,是作为临时后勤帮他们遮掩一二的最佳人选。

在墨水调配的过程中,琴酒和弗拉基米尔正在将屋里的书桌挪到墙边,零散的杂物围靠在角落里,办公室变得空荡起来。

墨水坠地的声音,一股不详的黑色在地上蔓延开来。

马德拉就着这滩黑墨开始在地板上画法阵,他用鞋尖拖拽着墨汁,血液顺着指尖滴在地上,表情虔诚如修道士。双眼半阖,嘴中念念有词:

“…对肉源的她,我献上我的伤口;对石源的她,我献上我的新我从旧我分离的那一霎那;对光源的她,我献上我的秘密…门扉开启。”

随着念词流淌在这片封闭的空间,法阵逐渐成型,马德拉脚下拖拽的墨痕也发生了变化。被墨汁描绘的线条开始不规律的蠕动起来,一如鳞片动物地腹部在地上游走,它盘踞在层层血与墨汁交融的液体里,房间里的人们都听到了蛇的嘶嘶声。

马德拉用脚尖点点墨汁,亲昵道:“乖乖。”

他说的那样自然,好像脚下的阵法活过来了。

贝尔摩德感到一阵战栗。

仪式被定在清晨五时,蚁母执掌的时间。

于是在马德拉画完法阵后,,几人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准备一些防身用的武器,并稍作休憩。

马德拉得到了处理伤口的时间。

他吃了些东西,将今日份的书本知识学完,晚上八点便打算上床入睡了。

这次的睡眠没有黑甜的美梦,但也不算坏。他迷迷糊糊梦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有远在海峡对面的父亲,有他还在剧院时的朋友。在他完全睁开眼时,床头钟表的指针还不到三点。

或许是心里藏着事,或许是这几天休息的太好了。总之,马德拉竟然提前醒了过来。

他将被子扯住盖过头顶,随后又一脚把它踢到半空中,就这么闹腾了一会儿后完全精神了。马德拉在黑暗中伸了个懒腰,带上收拾好的背包,提前站到了弗拉基米尔的办公室的门前。

门内传来轻缓的音乐声,马德拉眨眨眼睛。

居然有人比他先到。

马德拉带着好奇推门而入。

琴酒坐在靠着窗户的桌前,手托着下巴,听到声音,原本半阖的眼睫眨动,看向来者。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马德拉,眸光闪烁,语调冷冷的:“你来的太早了。”

桌子上放着一个收音机,用来接收信号的天线直挺挺的立着,无线电波通过调谐电路将歌声从扬声器发出来,舒适的气氛萦绕在这个画着诡异法阵的房间。

马德拉耸动着鼻尖,做出嗅闻气味的动作。看得琴酒缓缓皱起眉:“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走到琴酒面前了。还没等琴酒搞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就见马德拉弯下腰凑近他的耳侧,又用力地嗅了嗅,呼吸吐气中带动着微弱的气流。

他小声笑着问:“我有点奇怪…你闻起来你心情挺不错的呀,怎么一见到我就冷着一张脸?”

他的声音震颤着琴酒的耳膜,让后者的脊背瞬间窜起电流,琴酒伸手钳住马德拉的下颌骨,原本表情平静的脸上瞬间涌现出一副恼火。

十八岁的琴酒尚且还打不到二十八岁时的从容,他强撑着稳住表情,对马德拉发出警告:“太近了。”

待到松开钳制着马德拉的手后,他又接着说道:“我们聊聊。”

马德拉揉揉自己被捏疼的下巴,看到了琴酒被头发遮住的泛红耳朵,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别的原因。

看到这个,马德拉就像揪对方小辫子得逞的坏朋友,在心底涌起一阵暗爽。他找了把椅子拉到琴酒身边坐下,应道:“好啊。”

随后笑盈盈地看着对方:“你想和我聊什么?”

“我在想我们是否合适做所谓的朋友。”琴酒像是早就拟好了问题,只等着将它抛出来,他拧着眉严肃地开口:“你影响到我了,马德拉。而我不能确定这种影响是好是坏。”

马德拉猜测琴酒能说出这种话肯定是被他今天一言不合就放血的行为刺激到了,毕竟上次他对方也是因为类似的事情发怒来着…无论如何,马德拉把这列为琴酒别样的关心方式。

固定的队友需要互相磨合,交付彼此的信任与一部分跳动的心,这样看来,他们就像联姻。

既然琴酒在认真的思考他们的关系,马德拉愿意给予同样的尊重。

他思考着,回顾自己经历过的短暂人生,慢慢向外吐字:“…我、被几种强烈的感情支配着。

对知识的渴求,对飞升成神的贪欲,对人类关系不可遏制的好奇。它们像飓风一样,在无边际的海面上,肆意地把我吹来吹去。前两个我通过阅读和行动满足自己,最后一个我却不知道要怎么做。”

马德拉的第一个朋友是欢腾剧院的演员,在短暂而快乐的相处时光里,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离别人太近了。”

在圣布伦丹湾长大的马德拉其实并没有多少和人相处的经验,他的父亲常常忙的不见踪影,但在模糊的幼时记忆中,马德拉也曾忆起家长怀抱中的滋味。

长大后,他接触了无形之术。整日与书为伍,偶逢暴风雪,寒冷迫使他用一本本古籍砌成可以遮挡严寒的壁垒。他后背靠着书,手中怀抱着书,它们从不反抗,任由马德拉将它们抱在怀里,只要抱的足够紧,也可以汲取到智慧的温度。

等他离开家乡,欢腾剧院的同事们在共同完成长列齐舞的演出后会拥在一起欢呼。那是比父亲和书籍更高且柔软的体温,马德拉几乎是瞬间喜欢上了——当他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告诉朋友时,对方也愣了好一会儿。

他挠挠后脑勺,小声嘀咕着:“我居然是第一个…”再然后,他张开双臂给了马德拉一个漫长的拥抱。

体温包裹着马德拉,他有些昏昏欲睡。

虽然朋友不介意这个,但他还是告诉马德拉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被这么触碰,这和个人经历有关。

假如马德拉以后交到的新朋友很有距离感,那是因为他/她很不擅长用肢体来表达对朋友的喜欢,俗称内敛。

回忆到这里,马德拉若有所思,认为琴酒应该就是这种人。

他思索着,继续说道:“但无论如何,我都很高兴能与你相遇并成为朋友。如果你的气愤与自我怀疑是来源于我对自己的伤害,那我有一个提议。”

交付信任是深入对方的第一步。

马德拉观察着琴酒的反应,眼神直勾勾的:“我们来为彼此下诅咒吧。”

这个建议颇有邪教教主的风范。琴酒的眼睛微微睁大,来不及细想,脱口而出:“什么?”

马德拉很迅速地从桌子上找到了一支碳素笔,就地在桌子上画了一圈小型咒文。笔尖划过木头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们来为彼此下诅咒。”马德拉深诣不同朋友需对症下药的道理,他非但没有觉得不妥,还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鼓掌:“这是中世纪留下来的古老咒语,通常是用来审讯的,为了防止受审人经受不住刑罚而死亡——其名为,不死誓言。”

“毕竟在遭遇巨大痛苦后,死亡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刻下这个咒语,只要施咒者不同意对方死亡的请求,那受咒人便做不到擅自死去,尽管苦痛无时无刻折磨他的身心。说起来,这也是从清算人那里得来的好东西。”

马德拉笑眯眯地指着那一圈咒文:“怎么样,要玩吗?”

他说的是那样随意,轻而易举勾起了琴酒的情绪。他坐直了身体,手伸到咒文的外围摩挲着。片刻后,他将手指放到咒文中间点了点。

墨色如同枫藤攀缘墙壁,顺着指尖一路向上逆流,最后停留在无名指上围成一个圈。

马德拉如法炮制,给自己也弄了一个。他透过玻璃窗借着外面的微光伸手欣赏:“这么一看真像婚戒啊……”

琴酒置若罔闻,他的焦虑得到了平息。这下终于有心情和马德拉互喷两句了:“我不会找一个随时准备着伤害自己的妻子。”

“哎呦,比喻,比喻懂不懂啊。”

马德拉抱怨了两句,然后凑近问:“你不生气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琴酒。

琴酒从靠椅上站起来活动着手腕,闻言垂睨着他,说道:“只要你不再搞什么大动作。”

这个马德拉可不能保证,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不说话了。

琴酒发誓自己就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马德拉眼睛左瞟右瞟就是不看他,支支吾吾,最后挤出一句:

“那你还是生气着吧。”

琴酒:“?”

他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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